用過晚飯之后,徐振云并沒有回到近日居住的小客房,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新房。
此時此刻,房中已經被修葺一新。
原先的那座海棠花圍拔步床已經徹底散架,現在換了一張一模一樣的新床,是姐姐徐清霜張羅置辦。
回想起恍在目前的洞房花燭夜,和音訊不明的冉楚楚,徐振云輕輕搖頭。
住在這里難免睹物思人,徐振云原本打算在尋回冉楚楚之前,一直居住在小客房里;但是現在看來,條件并不允許。
專用傳送陣“臨字微塵陣”必然要放在臥室、書房中較為僻靜的所在,小客房空間過于逼仄,屋中僅容一榻一桌,無論是保密性,還是對于風險的抵抗力,都明顯不足。
這間新房空間較大,中間又有一道屏風格擋,幾乎相當于內、外兩間通連的房間。
而且埋設此陣的方位也是現成的——就是從前埋藏徐振云“自畫像”的地板下面的暗格中。
這是在床的內側、靠近北面墻壁,幾乎算是整個房間的最深處,足夠隱秘。
傳送點靠在床邊,自己無論是起床之后直接去“上班”,還是回家后倒頭便睡,可謂無縫連接,十分方便。
徐振云自窗沿下的暗格中取了一副青色火刀火石,掀開燈罩,點亮燈盞。
藍焰躍動,黑色快速退卻,溫暖的藍光填滿房間。
站在原地愣神一陣,徐振云將床上嶄新的被褥全部取下收進柜子里,然后來到房間東北角落、靠近擺放馬桶的隔間旁邊,從靠墻的三層立柜中取出一件一尺寬的小巧褐色圓木枕,一床淡青色薄被,麻利鋪好。
徐振云一個縱身將自己甩在床上,感受著硬板床、硬木枕帶來的質感,回剛剛經歷的一切,以及在回房間的路上所感受到的收獲。
其實在天鶴五行舟的回家路途中,除了“為何選擇使用六分儀”這件事在心中徘徊不去外,徐振云心中還隱隱浮現出一些微妙的念頭。
體術八段的時候,自己雖然能一人力敵二三十個,終究還在“凡人”的范疇。
但如今一步踏進修道者行列,本身暴增的力量,加上對凡人而言近乎無窮的精力、以及堪稱變態的恢復能力,量變產生質變,其實以最簡單粗暴的戰力而論,自己已不是“凡人”可以匹敵。
家中的以鐵木為主材的房屋雖然十分堅固,遠非前世概念中的“木屋”可比,但是徐振云自信可以一拳轟塌一面墻壁。
自全妙顏副院長處接受“全隱半隱”、“與世同塵”的行為準則時,徐振云尚未破境,回家后等待的兩天,也沒有感受到什么異常。
但是完成破境之后,心中隱然有一些奇奇怪怪念頭紛紜不定。
與世同塵……
所謂“半隱”之道的“如故”,自己真的能夠克服隱約滋生的力量上的“優越感”,真真正正做到“如故”嗎?
如果變成了“假裝以凡人的身份和你們相處”,那是不是就變味了?
但今天一進門,他立刻被徐清霜拖進大姐和姐夫的牧場經營事業中,完全沉浸進去。到了彼此分別之際,大家打成一片,一切都無比自然,好像真的只是普通的家庭聚會。
親人之間,全然如故。
徐振云雙手抱頭,看著天花板,右腿翹在左腿上,在心中總結。
能夠達成這個近乎“無縫過渡”的良好效果,原因有兩個方面。
內因在徐振云自己。
也許是因為精神力強大,也許是因為前世閱讀過大量的“心性流”小說,徐振云對這方面很敏感,模模糊糊的就意識到了力量的傲慢,有可能是“入世修行”的重要障礙。
外因則是徐家的親人。
哪怕徐振云自己能夠克服,如果徐家人因為徐振云的踏入修行之道,就和從前有明顯的差別,那對于徐振云依舊會構成影響,需要一個“關系重建”的適應過程。
好在徐家除了大嫂薛秀蕓、姐夫唐碎云之外,都是從“徐奉志時代”過來的,對于如何與修道人相處,有著充分的經驗。
尤其是姐姐徐清霜,在她眼里,自己是不是修道人,都是小屁孩一個,該薅的時候不會有絲毫猶豫。
可以說,徐清霜對徐振云的“如故”,還要比徐振云自己對徐家人更堅決!
今天也是多虧了姐姐帶節奏,姐夫、大姐才完成了和過去一樣的“無縫對接”。
“這半隱之道、與世同塵,怎么有點‘抖M修仙’的味道了……”
徐振云失笑自語。
現在徐振云非常確定,所謂自己在家獨自感悟的“第三課”,就是指“不因為力量的懸殊變化傷害‘如故’之心”,真正做到與世同塵。
如果不能拋卻一切驕矜隔閡,若有若無的懷著“假裝以凡人的身份和你們相處”的心態,那就說明這一課還沒有過關。
“明天就是沖擊八品的‘道途最重要四十九天’的第一天,現在應當好好休息了!”徐振云自言自語道。
但嘗試入睡,徐振云卻睡不著。
這才發現,剛剛“榻上靜思”的環節,木枕、薄被、硬板床,很有儀式感;但是到了真正休息的時候,這行頭就不得勁了。
“我畢竟不是真正的苦修士……”徐振云自嘲一笑。
一骨碌爬起來,徐振云重新將圓木枕和薄被收起,換回散發出嶄新味道的柔軟綿枕和厚實的綿墊背、輕柔保暖的青白蠶絲蓋被,關掉燈火,這才愜意睡去。
第二天凌晨,徐振云按照正常習慣醒來,收拾停當,將臥室反鎖好。
然后來到床后傳送陣的正上方,按照設定好的方位站定,同時雙掌合十,氣機下沉,感應埋藏于下方的“臨字微塵陣”標記符,完全連通。
約莫三五秒鐘之后,一道輕柔猶如實質、淺藍淺綠二色光華,將徐振云包裹。
前后只是一兩個呼吸,人影漸漸淡薄,直到徹底消散。
……
徐振云環顧四周,不由愕然。
眼前所見,同樣是一間房間的內部,看起來是“臥室”的布置結構。
但整個房間的面積,幾乎達到了他新房臥室的一倍!
實用家具只有一座寬大的棕色木床,一只三尺長的青木條案,四只坐墊;一張四四方方鑲著金絲的木桌,兩把同樣是棕色的老式屏背椅。
但是整個房間的裝飾極華麗,地上鋪著大尺寸的獸皮地毯,墻上掛著四幅二尺寬、幾乎有一人高的山水字畫;墻頭處的博古架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大小瓷器。
拉伸式木門隔開了通向外門的過道,兩側放置著兩只半身高的青白色纏枝卷草紋瓶。
在這個屬于“東洲鐵木”的時代,瓷器除了作為高檔酒具、茶具之外,幾乎只剩下裝飾的作用。這樣尺寸的瓷器大件,堪稱超豪華裝飾品,明顯價值不菲!
這是我的臥室?
大晉仙朝的條件還真不錯;而且安排也很貼心,從臥室連通到臥室?
徐振云穿過內門和過道,雙手一推,打開外門。
然后他立刻呆滯。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空間,建筑結構是木質大殿的“大廳”。大廳中央處有一道直徑三丈的水池,水池中埋藏竹管,四道噴泉翻涌,水花交錯,幾乎令徐振一個生出穿越回現代的錯覺。
確認方位,自己是在“大廳”北側二樓。
大廳方圓二十丈以上,高度達到七丈,空間極為開闊;巨大的青銅材質紅藍燈盞懸吊浮空,上下游動,光影交錯。這樣的氣派,前世的巨型酒店會堂,也不過如此!
下方則是規制不一的鏤空式條桌、短桌、案桌,和異常精巧的筒形座椅。桌椅分散于左右寬闊的空間之中,累計分成十三個半封閉的區域,座席總數足有數千!
各個區域之內,人影攢動,舉杯交談。
東西兩側墻壁上是上下七層、規模極巨的大型壁柜,上面擺放著紅布封存的黑色壇壇罐罐,兩側有隨時備用的折疊木梯。
濃郁的馨香飄散過來——酒香味。
氣息清爽怡人,一過鼻就知是上乘美酒。
在這里飲酒的人物,男女比例各半。十有八九都是精心打扮過;俊男靚女,俯拾皆是。
男子多著華貴青絲羅衫,女子多服復式襦裙;穿簡易便服亦或服飾寒酸的幾乎沒有。
這種端著小酒杯行走、飲酒的畫面,像極了前世現代酒會風格。和徐振云想象中古人飲酒的畫面,截然不同!
舉目四顧,三分之一的人是孤身飲酒;三分之一的人來回逡巡;另外三分之一,則是一男一女,兩兩成對。
推杯換盞之間,大家目光迷離,神情愉悅。
徐振云再度揉揉眼睛。
如果眼前不是高階修道人故意遮掩氣機,搞行為藝術的話……
這里的所有人,都是凡人!?
這好像不是在大晉神宮、各殿,山門,而依舊是在世俗之中;如果沒判斷錯的話,疑似是在最為繁盛的神都中心城區?
這時,徐振云的注意力被正下方的一對男女吸引。
這一男一女都是二十來歲年紀,看上去儀表堂堂,姿色不俗。各自對飲一杯之后,二人相視一笑,同時將右臂伸直。
然后兩只手臂一同伸出!
男子比了個剪刀;女子同樣比了個剪刀。
猜拳!?
這個猜拳似乎沒有分出勝負;但兩人相視一笑,牽起手,緩步進入北面二樓的一個房間,關門!
徐振云腦海中忽地靈光一閃,嘴巴情不自禁的微微張開。
他現在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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