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云沉默良久。

穆輕云也沒有催促，依舊好整以暇的坐在楓葉靠背座椅上，還忙里偷閑吃了兩個堅果。

約莫半刻鐘之后，徐振云道：“首座大人猜測的不錯。我確實突然覺醒了能夠看見‘小界’的能力；就在早上參加完剿滅邪修之戰后。”

“具體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或許是那一場戰斗的錘煉，讓我體內的‘傳承’蘊養成長了。”

穆輕云換了個蹺二郎腿的方向，微微側頭，紅瞳中幽芒閃動，柔聲道：“能詳細講述一下你的能力么？”

徐振云道：“相隔在兩丈范圍之外，所有的小界，在我的眼中呈現為一個一兩丈大的‘琉璃蛋’；而距離在兩丈之內，就能看到小界之內的具體內容。”

本想補上“只是看上去有些模糊”之類的話術；但是仔細一想，徐振云覺得這樣的打埋伏無關痛癢，徒顯小家子氣，所以就省略了。

穆輕云微微顯出驚奇，道：“看到小界——目力范圍之內，皆能感知？”

徐振云輕輕點頭，道：“是這樣。那琉璃形的小界之明亮，連覆蓋于外的鐵木建筑，都映照得有一分透明；但是隔物而觀看的話，視線終究會受到阻隔。如果阻攔物的厚度超過兩層樓，就未必能看的清晰。”

深思熟慮之后，徐振云選擇攤牌！

因為穆輕云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甚至她已經接近真相；但在這樣的局面下，她有大把的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的拿捏手段，沒有必要放下身段，說出“你永遠可以相信穆輕云”這樣幾乎略顯肉麻的話。

從這句話中，徐振云感受到了誠意。

當然，也有小概率是因為自己尚有利用價值；所以她不但沒有用強，反而借著這個機會示好，好讓自己放松警惕。

但哪怕越是這樣“最壞”的結果，徐振云也越要“虛與委蛇”，將計就計。

如果穆輕云真是誠心，自己就賭對了。

如果她有異心，也必須給自己爭取時間！

穆輕云仔細思索，竟然從楓木靠椅上站起來，在徐振云的臥室中踱步。

又過了一陣，才問道：“你今天……看到了什么？如果只是辛丹萱的居家小界和十大宗門的隱秘據點，不至于有后來的一番問話。”

徐振云和穆輕云目光直視，不閃不避：“您已經猜到了。”

穆輕云訝然道：“真的是邪修據點？在最后那處地界，丹陽閣？”

徐振云沉聲道：“是兩處。”

“丹陽閣那一處，人數雖眾，但看起來較為常規，和早上剿滅的那處‘天級’邪修組織有八分相似。”

“還有一處，是在萍水居的七樓。小界之內，只有不到十人。我是通過那獨特的‘血祭之法’的氣象，辨認出來那是一處邪修據點。”

“另外，萍水居中，是一大一小兩個小界。其中較小的那一個，距離南面過道、北面室外均超過兩丈，所以我沒有辦法看見其中虛實。除非潛入這個房間，亦或者右側的隔壁套間。”

“丹陽閣的那處小界，顯然是利用合法身份作掩護；而萍水居中的那處邪修小界，里面怕不是一般的人；既然獨立存在，必然對自己的隱匿手法，有足夠的信心。”

穆輕云緩緩點頭，道：“這就是伱追問‘破碎之云’和‘高階邪修’的原因。”

徐振云道：“正是。”

同時，徐振云在觀察穆輕云的表情。

將這兩個重磅炸彈拋出來，看穆輕云如何反應，算是小小的“將”一軍。如果大晉真的對于這一切毫不知情，那么穆輕云必然會采取雷厲風行之策略，將其解決！

穆輕云沉默不語，再度起身，在徐振云的臥室中悠然踱步。

轉悠了五六圈，穆輕云竟忽然坐到徐振云的床上、躺下；一副閉目假寐的姿態，看起來十分愜意。

如此姿態，倒是令徐振云心中忐忑！

足足一刻鐘過去，穆輕云緩緩起身，紅瞳中光華一閃，道：“關于你剛剛反應的情況，我做如下安排。”

“各項事宜，分為近、中、遠三步。”

“最近、最要緊的事，是萍水居七樓之上，那個所謂的‘精英’邪修基地。明天我讓秀心配合你，探一探其中虛實；到時候我也會附身‘關注’，施展手段。”

“其次要緊的事，和上次捕獲大楚間諜‘蟹’和大涼間諜修元青相關——從‘蟹’的記憶中，他的緊要之物，都藏在一張圖卷之中；疑似也是一個小界，他即將開啟的‘任務’，也是由這個小界觸發。但循著他的記憶搜至特定地點，卻并沒有找到這張圖卷。”

“到了‘蟹’這個級別的間諜，當中所藏的之物，價值之大，如何高估也不為過。你現在所具有的能力，真是及時雨！所以，還需要征用你小子去搜尋線索！”

“至于相對長遠的安排，就是對整個神都、乃至對大晉其余大城的排查了。到時候我會將哪些地點是大晉官方隱藏的‘據點’，在你的圖卷上提前標注出來；和你看到的小界逐一對比，審核。”

徐振云一愣，整個神都，還有大晉其余大城？

這恐怕要自己至少打工好幾年才能完成吧？

穆輕云微微一笑，似乎明白徐振云心意，淡然道：“你是當局者迷。神都兩大街道，建筑高大，大致以七層為主，且連續、緊密，所以不得不沿街探查。”

“但是其余民居之類，絕大多數都是二三層的小樓，乃至單層跨院。以你的透視能力，如果從上方俯視，排查盡一縣，也用不了多久吧？”

徐振云啞然——

他不是“當局者迷”，而是在“入世”之道“入戲過深”，壓根沒有想到“當街飛行”的法子。

這樣重大的事件，所謂“不能輕易顯露神通”的教條當然要退讓；甚至動用一些高明的隱秘法門，令人“抬頭不見”，也不是難事！

穆輕云繼續道：“至于丹陽門之事，一旦查實，立刻就會有疾風迅雷般的行動，至快明日就會有一個結果。你且放心等候便是。”

徐振云略一猶豫，緩緩道：“此事如果查實，能不能讓我親見清剿行動？”

穆輕云背靠床頭，雙手抱膝，姿勢隨意：“當然可以！你難道還擔憂我來一個瞞天過海不成？其實若真的施展瞞天過海的手段，以你區區九品的微末修為，怎能識破？”

“你放心，只要查實，此事必然會昭告天下。丹陽門除名、十大門派缺一這樣的大義名分，置信度要遠遠勝過你的‘親眼所見’。”

徐振云目光一凝，點頭道：“很好！如果這一切真的落實，弟子心中便再無疑慮。”

穆輕云輕輕擺了擺手，道：“這話不急著說；我的安排還未結束。”

“還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我搶你一半功勞，你不介意吧？”

徐振云微訝道：“搶一半功勞？什么意思？”

穆輕云笑道：“很簡單。對外而言，大晉是如何搗毀邪修基地，當然會嚴格保密；但是哪怕是在大晉內部，在‘丹心會’的其余八個人中，我也會宣稱，由于你的‘特殊’，和我的頂尖氣道神通形成了微妙的反應，兩相融合之下，達到了‘窺見小界’的效果。”

“由于我在你身上寄托秘法已久，這個說法，很有信服力。”

“你意下如何？”

徐振云心中一動。

穆輕云這一番話的“效果”，不亞于剛剛那句“你永遠可以相信穆輕云”。如果不是真的為自己著想，很難從這個角度思考問題、并構思出這樣獨特的方案。

徐振云點頭道：“那弟子就謝過了。”

穆輕云面露微笑，這一笑有點雍容正大的味道，不復先前隨意；但偏偏口中的話依舊隨意：“那今晚做個好夢；養精蓄銳，準備好明天和秀心一起的行動。”

說話之間，穆輕云就往身后的方鏡中退去。

徐振云連忙道：“等等！”

穆輕云轉過頭，聲音柔和：“還有什么事？”

徐振云輕輕咳嗽一聲，正色道：“我想要首座大人一個承諾！”

穆輕云似乎沒想明白徐振云的路數，神情略顯疑惑：“你說？”

徐振云語氣堅定的道：“不是太難的事；我們立一個君子協定——如果下次您再要悄無聲息的‘附魂’或者說‘關注’，必須提前通知我！”

穆輕云搖頭道：“遇事緊急，又或者你的身體被鑒定為‘危險’，我當然要及時過來；怎么來得及提前通知？”

徐振云道：“除非生死攸關！”

徐振云快速補充道：“您能隨時‘關注’而我卻懵然不知，這令我很不自在！您知道的，很多時候，我并不喜歡別人窺伺；比如上廁所，洗澡；又或者將來冉楚楚找回來之后……您懂的……如果老是有自己被‘窺伺’的念頭，這個影響，是災難性的……”

“往嚴重了說，這是影響我世功修行、家庭幸福的事情……”

穆輕云紅瞳中幽芒閃動：“你以為我會對你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感興趣嗎？”

徐振云態度堅決，不肯讓步：“如果您不肯答應，那我就將這方鏡丟到馬桶里。”

說話同時，徐振云伸手指了指房間里青色布簾遮擋的小隔間。

穆輕云沉默良久，終于道：“好吧。”

旋即身形緩緩走入方鏡之中。

徐振云長噓一口氣，縱身一躍，把自己拋在床上，四肢攤開。

最后這段對話，既是他的“真實心態”，也同樣是一種示好方式，算是一種微妙的人情練達手段。

因為雙方明顯隔閡的話，都是在大局上勾心斗角，很難會想到這個“君子協定”。

大概只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局面就明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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