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萍水居下樓之后，正中央的樓梯口到正門之間的短短路程，徐振云罕見的成為男男女女矚目的焦點——

當然，是和穆輕云一起。

自從和梁宏博在玉袖莊購買了許多套齊全的服裝之后，他身上這件一千多兩的蟹青色錦袍，今天乃是第一次“亮相”。

再加上穆輕云的穿著、氣質實在非同凡響。

所以雖然剛剛說好是“姐弟”，但是在外人的視角來看，明顯是一對俊男靚女；而且看兩人行走的方向，顯然是從房間里出來，神似剛剛“辦完事”。

這樣的“高度關注”和“誤解”，稍微令徐振云有點不自在；但內心深處，好像也有一點竊喜……

走出檀木正門、上了過道之后，徐振云才松了一口氣。

快步趕上，和穆輕云并肩而立，低聲道：“首座大人……你入世行走，一貫都是這樣的裝束？”

“剛剛在房間里還不覺得；這時候換回凡人的視角來看，真是太扎眼了……”

因為穆輕云只是面容、瞳色稍有微調，她精致雍容的面容，和非尋常女子可比的身量一旦結合，可謂化學反應驚人，通俗的話說就是氣質拉滿。

穆輕云輕輕看了徐振云一眼，嚴肅糾正道：“看來小弟你的是‘世功’還沒有到熟極而流、水到渠成的地步；既然出門，為什么稱呼沒有及時緩過來？”

徐振云一怔，略微一想，旋即道：“穆姐拗口，云姐俗氣；我就叫輕云姐姐？”

穆輕云又是和徐振云目光對視，看似平靜，但是令徐振云心中一驚。

好像自己的小心思完全被看穿了。

徐振云否了“穆姐”和“云姐”其實不算強詞奪理，多少有點根據；但其實叫“輕云姐”就十分妥帖。用了復詞，隱隱約約有一種套近乎的味道。

徐振云本以為這個用心藏的很深；但沒想到穆輕云明察秋毫。

二人沿著過道前行，本是往“天心園林”的方向去；但是穆輕云忽然一轉頭，突然止步，伸手一指，道：“小弟，去那里吧。”

徐振云順著穆輕云所指的方向一看，赫然是“風雅堂”，神都十二景之一。

神都十二景，成環形拱衛“天心園林”，每個“象限”各有三處。其中西南方向這一個“大圓弧”，萍水居位居正中，左上是“正明樓”；右下就是“風雅堂”。

神都的第一拍賣行。

抬頭一看，果然有些異常——風雅堂的正門門前，赫然懸掛著一十二只淺藍泛綠的顏色的等燈籠，很是矚目。

當今世風習俗，照明都是紅藍色交錯，很少用到其它顏色；這分明是特殊“節目”的標志。

穆輕云微笑道：“也是巧了。今天居然正好是‘妙意節’。給小弟你置辦一件衣服吧。將來萬一扮演‘頂級富豪’時候用得著。”

徐振云愕然道：“置辦衣服？我身上這一件不行么？老梁給我買的，價值一千多兩。”

穆輕云搖頭道：“還差的遠。今天這里拍賣的，并非凡品；有資格競購的，都是神都在財富上位居頂層的人物。進去之后再和伱細說。”

說話間，二人來到“風雅堂”的正門之前。

即將進門時，門前卻有一人阻攔；但是此人伸手之際微微欠身，倒也不失禮貌：“二位可曾預約了票號？”

穆輕云淡然道：“沒有。”

徐振云仔細打量，這個負責看門的年輕人，一是相貌周正；二是他雖然頭上扎的是最普通的云巾，但身上穿著的卻是一乘品質的藍絲錦袍，品質竟不比自己身上這一件差多少！

年輕人面露難色。

穆輕云顯然是熟極而流，從容道：“臨時補交押金，訂一個席位，也是可以的。一般而言，妙意節上，座席都應當有多余的。”

年輕人目光微亮，半是好奇，半是有“將軍”意味的快速道：“五萬兩。”

穆輕云神色不變，自袖中掏出五張銀票——正面是大晉神都外景的俯瞰圖，赫然是“一萬兩”規格的大額銀票。

徐振云一驚。

因為“與世同塵”規則的限制，修為很高的修道人，“工資”當然更高，但未必一定特別富裕；“工資”之外的收入，需要憑借“世俗”的力量來賺取！

穆輕云的世俗身份，是個富婆？

年輕人微顯訝色，但也只是稍稍一愣神，并沒有太被“震”住。很快就自袖中掏出一枚玉石印章一樣的奇物，對著五張銀票依次一照。

然后掏出袖中一件“感靈羅盤”，龍鳳鳳舞般以極快的速度寫了兩個字。

只等候了十余息，立有一個人頭戴黑色紗帽、身上也是穿著黑袍的中年人，快步上前來，雙手恭恭敬敬奉上一塊紫色木牌。

木牌之上，竟隱約有馨香浮動。

穆輕云接過木牌，十分隨意的道：“小弟，來吧。”

徐振云點頭，緊隨穆輕云進去。

里面的景象，倒是令徐振云頗感意外——

本來徐振云已經做好了見到神都“奢華頂點”的心理準備。但經由曲廊復道兩個轉折，來到了目的地，其氣象風格倒是稍稍出乎徐振云意料之外！

格局有點像是“電影院”或“會堂”，是一片巨大的扇形房間，且是前面低、后面高的格局。但里面隔間三面木墻、正面空缺的布局，又和“入道第一講”中的布局神似。

最后，整個的氛圍安靜肅穆、燈光也只是達到將將能夠照亮室內的程度，遠遠稱不上富麗堂皇；仔細感知，倒是有一點“教堂”的莊嚴味道。

穆輕云領著徐振云，來到第七行第五列的“包間”之內。

每個包間中有座席、桌椅，一套茶具，一只小爐，桌上還有一方直徑尺許的“沙盤”——定睛看去，分明是一只尺寸頗大的“感靈羅盤”！

如果所有包間內都具有一只的話，這大概是這里唯一顯出“奢華”一面的地方了。

等候了一刻鐘，一個頭戴方頂紗帽的中年人，緩步來到場中，輕輕鼓掌三下。

然后，他伸手一引！

后側門處，兩個青衣男子，手中捧著一只畫框，緩緩上前，來到場地正中；將掌心之物舉住不動。

這一套操作，委實令徐振云不明所以！

主持拍賣之人，難道不是應該能說會道么？

怎么是個啞巴，連開場白都沒有？也沒有物品介紹？

還有，呈上拍賣品的人，按照“慣例”是不是應該是年輕女子？

嗯……男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這兩人穿著樸素，相貌氣質也非常一般，實在和想象中的不同。

不止是如此；穆輕云和自己說是“價值最貴的服裝”；但是現在好像拍賣的是一幅畫？

最過分的是，這“畫作”明顯沒有看出任何出眾之處——只能說很有抽象派的風格，以濃墨線條簡單涂抹勾勒成型，好像是畫的一只鳥；令徐振云莫名想到了“鳳凰神鳥圖”。

但好在徐振云目力極佳，遙隔十余丈，依舊能夠看見“抽象畫”的右側，有三個小字：

董明言。

董明言？這又是什么人？

“一萬五千兩！”

“一萬七千兩！”

“一萬七千五百兩！”

沒等徐振云回過神來，競價之聲，已快速響起。

穆輕云微微一笑，道：“小弟你也有過多次去往正明樓這樣的大飯莊經驗了；難道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奇裝異服之人？”

徐振云腦海中靈光一閃，立刻道：“是……胸繡？”

穆輕云怡然道：“還不算太蠢。”

在心元本洲的風俗中，凡俗所用，幾乎所有的服飾，胸口處都會繡有圖案。譬如徐振云所著的這一件蟹青色錦袍，胸口就是一方“綠竹圖”。

至于較為常見的，“松鶴延年”、“龍鳳呈祥”、“歲寒三友”等圖案，共有二十四種制式，是為常服通用。

唯有修道人，會穿通體純色的常服或制服。

但是徐振云曾經在“正明樓”吃飯時，也曾看見明明氣度不俗、前呼后擁，但是胸繡圖案卻極為詭異的人物；倒是和眼前這“抽象畫”有異曲同工之妙。

本以為是個性十足，搞行為藝術；敢情是人家身上穿著的，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昂貴的衣服！

徐振云疑惑道：“這董明言……是神都第一流的畫家？得到他的‘授權’，將他的畫作印在胸口，價值萬金？”

穆輕云笑道：“后半句說對了；但董明言可不是什么‘神都第一流畫家’；而是你的同道——今年國朝大選中式弟子，位列三等，藝道第十三名。”

徐振云愕然。

穆輕云解釋道：“每一年國朝大選之后一個月左右，風雅堂舉辦‘妙意節’，乃是將當年國朝大選‘藝道’一流中選擇畫道的弟子，其畫作隨機選出二十件，流通于世。”

“但是這個畫作的用途是固定的——不能收藏、轉賣；只能定制成衣服上的‘胸繡’；算是‘仙道近人’的一個象征。”

“當然，從事實上看，也是一個可以用來‘炫耀’的舞臺。”

“所得金錢，百分之十五歸作者本人；百分之三十上繳神都官署；還有百分之五十五匯入‘通濟堂’，作為因‘血色之亂’有成員亡故或殘疾家庭的撫恤金。”

“另一個渠道的撫恤金——和大晉官方的救濟不相矛盾，可以領雙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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