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仙齡赤眸微微一凝。

反正他是做到提前下場了。

徐振云自己愿意“等待”，浪費是他自己的時間，朱仙齡自是沒有任何意見。

至于主動搶攻，朱仙齡并無此類念頭。

徐振云神思遙動。

雖然連戰連捷，一連勝過二十六人；但是這并不是他的目的；如果不能從之前的三十五場比斗中獲取特殊的“收益”，那么這三十五勝，就沒有任何意義。

到了挑戰元宸之時，激進估計，甚至有可能自己并非其一合之敵。

如今悠然回眸，倒似是有些線索了。

由于一口氣所經歷的對手實在太多，頻繁的刺激之下，令徐振云驟然間有“閱盡世事、心意明晰”之感。

所經歷的對手，除了一兩個特殊道類外，其余不外乎武道、氣道、劍道、外道四類。

而斗戰的“流派”或“戰術”，同樣也可以分為四類——搏命；遁走；全力；留手。

其中“搏命”之法，通俗的說就是以傷換傷；而“遁走”之法，則是利用本人遁術高妙，盡可能拖延，縱然不勝，也要消耗徐振云的時間。

先前任賀飛、章慎賢，屬于“搏命”未成；而竹震旦，無疑是“遁走”。

秉持此道者，不是真的要和徐振云一決高下；而是站在一個從大楚、大涼仙朝利益出發的角度，想要從根本上壞去徐振云“八品登人榜”的謀算。

至于“全力”出手之人，無疑是以本人道業為重，想要感受和徐振云交手的經驗。

最后一種，“留手”之人，卻是兩種人物的選擇——一是大晉嫡傳，為徐振云綠燈送行；二是元宸擁躉，希望徐振云以一個完整的狀態，迎接和元宸的最終一戰！

所以，從人物立場上看，榜上蕓蕓眾人，又可以分為四類。

大涼大楚敵對之人；大晉同道；以我為主的隱宗修者；元宸的信徒。

三個“四分”，驟然明晰。

這可不單單是做分類游戲那么簡單；而是洞徹了其中規律之后，徐振云對于自己的對手，多出一種“宏觀”和“整體”的把握，從此莫名具備的一種高屋建瓴的心境。

好像本身立足于激流之內，任憑這流水或東或西，或上或下；而我自巋然不動。

徐振云心中突有所感，背負雙手，高聲道：“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濟。體圓而法方，負陰而抱陽。”

玄音滾滾，響徹四方。

尤其極武仙碑、道業仙碑本體，兩峰相聚甚近，又非山谷之形；但好像莫名具備增益回響的作用，令徐振云聲音在此間反復震蕩。

這是徐振云面對一切對手，以不變應萬變、無所動搖的宣言。

遙遙觀戰之人，都是一怔。

尤其是隱宗李大、劉抱梧、素真子等人，快速抬頭一望，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出世一道的修行者，壽元往往遠在同境界的入世修者之上；其察言觀色、品評人物的本領，原也甚是老辣。

在其等心目中，徐振云的性格，是懷才內秀，沖淡雍容；雖為蓋世天才，但并不是鋒芒在外、利刃傷人的那種類型。

三大仙朝中人，慕涵飛等人目光中露出神往傾倒之意；但向天問卻是圓睜雙眼，好像不敢相信。

他認識的徐振云，哪怕再立下驚人業績，也是“親近如鄰”的氣質；如此霸道的立下宣言，確實是令他感到陌生！

站在徐振云對面的朱仙齡，也是略一恍惚——

是因為挑戰的對手進入前十的范圍；所以徐振云拿出了另一種姿態？

但朱仙齡立刻暗道不好；快速提身一遁。

這一遁，速度快極，似并不遜色于徐振云的瞬身之法多少。

原來，就在朱仙齡微微出神的一瞬間，徐振云已經殺了過來！

上一個剎那，他看起來還雄渾高古，氣度偉岸；但緊隨其后，徐振云就抓著這間不容發的機會偷襲。

務虛與務實，達到完美的融合。

剎那遁法避開之后，朱仙齡身形忽變；頭部陡然增大一倍，身軀也雄壯了一一半，尤其是雙臂增粗、肩膀更厚，肌膚顏色也漸漸變成黑色，猶如一只站立的猛虎。

外道！

二人近身交手。

一拳一掌互相轟擊之后，兩人同時退卻。

徐振云心中訝然。

這一擊看起來是平分秋色；但是自己倚仗突襲之利，卻依舊只是兩分；所以實是對方力量更勝一籌。

在開辟了第二靈穴之后，徐振云自問雖然力量雖然依舊不及“巨像”武修；但應該已經趕上了外道七品，甚至有所超過；但如今衡量之下，竟略有不及。

好像前十確實有一個等階之分，朱仙齡的實力，較之第十一名明顯強出一些。

朱仙齡以大半個“虎形”交手，激戰一刻鐘上下。

此人力量略在徐振云之上，同時遁術也頗為不俗；不但本身速度快極，且同樣掌握著一種瞬身遁法，只是不能如徐振云那樣連動七次而已。

力量稍勝，遁術不及但是能夠抵擋，一上一下，竟是暫時打了個平手。

徐振云卻知這一切只是“表象”而已；因為他最大的殺手锏，是道心棋盤渾如“慢放”的感知能力。

在容錯率極低的近身格斗中，徐振云注定是有勝無敗的一方。

果然，又過了十余息，徐振云的全力，已經刮到、擦到、碰到朱仙齡數下。以“點到為止”之說，已然取勝。

但對方是皮糙肉厚的“外道”一系，和與姚又寧交手的情形截然不同；只要這“示意一擊”本身不致命，就不能宣判徐振云取勝。

更重要的是，哪怕受傷漸重，外道修士也可以調整為“靈獸精神為主、人體肉身為主”的模式，等若具備又一條命。

但徐振云心中鎮定非常，一點也不關注此戰之勝負。

因為在較長時間的交戰中，通過獨特的道心棋盤心意感知，結合先前“斷人”的經驗，徐振云大致推斷出，朱仙齡也是隸屬元宸擁躉一系。

他之所以未曾明顯放水，是覺得與自己一戰的機會難得；輕易放過實在可惜。所以想要先全力出手，試上一試。

徐振云心中雪亮，朱仙齡既然懷著這樣的心思，就難以釋放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全力；最終落敗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又過三四十息，隨著朱仙齡這具虎軀肉身又增添了一些傷勢；其猛然后躍之后，頭顱、手臂，好像發生微微形變，變得更加接近人類一些。

模式切換。

然而“人體肉身、靈獸精神”的模式，戰斗力較之“靈獸肉身、人體精神”的模式明顯稍弱上一些。

既然他第一條命不是徐振云的對手；第二條命堅持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半。

但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朱仙齡”雙目和眉心，總共“三點”，同時一亮。

徐振云只感眼前一片空白，好像有一道強大的精神風暴直沖自己腦門。

好在有道心棋盤在，徐振云對于精神類的攻擊的抵御力要較常人強得多；再加上曾經接受過“神武天平”的完整洗禮，更是加上一層可靠保障。

可空白只是維持了一瞬，徐振云立刻恢復過來；旋即瞬身三發，利用朱仙齡以為自己已然得手的瞬間，飛速靠近，“渾成”“寸心”“盡釋”諸意完美達成，一拳轟在朱仙齡的胸口。

朱仙齡面目立刻猙獰，向后跌去。

但與先前那些一擊命中就被甩出戰場的對手不同，朱仙齡雖然踉踉蹌蹌退出百余丈之外，且身體顯然遭到重創，但畢竟可以看出根底甚厚。

徐振云身形一遁，靠了過去；但是并沒有追擊，只是負手而立。

此戰，勝負已分。

朱仙齡面容恢復人形，但面如金紙。

天元神廟中一切與真實無異；將來即便回歸本體，他的傷勢也是完全相等，沒有差別。

下方觀戰的劉抱梧，和數位密云山弟子，都是神情凝重。

徐振云回顧心神感知到的一切，尤其是朱仙齡剎那間的“意”的變化，遲疑道：“臨時改主意了？”

朱仙齡原本緊緊抿著本就很薄的嘴唇，眉關緊鎖；聽由徐振云一問，神色中忌憚、慚愧兼而有之，喃喃道：“你連這也能看穿？莫非身負讀心之法不成？你的感知能力，超過我……這也是成敗之因。”

頓了一頓，朱仙齡緩緩道：“沒錯；我改主意了……唉……”

朱仙齡所負靈獸，在其以精神為主的狀態下，對于精神感知極為擅長，并且有精神攻擊的一記絕招。

一開始，徐振云猜到的“朱仙齡心意”并沒有錯；朱仙齡看似全力出手，但并非是搏命的態度；他自忖也消耗不了徐振云多少，酣暢一戰之后，自然放行。

他也不認為自己所持的神通道術，有任何一種能夠對徐振云構成威脅。

但是徐振云感知到了朱仙齡心意后，卻心情放松了下來；好像此戰取勝，已經是例行公事。

徐振云這個心意，并沒有“守密”的心態，恰好被擅長精神感知的朱仙齡“靈獸主精神”的形態察知。

在確信徐振云精神完全放松的前提下，動用本人和靈獸負擔極大、許久才能恢復的那記絕招，就有了擊敗徐振云的可能！

這個誘惑，令朱仙齡極為心動。

所以，他改變了主意。

先前“沒有想法”的朱仙齡，其所持心意是完全真實的，并非作偽；只是，人是可以變的！

徐振云沉思良久后，目光一亮，道：“何必抱愧？我還得謝謝你。”

剛才徐振云將自己面對的對手類型，劃分為涇渭分明的“三個四”。

但此時此刻，在徐振云心中，一切皆無常，一切歸混沌。

領悟到這一點之后，徐振云感到，一種奇妙的“勢”，加于己身。

依次挑戰的好處，在積累，在兌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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