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瓊自打出生，就一直在寄人籬下，直到去了長安后，堂兄吳珂得到鎮國公府所贈的小宅，又接她回去住，她才算是有了屬于自己的“家”。為了能在這個家里多住些時候，她甚至不想太快嫁人，對鎮國公府安排她相看一事興趣缺缺。

她對“家”這個概念有多么執拗，海棠心里十分清楚，如今聽說她無意將自己借出的三千兩銀子用在嫁妝上，反而貢獻出來，給堂兄翻建吳家舊居，一點兒都沒覺得吃驚。

這是吳瓊能干得出來的事。

海棠低嘆了一聲：“我借錢給她的時候，原也沒說那錢一定要用在她的嫁妝上，隨她愛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這么一來，她就只能用宗人府準備的嫁妝出閣了，樣樣都是照著規制來，會不會略嫌簡薄了些？康王原是她嫡親表兄弟，想來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與她計較，但她將來是康王正妃，少不了與其他宗室皇親打交道的機會，那些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知道她嫁妝少，真的不會笑話她嗎？”

海礁不太能體會閨閣女子的心情，他只覺得小妹有些多慮：“不會吧？世人誰不知道吳家遺孤這些年是什么處境？吳瓊就算沒你借的銀子，手里又能有多少錢能備嫁妝？不是周家接濟，就是歸家之類的親戚援手，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些久在京中屹立不倒的王公權貴。若是宗室皇親中有人拿這種事來嘲笑她，那也不過是不知所謂的閑人罷了。這種人的話何必放在心上？無論嫁妝多寡，吳姑娘都是康王正妃，身份地位遠在許多宗室皇親之上。有人瞧不起她，就是瞧不起康王，難道宮里能容忍這樣傲慢無禮的蠢人？！”

海棠無奈地看了兄長一眼。他哪里知道，女眷們見面時的唇槍舌劍、明嘲暗諷，也是能氣死人的呢？吳瓊可以自重身份，不與那些說酸話的人來往，可時間長了，她的交際圈子里又能剩下多少人？就算一般的宴席聚會，她不參與，那宮中大宴，還有年節時宗室王族間的聚會呢？康王身為宗室的一分子，他和他的妻子只要不是實在支撐不住，是不可能缺席這種場合的。既然出席，便少不了要與其他人交際，那時候吳瓊又要怎么辦？哪怕宮中知道她是受委屈受排擠的那一個，可她遲遲未能融入圈子，也會被人認為無能的。

眼下太皇太后尚在，對吳瓊還能回護幾分，可等到她老人家去世，宮中換了許太后主事時，難道也會一直包容她嗎？

周雪君作為新君預定的皇后，有可能會看在多年情誼上，護她一護，可周雪君之后呢？

萬一哪日康王病逝，吳瓊就要靠自己在宗室圈子里立足了。到時候，無論她膝下養的是親子還是嗣子，都要依仗她這個母親的庇護。若她始終與宗室皇親圈子有隔閡，她的孩子又要怎么辦？孤孤單單地長大，完全依靠宮中的庇護立足嗎？

海棠小聲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兄長，然后道：“哥哥，這京城里的規矩與西北不同，有些做法甚是叫人煩厭，可世人就是愛以嫁妝多寡來評價一個女子的價值，我們又能怎么辦呢？既然不能扭轉世人的觀念，就只能竭盡自己所能地增添嫁妝的數量了。吳家經歷多年苦難，如今在京城沒幾家親友能依靠了。吳瓊嫁給康王，日后除了一個親王妃的身份，不知道還能得到什么。她出嫁后，如果在宗室皇親圈子里能過得好一點，日后……也不至于太過艱難。”

海礁沉思片刻后，道：“這事兒我確實疏忽了。既如此，我便想辦法提醒吳珂和周家人一聲，最好也給康王捎句話。無論如何，也得將吳姑娘出嫁的排場撐起來，別讓人笑話了才是。倘若康王正妃叫人嘲諷嫁妝簡薄，康王面上又有什么光呢？”

海礁要攬下提醒的職責，海棠也沒什么不放心的。她有些好奇地問：“吳家兄妹已經定好翻修宅子的圖紙了嗎？若是打算年后開工的話，能不能來得及趕在吳瓊出嫁前完工，好讓她能在吳家的宅子里多住幾天？她自打出生以來，恐怕還沒在這個家里待過一日呢！”

海礁想想也是。吳珂好歹還在自家大宅里生活到三歲，才遭遇家變，吳瓊是歸夫人在娘家生下的，之后便一直顛沛流離，輾轉在歸家、慈寧宮、承恩侯府與鎮國公府之間，從未回過自己真正的家。如今她即將出嫁，成為康王妃后，估計也沒多少回娘家小住的機會了。若不能趁著出嫁前，在翻建好的家中多住幾天，只怕她就要成為從未在娘家祖宅中生活過的吳家女了。嫡支嫡脈之女混到這份上，也未免太慘了些。

海礁嘆道：“我看過那份圖紙，也去過吳家舊居的廢墟，雖然不曾細問，但聽吳珂的口風，我估計他們會在原本的宅子基礎上重建，有些還算堅固的墻柱根基會直接留用，只要房舍穩固，那些華麗繁瑣的雕欄畫棟能免則免。因著要趕時間，他們打算先重建主宅正路三進院子，至于東西兩路的側院，還有后院的花園什么的，就等將來攢夠了銀子，再慢慢加建起來。反正他們家如今只剩下堂兄妹兩人，等吳姑娘出嫁，就只有吳珂和他的新婚妻子張氏了，就算再加上男女仆婦，三進的宅子也能住得下，暫時還用不著那么多屋子，重建的宅子太大，反倒顯得浪費，房間白白空著，還得花時間精力人力去維護呢。”

這自然是老成實際之言。海棠心中頗為贊成。只是表叔公謝文載與曹、陸兩位爺爺要建的學堂，也是打算年后開工。金嘉樹打算用來閉門讀書的別院，同樣計劃在春天開建。學堂、別院與吳家舊居就挨在一起，三家日后是要做鄰居的，差不多同期開工，相互間真的不會影響到彼此嗎？

海棠小聲問了兄長，海礁笑著擺手道：“不妨事。早前承恩侯父子與吳珂商議過了，讓他出錢雇傭了過去曾經在吳家廢墟里寄居的流民，讓他們去收拾整理那一帶的荒地廢宅，干草枯枝泥土石塊都由得他們帶走，只要他們能將那一帶地方都收拾出來即可。吳珂只花了二三百兩銀子，就雇人將地方都整理好了，包括吳家舊居、學堂與金家別院的地界，工匠進場后直接開工就行。這事兒可給三位爺爺以及小金省了許多功夫，麻嬤嬤還夸吳珂想得周到呢！如今這建屋子的工匠，都是麻嬤嬤與承恩侯府幫忙找來的，聽說彼此十分相熟，干起活來也能配合默契。到時候他們同期開工，同期完工，大家都能省心省力，豈不便（biàn）宜？”：mayiwsk←→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