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想說的話之后，莊敏儀已滿面通紅。

她努力裝作鎮定的樣子，對海棠道：“這些話，本來祖母昨兒就該跟你說的，只是她老人家不大好意思……因此今早她才吩咐我，讓我來告訴你。倉促間，我準備不足，可能說得不太好。若小姑你還有什么聽不懂的，只管去問祖母便是。”

海棠眨了眨眼，表情從麻木呆滯重新變得靈活起來：“啊……我都聽懂了，謝謝嫂嫂，你辛苦了。”

莊敏儀有些不敢確信：“你真的沒有聽不懂的地方嗎？事關你的婚姻大事，你可別光顧著害臊，有疑惑之處，也不敢問出口呀！”

海棠扯著嘴角干笑兩聲：“我都明白了。嫂嫂方才說得很清楚，你就放心吧。跟自家人有什么可害臊的？我跟家里人一向有話直說。”

莊敏儀猶猶豫豫：“那好吧。一會兒祖母過來時，你有話就只管問她老人家。”說著便聲稱要去前頭看看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帶上空碗走了。

屋里只剩下海棠一人，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她當然不是因為莊敏儀的話方才如此。不過是婚前生理教育罷了，她又不是沒見識過。就算是上輩子不曾嫁過人，她也做過宗室王府之女的教養嬤嬤，在學生出嫁前教導過一些必須的課程。她在宮里時，也見過許多妃嬪爭寵的伎倆，自問見識比莊敏儀更廣，不至于因為嫂嫂吞吞吐吐的“教導”而震驚到麻木的地步。

她之所以方才當著莊敏儀的面，發起了呆，是因為一直處于重啟狀態的系統終于有了新的動靜，整個面板重新亮了起來，儲物格恢復了功能，連系統商城都能正常打開了。雖說還未能聯系上總部，系統也沒有回復到可使用的狀態，可這已經是極好的改變了，這意味著她又能重新使用系統了，甚至有望離開這個誤入后斷聯多年的世界，回到從前的工作狀態中去。

但驚喜過后，海棠又很快冷靜了下來。

離開這個世界做什么？離開這里，她又要回去做任務了，無論是去早前預定好的任務世界，還是換一個地方，她都得重頭奮斗，白手興家。而她在這個世界多年來的努力成果，就都要在瞬間化為烏有。

她在這里的親人無法再見，她在這里的愛情也會消失無蹤，她在這個世界所擁有的一切幸福生活，即將開啟的美好人生，都會隨著她的離開而徹底消失。

她舍得嗎？

她舍不得！

只要系統沒有聯系上總部，沒有催著她必須離開，她又何必那么積極地重新回去做社畜牛馬呢？給自己一點時間和空間，讓她在這個世界里過完平安喜樂的一生，不行嗎？

海棠再伸手去戳了戳系統面板，系統依然沒有動靜，沒有向她發布新的任務，也沒有給她安排新的計劃。

很好。不是她故意違命，而是系統沒有動靜，她只能隨機應便了！

海棠翹起了嘴角，試著將房間里的物品放進儲物格，又再取出來，一切正常。

她便將桌上放置的點心與茶碗放進了儲物格，又再塞上兩只果子，這下就算今日她渴了餓了，也有辦法應付了。

她又多塞了點消暑解悶的藥油和一把折扇進儲物格，以防萬一，這下連中暑都不怕了。

雖然她早已習慣了沒有系統的日子，但它能回來，也不是壞事。多一點金手指，她心中也更有底氣。

哪怕她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不懼怕婚后會遇到的任何困難，她也沒辦法操縱人心。

人心難測。她將來是否能過上幸福安樂的生活，關鍵在于金嘉樹對她的感情。倘若他一直站在她這邊，那就一切好說，可他要是哪天變心了，又或是沒有變化，但忽然黑化，變得野心勃勃，企圖走上孫閣老的老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阻止，也很難與他劃清界限。一旦兩人有了孩子，她興許還得與他同甘苦共患難，忍受著他身上的變化，想逃也逃不掉……

有了系統，她就多了一個選擇，還有脫離這個世界這條后路。她必須承認，系統給她帶來了更多的安全感。如今，面對遙不可知的未來，她生出了更多的勇氣。

房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海棠收起系統面板，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低頭喝茶。

李媽媽帶著香草回來了，笑著對海棠道：“姑娘，太太說了，讓您早些妝扮起來。一會兒客人們就該上門了，到時候肯定會有太太奶奶們進來看你，若是你還是一身家常打扮，連妝都沒上，就怕會失禮。”

海棠笑笑：“好呀，那你們就幫我妝扮起來吧。”

今日到海家來道賀的賓客有許多，除了熟悉的吳門故生們以外，周家人也過來了。周文君、周雪君姐妹親至，還帶上了同樣在備嫁的吳瓊。她們圍著海棠有說有笑的，一會兒幫海棠整理鳳冠霞帔，一邊幫她挑選配套的首飾，好不熱鬧。

鎮國公雖然病了許久，但至今未有壞消息傳來，京中的周家人們都很安心，就盼著天氣暖和起來后，宮中派出的高明太醫也能及時趕到長安，維持住鎮國公的病情，讓大楚西北邊軍的最高統帥能再守護這個國家一段時間。

前院傳來了鞭炮聲與鑼鼓聲，香草出去轉了一圈，回來便歡歡喜喜地報信：“金姑爺來啦！大少爺和二少爺正在攔門呢！”

這倒是件有趣的事。姑娘們頓時跟著人群往前院看熱鬧去了，時不時會打發丫頭回來跟海棠報個信，讓她知道新郎官先耍了劍法，又展示了射箭技術，然后在三位師長的考較下，破了三個文章題目，還背了幾首催妝詩，過五關斬六將，方才得以順利進入內院，真真不容易。

新郎官快到了，姑娘們趕緊回來，催著海棠蓋上了大紅蓋頭，簇擁著她往正院上房去了。

海棠在那兒與金嘉樹一道接受了祖父母的訓誡，向二老磕頭行禮，謝過了他們的養育之恩，承諾會與夫婿一道好好過日子，做一個正直寬仁的人。

馬氏含淚拉住了孫女的手：“好孩子，日后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只管回來找阿奶，阿奶一定會護住你的！”

海棠頂著蓋頭，紅著眼圈點頭：“阿奶放心，我會好好過日子的，不會被人欺負了。”

金嘉樹也在旁鄭重地說：“祖母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娘子的，絕對不會讓她受委屈！若我有違此誓，管叫我不得好死！”

海西崖與馬氏聞言不由側目，海礁在旁輕啐了一聲：“閉嘴！大喜的日子說什么蠢話？！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了！”

金嘉樹傻笑了下：“是，我錯了，大哥莫怪。”

海礁沒好氣地瞥開眼：“時辰不早了，趕緊上花轎吧，別誤了吉時！”

金嘉樹忙應了聲，牽著紅綢對著海棠低聲道：“海妹妹……娘子，咱們走吧，到新家去！”

海棠低低應了一聲，跟著他轉過身，隔著蓋頭，看到他腳上那雙自己親手做的靴子，微微笑了笑。

她手執紅綢，跟著他走向了全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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