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正大亮,秋日無限好。
九門提督府外院客房里,凌或蹙眉上下打量著謝昭片刻,突然道:
“自從前些日子你那次夜不歸宿之后,怎么氣色瞧起來竟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南朝這個季節天氣還十分暖和。
但是床榻上的謝昭卻裹著厚厚的一床棉被,臉色蠟黃中透著青白慘淡。
她的臉色看起來跟糊墻的壁紙相差無幾,居然像是剛剛大病一場的模樣。
謝昭掀起眼皮,淡淡笑了笑道:
“昨晚不是變天了嗎,因而我有些著了涼。
你們知道的,我這人命賤身貴,最耐不住天氣驟然變換了。”
韓長生明顯還并沒有完全與她“和好”。
但是今日聽凌或謝昭好像病了,又見她這幅半死不活的倒霉樣子,還是很難忍住不來過問一下這個惹事精的死活。
他聽了謝昭這番明顯敷衍的對話,一臉愕然的轉頭看了看外面足足的日頭。
然后轉回頭費解道:“變天?著涼?你怕不是在說笑吧.”
謝昭輕哼一聲,道:“韓長生,你不知道嗎?我可是一朵分外嬌貴的狗尾巴花,自然是柔弱了些。
你懂些什么,前幾年昭歌城里最最時興的,便是這股弱柳扶風的風尚。”
“所以,你這是在裝病追趕潮流?”
“嗯哼。”
韓長生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懷疑她腦子是不是壞了。
他錯愕不以。
“你也說了那都是前幾年時興的了,現在才后知后覺跟著發什么瘋?你不覺得太晚了一些嗎?”
另一邊,凌或已經微沉著臉抬起替她把脈的手指,道:
“脈象雜亂,中氣微弱,是精氣潰散體虛之象。”
“什么?”
韓長生瞪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她居然不是裝病的嗎?真的是體虛的脈象?
昨晚她中氣十足的給咱們講道理時,不是還精神的很?”
想了想,他撇了撇嘴又小聲嘀咕著補充道:
“.還是講些不堪入耳、不仁不義、沒有俠道之心的歪理邪說。”
謝昭無奈的嘆了口氣,她緊了緊被子,語氣虛弱道:
“韓少俠,昨日算我錯了還不成嗎?本來昨日我去柏大都督府上赴宴便沒有午睡,一天下來又驚又累,這才邪氣入體染了風寒。”
她抬眸有一搭沒一搭的瞟了一眼韓長生,不緊不慢補充一句。
“這種時候,若是再有人給我這病人擺臉子,讓我心中更加郁結氣悶,只怕我會病的更厲害。
哎.誰讓我是一個苦命的丑姑娘呢”
她說著說著還裝模作樣,狀若消極的嘆了口氣。
韓長生當即就被擠兌的有些不自在了。
他素來也是個好脾氣的,心地最是良善不過,旁人說什么都信的那種。
這會兒見謝昭這幅倒霉的“自怨自艾”之相,哪里還能跟她繼續生氣?
“行了行了,你也少來擠兌我啊本來昨晚就是你錯了,口出狂言、出言不遜,忒不像話。”
韓長生小聲嘟囔著。
“大不了本少俠原諒你了,不跟你吵架了好吧?”
謝昭含笑點頭,一本正經道:“如此還要多謝韓少俠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這個眼高手低的江湖假把式計較。”
凌或無奈搖頭,看著二人淡淡笑了笑。
韓長生一貫好哄的很。
只要謝昭愿意,總是能一句話便將他哄得服服帖帖。
偏生他每每都覺得自己占了上風、撿了大便宜。
凌或再次微微蹙眉。
“你的身體當真沒什么問題?若是之前的傷情有所反復,萬萬不要晦疾避醫、隱瞞不說。
覺得身體有所不適也無妨,我們過幾日離開昭歌后,先尋一處清凈的村落稍作停留休養,也不無不可。”
不是凌或婆婆媽媽,而是一年多前他撿到謝昭時,她那一身的傷勢屬實重到駭人聽聞的程度。
雖然最近的大半年來,她早已能跑能跳、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但是這種程度的重傷,難免不會留下什么麻煩的后遺癥。
謝昭輕輕“嗐”了一聲。
她抬眼看了看正一臉隱憂看著她的二人,無奈的笑笑,一臉的放松愜意,她道:
“什么跟什么啊?你們小小年紀怎么這么愛瞎操心?
先前不是已給我把過脈了嗎,我這人啊,打小就沒什么福分。
想要練武呢,奈何卻根骨差、底子弱、根基薄,既沒有什么武道境界上的資質、也沒有吃苦耐勞的好心性。
這不,時至如今渾渾噩噩混到這把歲數了,還是一個小小的金遙境。
不過我吧,大病肯定是絕沒有的,興許小病不斷,但不會耽誤事兒的,放心。”
凌或皺眉。
“我并非擔心你會耽誤我的事,更何況當年我的家仇.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
如今我多幾天查清真相、亦或是晚幾天查清真相,倒也并沒有那么迫在眉睫。”
韓長生也跟著幫腔道:
“可不,要我說你如此年輕的年紀,若是總這么不拿身體當回事。
將來積勞成疾、積小流而成江海,將來老了可是要吃大苦頭的!”
謝昭遲疑了一瞬,疑惑抬頭。
“.‘積小流而成江海’?你這不學無術的小子,這句話.是這么用的嗎?”
韓長生登時心虛。
他心頭一堵,惱羞成怒道:
“要你管?謝昭啊,管好你自己吧!你說說你,身上長了這么一張不討喜的嘴,究竟是怎么平平安安活到這么大,都還沒被人抓去打死的?”
謝昭眉開眼笑的輕笑出聲。
她一時倒霉,興許是樂極生悲,引得肺腑再次隱有不適,于是垂下頭,邊笑邊咳嗽。
“咳咳咳”
凌或皺眉,將二指搭在她手腕渡入一股真氣。
待她咳的平順些,她還不忘欠嗖嗖的接上韓長生的話回答。
“誰不討喜了?我啊,自小便玉雪可愛,聰明伶俐,可討人喜歡了。”
韓長生見她咳成那樣了嘴里還不老實,頗為無語的道:
“呸呸呸!我看你打小就是個招貓逗狗的倒霉孩子才對。”
凌或看不下去了,打斷他們道:
“行了,謝昭,你氣息如此虛緩不濟,我勸你最好少貧嘴,多休息吧。”
謝昭還算聽話的噙著笑。
她一手攏著棉被靠向身后的頸枕,一手藏在被子下緩緩按住心口,然后輕聲道:
“休息倒也不必非在原地停留,我們也是時候該上路了。路上租賃一輛馬車,我在馬車里有的是休息的日子。”
“什么?”
“什么意思?”
凌或和韓長生齊齊抬頭,一臉詫異。
如今,他們的線索已然斷在了柏孟先處,既然如此此時著急上路意欲何為?
難道是往西南去,與前些日子已經前往巫嵐山脈的于夫人先匯合?
他們這般想著,自然也就這般問了。
不料謝昭卻淡淡搖了搖頭,失笑道:“那自然不是了,梟娘帶著于夫人南行前往巫嵐山脈尋閔逍遙,絕非一日之功可達。
巫嵐山脈中有八十一峰之眾,人跡罕至且分外難行。雖然‘瀟湘雨下’與我有故、曾欠我一個人情,會幫助保護于夫人一同尋醫,但是也不是這么快便能有訊息的。
更何況即便她們尋到了‘逍遙醫圣’,閔逍遙也是要花費時間去救治夫人的,因此我們此時并不急于尋人。”
韓長生“啊”了一聲,傻乎乎的問道:“既然如此,那我們此時動身,要去哪里啊?”
謝昭輕笑一聲:“其實,先前是我們想差了。查清此事真相又何需本末倒置?直接去北方,豈不是一勞永逸?”
凌或眉心微頓。
“北方?你是說.邯雍?”
謝昭輕輕頷首:“不錯,邯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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