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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淼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

那些妖族就仿佛不知疲倦般，一次次對著他們發起沖殺，原本守住這里，對于232團而言并沒有什么難度，可偏偏對方又不知道從哪抽調了兵力，這就導致天平發生了傾斜。

“劉達，你帶兩百人，轉移到左翼，占據高點發起進攻。”

“是！”

“朗成軍，你帶兩百人，埋伏在右翼，等下一波進攻，你們打一個出其不意，盡可能沖散對方的陣型！”

“得令！”

身為232團的團長，宋思淼此刻依然能夠做到有條不紊，只是這一次拼殺下來，即便他指揮得當，卻還是折損了一半的人。

原本的兩千人，現在緊吧緊吧湊湊，也就一千來號人了。

不過宋思淼也用這一千人，換掉了對方差不多兩千五的兵力。

在這種局勢下，還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只要這一仗打贏，那宋思淼的功勛簿上，一定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是作為一名合格的將領，宋思淼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多么榮耀的事情，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有一千個兄弟，自己沒辦法把他們帶回去了。

而且，因為已經損耗了一千人，接下來防御的難度也會提高一個等級，就像十個人可以守住一個地方十個小時，并不代表著一個人就能守住一個小時。

這不是簡單的數學題。

“團長，要不咱們趕緊將101團的弟兄們叫過來吧！”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沖到宋思淼面前說道。

宋思淼看了看他，嘴唇翕動，眼神卻有些復雜。

雖然周子易沒有派人過來通知消息，可他對于身后的情況還是有所察覺。

101團的人所面臨的壓力，絲毫不比他們小，只是無奈宋思淼現在也沒辦法再抽調兵力去支援對方，能做的就是信任周子易，將232團的后背交托給對方。

而周子易，其實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他們……有自己的事情做。”宋思淼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

事實上，宋思淼這個時候完全可以不給屬下任何的解釋。

可他做不到。

他也擔心，232團面對這般艱難的挑戰，卻還認為101團現在閑著休息，心中會有怨言。

就算是斬妖軍的士卒，那也都是人，不是機器，他們同樣有自己的想法，哪怕他們愿意相信自己的戰友。

聽到這話，對方聰明地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堅定點了點頭。

喊殺聲還在持續。

宋思淼抬起頭，樹影斑駁，過了許久，他咧著嘴笑了一聲。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哪一年加入斬妖軍的了，也不記得自己輾轉過多少個團，就覺得身邊的人變了又變，很多人明明昨天還在把酒言歡，過了一夜就再也找不到對方了。

宋思淼從來沒有害怕過死亡，真正讓他害怕的，是熟悉的人一個個離開，很多次他從噩夢中驚醒，夢里他環顧四周，看到的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他呼喊著那些熟悉的名字，卻再也得不到回應。

慢慢收斂情緒，宋思淼重新抬起頭望著前方，他眼睛明亮，從來沒有畏懼過。

拎著兵器，對沖到面前的妖獸展開屠戮，妖獸的鮮血潑到了臉上，他大笑三聲只道痛快！

旁邊的兩個化形妖，對著他發起攻勢，宋思淼猛然回過臉，體內的真氣滾動，熱血沸騰。

“來的好！”

說罷，一刀落下，將其中一只化形妖的手臂攔腰斬斷，聽著對方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宋思淼便覺得，這是人世間最動聽最悅耳的交響曲。

宋思淼也不知道，以232團現在的狀態和人員到底能夠堅持多久，可只要自己還拎得動刀，這場戰爭就還留有懸念，只要自己還活著，那勝利女神就沒有對自己收起笑容。

蛇口道。

吳寧拎著白馬長槍殺了三個來回，他一次次沖入蛇口道，又一次次帶著傷病退回來，在他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任何表情，完全化身殺人機器。

當吳寧再一次折返回來的時候，周子易突然攔住了他。

“受傷了？”

吳寧愣了愣，這才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腰部，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妖物鋒利的爪子破開了一道口子。

他沖著周子易笑了一聲，又擺了擺手。

“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事，都沒感覺到疼，小傷。”

“先包扎一下。”

“不用不用。”

“胡鬧！趕緊包扎一下，不會耽誤多長時間。”

看著周子易嚴肅的表情，吳寧沉默了下，還是點點頭。

周子易拿出一卷白布，上面抹上了金瘡藥，仔仔細細給吳寧纏著腰。

“團長，快點吧，里面還等著我回去呢，他們扛不住的。”吳寧皺了皺眉頭說道。

周子易可是老兵了，久病成良醫，對于包扎傷口這點小事，對方應該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對方現在慢慢悠悠的樣子，分明就是想要給他爭取一點休息的時間。

只是對吳寧而言，這根本不需要。

他覺得自己的狀態還很好，也是怕歇大了，反而緩不過來。

周子易低著頭，嚷嚷道：“催個幾把，急什么？年輕人毛毛躁躁。”

吳寧撓撓頭，也不敢吭聲了。

“我記得，你當初來斬妖軍，是想要磨礪自己，也是為了躲避敵人，準備什么時候回去報仇？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吳寧愣住了。

他認真想了一小會，輕笑了一聲。

“仇還是要報的，說實話，團長，要不是您說，我都快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哦？”

“一開始來到斬妖軍，還有些不適應，就是將這里當成自己的試煉場，總想著趕緊突破，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可漸漸地，我已經愛上這里了。”吳寧笑著說道，“至于報仇……已經等這么久了，好像也沒那么著急了。”

聽著吳寧的話，周子易沉默良久，輕聲說道：“說實話，你這個仇，未必能報了。咱們今天，可能都得死在這。”

“哦……”

“怕了？”

“嗯，怕了。”

周子易抬起頭，看著吳寧的眼睛。

吳寧深吸了口氣，轉臉看了看蛇口道，拎著長槍，又沖了過去。

“團長，我不是怕死，但是我怕斬妖軍輸，斬妖軍……不能輸。”

周子易微微一怔，望著吳寧的背影，笑罵了兩句。

過了許久，他清點了一下人數，又看了看232團的方向，那邊還是熱火朝天。

“232團還沒輸，101團，就得撐到最后。”周子易目光堅定。

無論232團和101團哪一邊先失守，另一方都會陷入包剿，將會十死無生。

232團撐著，101團也再撐著。

“特娘的，殺！咱們，不能輸給232團！”喊完這一嗓子，周子易便帶著人沖入了蛇口道中。

吳寧的表現依舊很兇猛，他永遠都是沖在最前面，手中長槍一次次橫掃，在這種狹窄的環境下，手中的長槍也盡可能發揮著優勢。

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自己多殺兩個，身后的袍澤們就多一分生還的可能，他們面對的壓力，也許會稍微小那么一丟丟。

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貢獻，那吳寧心中也是心滿意足的。

就算如此，101團面對來勢洶洶的妖族大軍，還是顯得捉襟見肘，他們想要拖住對方，唯一的辦法就是用人命去填，一個個拿出不怕死的精神，自己倒下了，身后的人就踩著自己的尸體再沖上去，長槍投擲完了，那就拿起巨石居高臨下的往下滾，要是連巨石都沒有了，就用血肉之軀去填。

再一次擊潰妖族的進攻，對方重新退了回去，周子易喘著粗氣，帶著人走出蛇口道。

101團剩下的這些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只有兩個字：麻木。

殺死對手，或者，被對手殺死。

沒有第三種選擇。

在這樣的戰爭中，他們甚至連為自己戰死的死而難過的時間都沒有。

周子易站直了身體，本來是想要抓緊時間清點一下人數，可當他環顧四周時，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除了已經受到重創的傷病外，真正還擁有戰斗力的，不過五六十人。

周子易朝著前方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轉過臉盯著一個身形瘦弱的男人。

他的年紀看著不會很大，也就二十郎當歲，在之前的戰斗中，他已經將半截小腿丟在了蛇口道內。

現在的他，因為失血過多，導致臉色蒼白。

“去，躺下。”

“團長，我沒事，你看，我站得住呢！”說話的時候，年輕的男人一把將用來支撐的木棍扔了出去，金雞獨立式艱難挺直著腰桿，只是眼前有些發昏，身體開始左右搖擺，周子易伸出手，攙扶住他。

“聽話，去躺著。”

“團長，我還沒死呢。”年輕的漢子咬著牙，惡狠狠道，“我骨頭硬，躺不下！”

周子易定定地望著他，沉默了許久，最后笑了一聲。

“好，等會，繼續跟著老子沖，能爬起來的，都沖！”

“是！”年輕漢子擦了擦眼淚，大喊了一聲，“殺光它們！”

周子易轉過身，冰涼的風如刀子般擱在臉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臭味，他看向一塊凸起的高點，然后叫來信號員，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一口大約五十斤重的銅鐘，上面還沾染著斑駁血跡，又將兩把銅錘扔了過去。

這同樣是個法器，由兵者和陣師共同打造，其名，死戰鐘。

“鳴鐘，死戰！”周子易一聲怒吼，猶如一只發狂的雄獅。

“鳴鐘，死戰！”

旋即。

渾厚而清脆的鐘聲在山林間回蕩，音傳百里。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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