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之上，涼亭之中，一張桌子兩杯茶，居高臨下抬眼望去，便能看見一處道場，道場上坐著一尊大佛金身，一片煙霧中，有講僧坐在法壇之上，面對蕓蕓眾生弘揚佛法，梵音不止。

這聽音寺的人，還真不少，而清源方丈帶自己來的，的確是個最佳觀賞位置，也就是距離稍微遠了一些，聽不見佛法。

顧淵喝著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坐在面前的清源方丈。

他也不知道對方單獨將自己帶到這里，到底是想要說些什么。

顧淵的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和善的老和尚，一雙眼睛的確能看透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正如對方放下茶杯說的第一句話，便讓顧淵險些站起身，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顧小友應該很想念自己的家鄉吧？”

就是這么一句話，便說出了顧淵內心深處的秘密。

他驚愕地看著對方，嘴唇動了動，可半天都沒說出什么。

他很好奇，這個老和尚到底看出了多少，那一雙眼睛，難道真的可以直達自己的內心，看破一切虛妄？

這一刻，顧淵甚至有些不敢和對方對視了。

誰都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別人肆意窺探。

“顧小友不必緊張，老衲絕對沒有惡意，只是感慨一句。”清源方丈頓了頓，又說道，“不知道顧小友如何看待那塊隕玉？”

見對方突然轉移話題，顧淵都有些跟不上對方的節奏了。

至于那塊隕玉。

伏魔真人說，他認真揣摩了許久，始終無法窺探其中奧秘，總覺得這就是一塊普通的隕玉。

毫不夸張地說，就算他將那塊隕玉交給別人，并且拍著胸脯保證這就是真品，別人都不帶相信的。

起初，顧淵看到那塊隕玉的時候，心中也產生了疑惑。

他對隕玉感興趣，完全是因為壽齊天。

他就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壽齊天會對一塊隕玉這么感興趣。

可當他將那塊隕玉握在手中時，體內的氣機像是感應到了什么，立刻有了波動，甚至在隕玉之中，他還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氣機，而那種特殊的氣機，倒是和獻祭之門有些許相似。

然而，伏魔真人的實力也不算差，卻沒有感知到，后來顧淵也讓徐晨感知了一番，對方拿著隕玉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之處。

那一刻，顧淵就懷疑，是不是只有自己才能夠感知到隕玉中的玄妙。

隕玉到底有什么作用，又為什么會出現，這一切顧淵都不得而知，可憑借著這一絲微妙的波動，顧淵可以肯定伏魔真人面對自己時并沒有說謊。

這的確是隕玉，而對方，也的確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想到之前在寶殿之中，清源方丈還主動提出要看一眼，他便試探著問道：“大師覺得，這塊隕玉是真是假？”

清源方丈笑了笑：“顧小友這是在試探我了，對許多人而言，這塊隕玉其實就是一塊燙手山芋，既然你已經決定接過去，心中自然是已經有了判斷的。”

顧淵輕咳了一聲，喝了口茶。

其實他是想問，清源方丈是不是也從這塊隕玉中感知到了什么，可對方并沒有正面回答。

可旋即，清源方丈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顧小友，這塊隕玉暫且有什么作用，老衲并不知曉，但是老衲可以肯定，這隕玉的確是天外來物，不僅如此，隕玉中，還蘊含著特殊的氣機。”

顧淵心中微動。

果然，自己之前的猜測沒錯，清源方丈也從隕玉中感知到了特別之處。

他還沒張口詢問，清源方丈好似知道他要說些什么，先一步開口道：“只是老衲眼拙，也判斷不出這股氣機到底由何而生，又由何而來。”

清源方丈的話說完，顧淵都有些emo了。

先前還憋了一肚子的話，現在突然不知道說些什么了。

“那……大師想要和我單獨聊一聊，就是要說這些？”顧淵問道。

清源方丈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又嚴肅了幾分。

“那隕玉中暗藏的氣機，老衲的確判斷不出來，但是，在顧小友的體內，老衲也感知到這種奇妙的氣機，像是混沌初開時，飄蕩在天地之間的元始之氣。當然，老衲只是打個比方，并非做出判斷。”清源方丈又說道。

顧淵的心中又多了些許驚訝。

他拿出隕玉，放在手中掂量著，看了又看。

難怪自己抓住這塊隕玉的時候，就會覺得有些契合，就連自身氣機都被調動起來，聽清源方丈話里的意思，這塊隕玉和自己體內的氣機非常相似。

他重新收起隕玉，問出了心中最為關心的問題。

“大師，你之前問我是不是想念自己的家鄉，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顧淵深吸了口氣，“大師可否告訴我，我該如何，才能回到自己的家鄉？”

這還是他來到芒星之后，第一次嘗試著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回到藍星的辦法。

“顧小友很著急回去嗎？”

顧淵想翻白眼。

剛剛還問自己是不是很想念家鄉，現在又問自己是不是很著急。

這不是廢話嗎？

“顧小友靈臺隱約有郁結之氣，又是在擔心什么呢？”清源方丈又問道。

顧淵將茶杯抓在手中，抬眼看向遠方，眸光苦澀。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他轉過臉，看向清源方丈，說道，“我的親人，愛人，朋友……都在家鄉，也許他們此刻正在水深火熱中掙扎求生，而我卻什么都做不了，大師，我怎么可能不著急呢？”

清源方丈感受到了顧淵此刻的真情流露，輕輕嘆息一聲，再度雙手合十，念著佛號。

“顧小友的問題，老衲也無法解答，但是，老衲相信，顧小友來到我們這里，并不是一個意外，而是一個變數。”

“嗯？”顧淵一頭霧水。

剛說不是意外，接著說又是變數，如果這是要做閱讀理解的話，顧淵肯定覺得，對方說的話是前后矛盾的。

既然是變數，那怎么能不是意外呢？

“顧小友，你相信嗎？這個世界，即將走向末路。”清源方丈的語氣鄭重，“天地萬物，四時有序，春來播種，秋來收割，此乃法，也是道，一切都是命數，老衲問佛許久，卻始終看不透這命數何解。

可今日，見到顧小友，老衲突然頓悟，命數之內無解，其法，在命數之外，于是，芒星才能有顧小友這么一個變數！”

顧淵聽得一愣一愣的，徹底被老和尚繞進去了。

他沒有著急開口，而是認真思索著對方話里的意思。

若是徐晨聽到清源方丈的這番話，此刻一定是一頭霧水的，但是顧淵的心里，卻隱隱有了猜測，不是他比徐晨聰明多少，而是他掌握更多信息差，而這些信息差，都是徐晨不怎么關心的，或者說，是他還沒有直觀感受到的。、

結合清源方丈說的這些話，顧淵也想明白了。

“大師也覺得，這個世界即將迎來滅頂之災？”

“看來，之前也有人和小友說過這樣的話了。”清源方丈輕嘆了口氣，臉上的神色，多了幾分悲天憫人。

顧淵又琢磨了下，神色古怪地看著清源方丈。

“大師，你這說來說去，不會是想要說，我才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吧？”

清源方丈瞇起眼睛重新笑了起來。

“顧小友果然有悟性，一點就透！”

顧淵：“……”

他憋了一會，才說道：“大師，這還是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對我可能不了解，而且，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做了什么，讓你對我產生這樣的錯誤判斷……你這是不是有些太瞧得起我了？”

清源方丈疑惑道：“難道，顧小友是覺得自己沒這個能力嗎？”

顧淵搖搖頭。

“之前夜神閣的壽齊天和我說過，他所指的地方就是大秋王朝和德萊聯盟之間的邊境山脈，之前我從那里走過。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既然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又談什么解決的能力呢？”

顧淵這番話說得還是非常實誠的，他和清源方丈說起這些，就是想要從對方的口中得到一些答案。

結果清源方丈還是搖頭。

“老衲也不知道。”

顧淵有些失望。

他原本以為，清源方丈能說出這些話，肯定是感知到了什么，現在看來，還是自己想多了。

“之前大師說，春來播種，秋來收割。”顧淵思索后問道，“這話又是什么意思呢？難道……大師是覺得，這個世界之所以走向滅亡，是因為有更強大的存在，想要收割這個世界？”

這一次，清源方丈沒有含糊其辭，而是點了點頭。

“不錯。”

“大師說的收割者，是誰？”

清源方丈苦笑，抬起頭卻不知在看什么。

“也許……是諸天神佛吧。”

顧淵錯愕不已。

若是這樣的話，從壽齊天口中說出來，顧淵不會有什么太大的感覺。

但是以清源方丈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怎么感覺有些……倒反天罡了呢？

“若真是神佛所為，大師不應該覺得，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嗎？”

“若是要死老衲一人，老衲當仁不讓。可若是要死千千萬萬之人，那還求什么佛祖保佑？”清源方丈微瞇著眼睛，目光中，少了幾分虔誠，多了幾分堅定，“老衲為天下修佛，為眾生祈個平安順遂，可若是神佛不予，老衲也略懂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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