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站起來的這小丫頭自是北府婢女曹阿六了。
舞臺中間,本有許多舞姬跳舞,之前大家作詩,舞姬們配合著做出舞步,風姿妖嬈,儀態萬千,然而小丫頭這一出來,舞姬就跳不下去了,因為實在太吵了。
她一番羞辱眾人的言語,加上自爆身份,全場立刻嘩然。
瞬間幾人站起,有人道:“北府將軍驕奢跋扈,上次我等親眼所見,你既然是他府中人,又有幾分伎倆?”
又有人道:“讓那北府曹無親自出來還差不多,你一個女子,懂什么作詩?”
“上次他在鄴城街頭馬踏大儒,多少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如此不尊長幼,不敬達者的人,能做出什么文章?”
“大言不慚!我等錦繡文章,怎么就成了小孩嬉戲的詩句?”
怒罵吵鬧成了一片,曹阿六怡然自得,絲毫沒有愧色,倒是旁邊站著的鄧艾羞紅了臉,若不是因為對諸葛大哥和阿六姐姐的信任,幾乎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眼見得議論聲越來越不靠譜,曹植輕咳一聲,曹無這個叔叔他也見過幾次,確實生性不羈,完全不像會寫詩的樣子,就算自己的廢物大哥,文學造詣也比他強了太多。
但曹無乃是曹家宗室,雖是不受重視,終究不能讓外人侮辱。
他那聲咳嗽,聲音極重,然而坐中諸人依舊吵吵鬧鬧,完全沒人理他。
曹植面上頓時掛不住了。
他不明白,到這里來的,有一些是傾慕他的文名,但其實多數,還是因為他的身份。
曹操是丞相,名義上是天子任命的官員,不能世襲,然而曹操對朝政擁有絕對的掌控力,影響力遠超當年的董卓和郭、李。
連孫策江東六郡之地,都世襲給了弟弟孫權,現在曹操已經五十有余,也是該選接班人的時候了。
可是長子曹昂死后,曹丕不受曹操喜歡,年初甚至鬧出了因為司徒趙溫舉薦曹丕當官,導致司徒被廢的事情,前幾日又出了趙溫自盡的事。
再加上曹操曾經多次在公開場合夸獎曹植,所以來這里的人,基本都認為,比起曹丕,曹植更有希望接曹操的班。
這才來捧一個十六歲少年的場子。
北府將軍曹無就不一樣了,他們從未聽說過曹操對這個弟弟假以辭色,也就不必避諱他。
而且上次曹操回來過壽,據說也被北府將軍惹怒了,在北府中壓的百官喘不過氣來,回來就勒令趙溫自殺,之后又有北府將軍馬踏大儒的故事,讓人無法尊敬。當然,真實情況,這里除了孔融,都不知情,所謂去過北府,也只是給自己臉上貼金而已。
他們不買曹無的賬,卻愿意捧曹植。
然而現場實在太亂,曹植畢竟還沒有太大的威望,眾人還沒養成聽他號令的習慣。
曹植正要發作,旁邊孔融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他一說話,坐中議論馬上停了,眾人皆看著這位十幾天前被公開曹無欺辱的老夫子。
孔融道:“諸君皆是治學嚴謹之人,今日這小囡囡說咱們的詩,只配給小孩嬉戲,那就讓她作一首看看好了!”
眾人這才耐著性子,紛紛出言讓這曹阿六作詩。
阿六卻不慌不忙道:“阿六這首詩,是我家將軍隨意寫就的,但卻比你們寫的都好。我說出來,你們若覺得好了,須得討個彩頭!”
孔融皺眉:“什么彩頭?”
“久聞河內司馬家有家傳劍舞,我家將軍數次想見,卻緣鏘一面,今日將軍有事不在,但仍舊交代了,請司馬仲達先生,跳一支劍舞!”
眾人又是嘩然。
東漢的世家,幾乎每一家都有一些家學,他們的家學主要在治經,即從某些經學中獲取治理天下的道理。
河內司馬,這一代出了司馬八達,八兄弟都極有才學,司馬懿更是此中翹楚,曹丞相多次征召都不肯赴任,最后不情不愿的出來做了個主簿。
司馬懿這人,經學文學造詣都是極強的,更兼能文能武,既可在朝廷做文官,也可在軍中做參謀,出謀劃策。
但劍舞二字,卻完全沒有人知道。
曹植來了興致,問坐在曹沖身后的司馬懿:“河內司馬,可有劍舞之術?”
司馬懿臉色黑如鍋底,他完全沒想到,曹無竟然來了這么一招,簡直是把他架在了鍋上烤。
他知道今日丟臉已成定局,但好歹丟臉比丟命好,于是硬著頭皮道:“河內司馬乃是經學大家,未有劍舞之術!”
曹植“哦”了一聲,對阿六道:“既然仲達兄確實不會,那看來是叔父記錯了。”
阿六也不爭辯,點了點頭:“那么,我便要把將軍寫的詩說出來了。”
鄧艾在旁持紙筆記錄,阿六說出第一句,鄧艾就愣住了。
“秦時明月漢時關。”
鄧艾咀嚼著這一句,不由呆在那里。
在場眾人也沒好多少,他們都是懂行的,那時還沒有互文的說法,但大家都音樂感受到了,這一句用的是上等的寫法。
明月的壽命不知幾千幾萬年,漢時的明月,自然也是秦時的明月,秦時的明月照在漢時的關上,一股蒼涼的歲月之感很自然的撲面而來。
“萬里長征人未還。”
孔融搖頭晃腦,曹植眉頭緊鎖,仔細斟酌這兩句,仿佛聽到了天籟一般。
鄧艾回過神來,執筆寫完前兩句,又聽阿六念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咚”的一聲,有人的酒杯掉落在地。
但沒有人責怪他,大家都張大了嘴巴。
這四句詩,第一句寫景,第二句寫詩,第三、第四句寫志向,全詩沒有一字說戰爭,可是每一字都在說戰爭。
他們都是讀著史記、漢書長大的,衛青驅逐匈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故事,在每一個人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龍城飛將若在,胡馬何敢窺江,這詩雄懷壯烈,豪氣干云,這真的是那北府將軍所作?
一個沒上過戰場的將軍,一個驕奢跋扈的浪蕩公子,怎么能寫出這樣的詩來?
這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曹植默然半晌,終于感嘆道:“原來叔父竟有如此詩才!”
司馬懿笑道:“此詩足以流傳千古,阿六姑娘好詩才!”
他的話一出,眾人才回過味來,對啊,這詩可不是現場作的,只是阿六自己聲稱是北府將軍作的,那么極有可能其實是別人代筆。
更有甚者,覺得就算真是這嬌小甜美的曹阿六寫的,也比曹無寫的要好。
然而孔融卻不屑道:“這詩自是曹無寫的!”
這下就連曹沖都疑惑了:“夫子何出此言?”
孔融道:“七言,七言詩!老夫在這世上,只見曹無寫過足夠好的七言詩!”
眾人愣住,曹植也突然覺得,旁邊這個老頭,對待曹無的態度,好像不像傳言中那樣啊。
不是說北府將軍馬踏大儒么,怎么孔融反而為曹無開脫?
正疑惑間,臺下笑盈盈的阿六又發話了。
“諸君不信這詩是我家將軍寫的,小女并無什么辦法自證。我要做的,只是把將軍的另一首詩說出來,讓諸位品評!”
孔融見獵心喜:“還有詩?快快說來!”
阿六仍舊不慌不忙道:“這一次,阿六還有一個請求,再請個彩頭。”
“什么彩頭?”
不少人齊齊問話。
“若將軍下一首詩足夠好,那么,將軍久聞河內司馬擅長音樂,請司馬仲達先生為大家彈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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