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戰場,赤壁戰場曹軍慘勝,夏口戰場兵不血刃,合肥戰場尸橫遍野。
長江南岸,還有一支部隊消息不通,不知道夏口、合肥戰果,乃是呂蒙正帶著江東傷兵沿江堤東行。
他已經見到了北岸決口的狀況,也知道周瑜為了害怕軍中有人泄密,連他都沒告訴。
那幾日飛賊夜取人頭,周瑜兵行險著,事事都需保密。
后來呂蒙參悟了周瑜計劃的時候,激動的渾身發抖,只覺自己扮作商人去偷襲曹軍糧道的提案,都只是小道了。
黃蓋則躺在單架上,一路都是皺著眉頭。
“子明,咱們到底是勝了,還是敗了呢?”
黃蓋問道。
呂蒙呆了一下,隨即苦笑道:“之前以為我軍大敗,沒想到都督仍有計策,轉而賊軍也有人出手,這一戰,應該算是賊軍慘勝。但我軍也成功把賊軍阻在江北,糧道斷絕,不得寸進,出兵的目的也是達到了。不過,合肥戰場勝負未分,還需要觀望。”
黃蓋點頭,這一戰一波三折,荊州丟了,相當于曹軍在長江上砸下一顆釘子,但只要合肥被拿下,他們也往江淮砸了釘子,互有牽制,局面總不至于太糟糕。
關于這一戰的勝負,每一個名將都有自己的推測,只是各自立場不同、眼界不同,胃口也不同,看這個問題便有了不同解釋。
正說著,呂蒙突然停住。
黃蓋沒聽見他的聲音,勉強抬頭,卻見到三騎擋在了他們前方。
左邊騎兵盔甲上仍有血色,乃是甘寧甘興霸。
中間的一身褐色書生袍服,卻是魯肅魯子敬。
右邊那個穿了身男子的素服,蒙著面,但能看出是一個女子。
“子敬!”
呂蒙大喜迎了上去。
大戰開啟后,魯肅一直在夏口統籌孫劉聯盟,如今劉備南逃,江東屏障盡失,他的努力盡成泡影。
魯肅神色不屬,僵硬的笑了下,寒暄幾句,魯肅、呂蒙、甘寧分別在三個戰場征戰,互相說了各自經歷的事情。
魯肅、甘寧隨劉備南渡后就留下了,雖然因為看到周瑜過夏口而不入,知道江東敗了,卻還不知道一些細節。
呂蒙說起大戰事情,說到周瑜讓大喬領率期間,魯肅皺眉道:“公瑾啊,他天生就是戰場上的高手,卻從不考慮場外的事情。但凡有一絲想法用在……哎,何必如此……”
他雖沒有明說,但呂蒙知道他說的是周瑜不該讓大喬做這種事,引來主公猜忌,周瑜是他生平最敬佩之人,唯有不注重經營和主公的關系,這一點讓他也感到無力。
另一方面,甘寧已經從糜芳那里聽說了曹無的事情,告訴呂蒙后,呂蒙才知之前不信糜芳,實在是看輕了北府將軍。
三人一番討論,彼此都是感觸頗深。
魯肅嘆氣道:“如此說來,我江東竟是輸給了這北府曹無一人了?哎……”
一個哎字,讓三人沉默下來,就連素來豪氣的甘寧,都因見了呂蒙一隊殘兵而慨嘆。
旁邊女子一直靜靜聽著,聽到“曹無”二字的時候,身體擺動了幾下,眼睛亮亮的,卻并未插話。
呂蒙一開始沒在意,此時仔細看了幾眼,大驚道:“可是周夫人?”
魯肅一拍腦門,趕緊介紹:“正是公瑾的夫人。”
呂蒙這才確定,面前竟是小喬。
小喬與曹無分別后,由夏侯淵保護,跟著華佗行醫,后來龐統派陳到來抓人,夏侯淵與陳到大戰了一場,互有死傷,陳到感念自己不能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便逃回了夏口。
等到劉備大軍南下,百姓探知了消息,夏侯淵得知北方水災、曹軍大勝,帶人去找曹軍主力,已經和夏口的曹軍主力會合。
而魯肅、甘寧從劉備軍中離開后,正好在村民處投宿,遇到了小喬,便一起出門,又遇到了呂蒙、黃蓋。
至于華佗,則因不愿見到各路諸侯,又去云游四方了。
被點到名字,小喬和呂蒙、黃蓋微微頷首,咬著嘴唇道:“子明,大姐她……”
呂蒙默然,他落水的時候,大喬還在旗艦上,但之后戰況就不清楚了。
小喬眼眶紅紅的,想要再深究,又怕問出不好的答案,一時躊躇。
呂蒙想到好友陸遜亦是生死未知,亦是皺眉。
魯肅最擅調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他見氣氛如此,便換了個話題道:“子明此去柴桑,等咱們見了伯陽將軍,還有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
魯肅指指萬里長江,道:“需得派騎兵在南岸日夜逡巡,絕不可讓曹軍掘了南岸的江堤!”
呂蒙、黃蓋悚然一驚,這才想到,敵軍如果蓄意報復,把南岸也掘開,那南昌也是非常危險的。
呂蒙身上出了冷汗,知道若沒有魯肅提醒,也許江東人都忘了這事情,極有可能被敵軍以此反擊。
幸好魯肅考慮到了他不承想過的東西,為江東查缺補漏。
對于名聲不顯,很少親自上戰場的魯肅,他的尊敬程度遠遜于坐鎮中軍的周瑜。
以前他只以為魯肅是個溫厚長者,現在他卻佩服起來,認識到江東文武諸臣,唯有魯肅心思最為縝密。
“好在敵軍若想掘開長江,人多了容易被發現,人少了起不到作用。倒是不用過于擔心。而且柴桑背靠廬山,地勢正高,應該無礙。”
魯肅安慰二人,說起廬山,莫名想起曹無那首詩,不禁又嘆了口氣。
建安五年,烏程侯、討虜將軍孫策意外遇刺身亡,年僅十八歲的孫權驟登高位,各地蠢蠢欲動,隱有不臣之心。
諸將無禮,唯有周瑜以主公之禮對待孫權,作為表率,長史張昭傳召各郡,“身自扶權上馬,陳兵而出”,大喬聯絡各世家,安定人心,江東諸將始有歸附。
臨淮豪族子弟魯子敬,就是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情況下投奔孫權。
孫權最急需的就是自己的嫡系勢力,二十八歲的魯肅遇到了知遇自己的主公,兩人徹夜長談,魯肅微醺,指點天下,于臥榻之上升起豪情壯志。
“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進伐劉表,竟長江之所及”、“建帝號以圖天下”。
踏上策成,江東以此為國策。
如今八年過去,荊州已屬曹操,荊揚合一已成夢話,竟長江之所及更不可能實現。
夕陽里,黃蓋、甘寧仍在說著軍中勇武之事,可魯肅呆愣在那里,已經不在討論之中。
他默默咀嚼著“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詩句,半晌才喟然長嘆:“因身在局中,才無法破局,這曹無,難道那時就算到了現在了么?”
曹無當然沒有想到這么遠,他抄那首詩,只是單純的遇到孫權在廬山打虎,才讓阿大寫下來的。
此刻,他正騎馬在夏口城中漫步。
小紅馬的后邊,拖著一根繩索,繩索繃緊,另一頭拴著一個青年書生。
書生雙手被拴住,夏口城中洪水退了一些,但還是能沒過膝蓋,書生踉踉蹌蹌的在水中走著,臉色陰沉,目光陰翳的看著馬上的曹無。
曹無與趙儼并轡而行,一開始趙儼還頻頻回頭,后來發現曹無視這書生于無物,便也裝作不在意。
趙儼道:“連日下來,決堤口已慢慢堵住,洪水漸少。加上大軍救援及時,江夏百姓應該能活下不少人。可是大災之后的事情,著實難辦。”
在原本的歷史里,曹魏也有過荊州官員,卻只是督管一兩個郡,比起趙儼這個真正的荊州刺史,權力差了太多。
但相應的,權力越大,漏洞也越大,趙儼需要收拾戰后的爛攤子,有不少問題需要解決。
偏偏他年紀尚輕,雖然出身潁川,家中也是大戶豪族,卻不是荀家、陳家、鐘家那樣的超級世家出身,手下無錢無糧無人,堪稱一個三無刺史。
朝廷的任命文書還沒下來,他已經預感到了面前的重重困難,只能來找一手推薦了自己的曹無商議。
“說說聽聽。”
曹無想著心事,漫不經心道。
趙儼知道曹無要去城外帳篷休息了,他已有了待曹無如主公的覺悟,絲毫不在乎曹無散漫的態度,趁著出城的時間,抓緊道:“一則是江夏百姓失了良田家業,災后恐怕串聯起來。二則是糧道被洪水淹沒,糧草難以供給。”
說完,他等著曹無給出解決辦法。
曹無道:“糧道被毀倒是不難,襄陽、江陵這些大后方仍在,等大軍北去,留下的戰船可以用來運糧,以彌補陸路運輸的不足。駕船來回,也可以繼續訓練水師的能力。”
趙儼點頭,這一節他也能想到,只是仍有疑問,他雙手拱起,虛作了個揖道:“士兵、船只,應該不難,但是糧食就需丞相來協調了。”
說的是丞相,他卻心中如明鏡,他這個刺史,來的太簡單了,京中不知有多少人覬覦,使絆子的人絕不會少,想要來錢糧,實在難上加難。
這就需要曹無去美言了,他見識過了曹無在曹操心中的分量,期待著曹無能幫助他,等他坐穩了荊州刺史,也會投桃報李,襄助曹無奪權。
曹無卻搖搖頭道:“不用這么麻煩。伯然,你聽過以工代賑么?”
“以工代賑?”
趙儼愣了一下,卻不知這是什么意思。
跟在二人身后,被小紅馬拉扯著踉蹌前進的書生,豎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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