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早茶的眾紡織廠主一愣。
“煤油燈,和提高產能有關系嗎?”
提出建議的人解釋道:
“有個尼德蘭人推銷他的發明,我看了,煤油燈真挺亮的,而煙不大,也便宜。夜里多點幾盞,車間可以正常做事。”
眾人瞬間明白過來了。
“老姚,你的意思是在工廠里用煤油燈提供照明,夜里人休機器不休。”
“對!”
“妙,妙啊。”
眾人沸騰。
產能翻倍有希望了!
之前都是在大晴天生產,遇到陰雨天都得停工
3日后,
這幫人用250枚銀幣買下了那名尼德蘭人手里的石油分餾煤油技術,并雇傭他為公司職員。
搞了一艘船去爪哇島開設工廠。
在這個尼德蘭人發現的某處村子里,開采淺層輕質石油,加以煉制加工。
提煉過程不難,主要就是分餾。
用特殊的容器,加熱后分層處理。
爪哇島有豐富的淺層輕質石油,相對其他石油,輕質石油的流動性較好,方便加工處理。
這位尼德蘭發明家也是在偶然間發現當地的土著們挖掘出類似醬油的輕質石油,稍加處理后當做燃料。
他反復研究了幾次后,分餾出了更適合照明的“煤油”,雜質少了、純度高了,顏色更淡。
但還沒來的及把發明轉化為金幣,爪哇島就三易其主。
由廣州紡織商會出資成立的南洋煤油燈公司,推出了相當于15根蠟燭亮度的煤油燈,一面世就大受歡迎。
當然,煤油燈依舊有很多缺點。
比如:光線散射。
這難不倒聰明的匠人們,很快就弄出了鏡面燈罩,將光線聚集。
珠三角的眾多工廠,率先開啟了兩班倒。
即使在太陽下山后,車間也是轟鳴不止。
產量,肉眼可見的提高。
商會欣喜若狂,終于可以猛占市場了。
不過,壞消息隨之而來。
江南的同行,紡織工廠里也普及了煤油燈。
兩邊打起了官司!
這是一個商業間諜橫行的時代,許多工廠主向對手的工廠里派遣眼線。
眼線們領取雙份工資,一邊打工一邊偷盜技術機密。
工廠主們防不勝防,糾紛不斷。
圍繞煤油燈的糾紛,只是一次總爆發。
于是,在工業部的協調下,各行業商會代表在杭州召開了一次重要的會議——同業技術共享會議。
既然防不住,干脆就不防了。
都是生意人,以和為貴,妥協求進步。
以后,誰家有了技術突破也別藏著掖著,直接上報商會,商會再報給工業部。
記錄在案,收費分享。
這樣一來,發明者至少能回籠一些資金。
如果哪個工廠沒有付費就偷偷“發現”了別人的技術。那對不住,一經發現,重罰加坐牢。
工業部在此基礎上擬定了《同業技術轉讓法》,1600多名工廠主在上面簽字。
從此,
科教文衛大臣下多了一個機構——發明專利登記室。
歐洲的嚴厲專利法則不適用于吳國,我大吳自有國情,不搞專利保護年限,不搞按件收費。
而是一次性買斷。
誰想用別人申報的技術,一次性付款后即可解鎖全部圖紙說明,并且是無限期使用。
根據發明的重要程度,每項技術需支付100兩到10000兩買斷費用不等。
所支付款項,九成歸發明者所有。
一成截留,算作發明專利登記室的辦公經費。
每2個月,該機構制作一期《最新專利目錄》,通過郵政署寄給各個商會。
《目錄》里,粗略介紹最新收錄的發明項目,若有感興趣之人可通過郵政署付費購買全部圖紙。
文明!
特別文明!
借助這次東風,吳廷干脆昭告天下:
發明無罪!
發明有功!
大眾發明,人人發現。
發明家的身份不限,年齡不限,男女不限,國籍不限。
帝國鼓勵一切領域的一切發明,并對杰出發明家給予金錢獎勵乃至爵位賞賜。
李郁特意下旨:
“賞賜煤油燈的尼德蘭籍發明者金幣30枚,封光明騎士。賞賜廣州紡織商會御酒1箱。”
此外,
以皇室名義向南洋煤油燈公司訂購5000斤煤油。
此外,
關于《同業技術轉讓法》,還有兩項隱藏條款。
條款一:
有償轉讓的規定只適用于工廠,不適用于個人以及僅限直系家庭成員組成的小型作坊。
換句話說,
個人和家庭作坊可以堂而皇之的免費用新技術。
技術和食品一樣,是有保質期的。
技術擴散是必然的,就像是水從高處往低處流淌,擋得住一時,擋不住一世。
條款二:
對于機構(商會、工廠、學校)提交的發明,無需收取工本費。
對于個人提交的發明,需收取工本費2枚銀幣。
原因也很簡單。
機構提交的發明一般都有實際作用。個人就不好說,手工耿一類的人肯定存在。
李郁在竭盡可能地給小型作坊創造寬松的生長環境,0準入門檻,0稅賦,0技術費,是自己所能給予的全部支持。
小型作坊府發展很重要,關系到藏富于民,關系到帝國的未來。
但解決不了當下。
當下,帝國的親兒子只能是資本雄厚的大型工廠。其他的全是野種。
原因很簡單。
從征稅角度的考慮。
18世紀的征稅,是個很大的難題。
從相對較少的源頭,集中收稅,是最好的方式。
李郁作為一個錙銖必較的江南人,凡事都會算成本。征糧1石,內耗7斗的事,他是不會干的。
內耗,是帝國的頑疾。
坦率的講:
歷朝歷代抨擊的江南士紳少交賦稅的現象,不是胡扯,而是事實。
拋開熱血,冷靜的剖析,可以推出一些有意思的結論。
江南士紳集團覺得他們很冤,大致有5個原因。
第一,不是不交,交了。而且比直隸官紳交的多。
第二,交太多,會被人宰掉。
第三,西北打仗,關我江南吊事?
第四,即使我交再多,餉銀也到不了遼東將士手里。漂沒太狠
第五,我又不是皇上,天下又不是我家的。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無辜的”這個說法,是正確的。
在危機來臨時,
所有的人確實都有自己的理由、考慮、立場,爭吵不休,最終只能一起墜崖。
恩恩怨怨,一筆勾銷。
李郁很清醒:
人性是自私的,沒人愿意主動把自己兜里的銀子掏出來
正義熱血之士?有,但不多。
所以,
自己身為皇帝,從一開始就要想清楚如何解決“囚徒困境”的問題。
李郁的辦法也很簡單:
胡蘿卜管夠,大棒也管夠。
妥協可以有,分潤也可以有。
總之,
他是連消帶打,軟硬兼施,搞定了向貴胄群體征稅的千古難題。帝國的工商稅、海關稅,肉眼可見的蹭蹭上漲。
同樣收上來100兩。
工商稅和海關稅,比田稅的征收成本低了何止9成?
在一次御前會議上,
他告訴所有大臣,帝國的關鍵詞是:商議、制衡、妥協、捆綁、共享、規則。
大臣們默然。
有人狐疑,有人震驚,有人思索。
總之,
大家嘴上都是信的,心里都是不信的。皇帝的話嘛,只能說圣明
臘月里。
幾次御前會議確定了下一年的目標:
占領西北地區(陜甘、西域),以武力清除地方勢力,之后,分田和移民并舉。
現有殖民地(爪哇、蘭芳),半殖民地(安南)要深耕。
爪哇:
以巴達維亞周邊出發,輻射全島,大力開墾。
蘭芳:
組織當地百姓,蠶食同居一島的蘇祿蘇丹國、文萊國、達雅族、班賈爾蘇丹國。
安南:
鼓勵商人和移民進入。對安南的策略要靈活,各路勢力忠則用之,不忠則棄之。甭管他姓黎還是姓阮,姓氏都得前綴——吳。
吳黎氏,吳阮氏。
小規模介入中南半島,最終目的,擊垮現有勢力,全部變成半殖民地。
此外,
下一年度。
海軍部下撥購船經費600萬兩。
陸軍部下撥低級軍官培養費用30萬兩,在多地開設士官學校分校,選拔普通士兵入校,培養合格士官,以備擴軍。
教育、水利、治黃、科技、衛生各撥銀不等。
允許在湖南、湖北、四川、廣東、江西、安徽、云南的丘陵地帶,各增加茶葉種植面積30萬畝到100萬畝不等。
允許帝國境內的茶葉種植區,以銀交納田稅。
“改稻為茶”的決策很激進,不少人對此有異議,擔心發生糧食問題。
但李郁力排眾議,堅持如此。
他認為,
從目前而言,東西貿易的前景是樂觀的。
帝國需要抓住這個契機,把茶葉做成真正的“第二貨幣”,“世界硬通貨”。
蘇州府郊區的木瀆鎮,情報署總部。
劉千憂心忡忡,他嗅到了一股不太好的氣息。
朝中有人提出,為了適應形勢,情報署也要改,要求是內部人員正規化、經費透明化。
掌握內勤的總部情報官,苗仁鳳低聲提醒:
“署長,我們的賬冊經不起查。”
“我踏馬的當然知道。”
劉千咬牙切齒
剛剛被封世襲侯爵的喜悅,都被這事沖淡了。
“署長,不會是飛鳥盡良弓藏吧?”
“陛下是惦記舊情的,不至于、不至于。”
嘴上這么說,可劉千還是擔心的。
“燕京的尾巴,處理干凈了吧?”
“署長放心。”
苗仁鳳親自監督,在徐州府將召回的燕京情報站殘余人員全部秘密處決,包括那個親眼見到蔣天木投敵的人
撫恤送到各人家里,包括蔣天木的家眷。
將這事沉入淤泥。
沒辦法,劉千不敢報喪。
這會正是風口浪尖,自己的部下投敵之事一旦發了,朝中立馬有人掀起大浪。
理由很充分:
駐燕京情報站紀律如此松散,被人一鍋端。
說明什么?
說明情報署內部紀律有問題,需要整肅。
“署長,陛下有召。”
“何事?”
“不知道。”
劉千換了身衣服,不帶護衛,單獨坐馬車匆匆趕去。
蘇松兩府的主要官道,皆覆水泥,道路平整,行車快捷方便。
四輪馬車一直在更新換代。
如今,已是第4代產品。
最主要的改動是應用了大塊的彈簧鋼板和滑動軸承,體驗感改善不少。
車廂座椅好似沙發。
乘客舒適感很不錯。
四輪馬車的銷量很不錯,吳廷從上到下都喜歡享受,熱衷于購買新式玩意。
劉千匆匆進入皇宮,接受了禁衛軍的檢查。
“劉署長,請。”
陛下的辦公殿,溫暖如春。
令人詫異的是,沒有鋪設地毯,人走在大理石地磚上,節奏感很強。
尤其是軍靴,簡直是鏗鏘有力。
所以,
李郁老遠就知道有人來了。
“參見陛下。“劉千單膝跪地,低頭低語。
“坐那邊,等會。”
侍衛端來茶水,之后肅立在房間里。
劉千一邊喝茶,一邊用余光打量。
房間內有4名禁衛軍,分別站立在房間的4個角落,門口還有2人。
武器是手槍、佩劍。
陛下的桌子很寬大,背后無窗,看不到防箭矢槍彈綽綽有余。
不知何時,
李郁的聲音響起:
“劉千,你在琢磨什么呢?”
劉千嚇的一哆嗦,立馬起身,并攏雙腳。
“陛下恕罪,臣走神了。”
“情報署最近怎么樣?”
“回陛下,情報署在西北和南洋兩地發力,派駐特工,扶持情報網。這是簡報”
禁衛軍接過劉千遞上的兩張紙,放到陛下寬大的辦公桌上。
李郁看也不看,
問道:
“情報署干系重大,責任重大。你可千萬要替寡人管好這柄利劍!”
劉千在電光火石之間決定坦白,他雙膝跪地,痛哭流涕。
“陛下,臣錯了。”
李郁很詫異:
“你錯哪兒了?”
“臣不該隱瞞,臣害怕陛下怪罪,沒敢匯報燕京情報站站長蔣天木投敵一事臣罪該萬死。”
說著,
劉千就給了自己倆耳光。
李郁靠著椅背,擺擺手。
“講講,怎么回事?”
劉千一五一十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毫無隱瞞。
李郁平靜的聽完了全程,
只說了4個字:
“下不為例。”
劉千滿臉通紅地走出皇宮。
直到坐進馬車廂內,放下簾子,他才如釋重負,閉上眼睛反思。
坦率地說,
在進入那間屋子之前,他都沒打算坦白。
但進了屋子,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當時,他心里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陛下知道了,陛下是在故意試探自己。
如果真是這樣,當面隱瞞的結果就很可怕,會直接被打上“此人不可信、今后不可用”的標簽。
仕途,到此為止。
搞不好,命都到此為止。
世襲侯爵又如何?不可以病死嗎?
猛然間,
劉千睜眼,死死抓住扶手。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情報署內,或許有陛下的眼線!!!”:xqishu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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