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周震離開。
空蕩蕩的地下醫院里，只剩下“拾光”一個人，她站在原地，感知著屬于周震的能量消失在荊溪隔離點，這才轉身走進手術室。
跟上次一樣，她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病人的狀態，又查看了四周的各種儀器，確定一切正常，手術成功后，沒有理會還在昏睡中的病人，直接走出手術室。
出了手術室，“拾光”這一次，沒有選擇去總控制室，啟動隔離點的自毀程序。
這不是她忽然發了善心，而是剛才周震走的時候，提議想要荊溪隔離點的流浪者與車隊，以及養殖的家禽牲畜等等，讓她先給留著。
比起明天的大事，免費贈送一些流浪者和車隊、動物的“數字”，只是小事而已。
想到這里，“拾光”站在空曠的走廊上，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手術還是成功，沒有任何差錯。”
“‘歲始’已經答應了明天的手術。”
“可以把這次實驗的實驗體，全都帶過來了。”
“應該沒問題。”
“‘歲始’現在連記憶移植導致的人格分裂都能成功做出‘分離手術’，他現在手術的成功率，已經確定是百分之百。”
“設備？”
“這里的設備，應該是夠了。”
“但最近官方正在到處搜查我們的蹤跡，最好安排一名核心成員過來坐鎮，確保‘歲始’實驗的時候，不會被官方打斷……”
通話很快結束，“拾光”收起手機，“方程融合手術”……“歲始”自己身上，就用到了這個手術！
這門手術，是高維生命計劃的組成部分！
彤福市，玉欖隔離點。
暹羅風情庭院深處的臥房里，周震的身影忽然出現，剛剛進入熟悉的屋子，他顧不得開燈，快速解除偽裝。
將一切還原后，周震看了眼時間，確定陶南歌出來還需要一會，立刻拿出那支“方程融合手術”記憶液，給自己注射。
淺藍色的藥液在推桿的推動下，很快全部注入周震的體內。
頓時，一股熟悉的頭痛傳來。
周震感到萬千鋼刀扎入自己的大腦拼命攪動，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幕幕記憶似浮現眼前：
一座全封閉式的實驗室，看不到門窗，只有各種各樣的器械，以精心設計的布局環繞著一座特制的手術臺。
手術臺上綁著一頭打了麻藥的灰狼，狼嘴咧著，舌頭耷拉在一旁；在灰狼身邊，放著一盤色彩鮮艷的橘子。
四周圍著七八名渾身包裹在手術衣中、看不出面貌甚至男女的身影。
這些身影有的是護士，有的是助手，還有的正在記錄。
氣氛緊張而井然有序。
他看到自己按下“高維聲波轉換器”的開關后，獨自進入了“數字”的世界。
手術刀像是靈巧的游魚，不斷撬動著數字、符號、圖形……將它們打亂、排列、組合……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維聲波停止，手術室恢復如常。
手術臺上，那盤色彩艷麗的橘子已經消失不見，灰狼外表完好無損，只不過瞳孔渙散，一動不動，已經失去了呼吸。
周震看到自己再次舉起手術刀，剖開了灰狼的腹部，里面沒有血肉，沒有內臟，沒有骨骼，只有一瓣瓣密密麻麻的橘瓣。
他轉過身去，摘下手套，有些疲憊的宣布：“甲子一號實驗失敗。”
記憶的畫面如同水紋般撥動著，很快又形成了一幅新的畫面：
稍微有點變化的實驗室，無影燈將手術臺照得毫無陰霾。
周震看到，這一次手術臺上的，是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她面容清秀，即使剃光了頭發，也不顯得怪異，顧盼間眼神靈動，跟她放在一起的，是一株新鮮的、富有生機的水稻。
“高維聲波轉換器”打開，鋪天蓋地的數字、圖形、公式、定理……蜂擁而至。
時間緩緩流逝，當高維聲波停下的剎那，出現在手術臺上的，赫然是一名半人半水稻的新物種。
它膝蓋以上的位置，仍舊是女孩的模樣，膝蓋以下，則變成了粗壯的水稻桿，雙腳是強壯有力的水稻根莖。
周震看到自己滿意的打量著面前的實驗體，吩咐助手拿來推床，將它種到提前準備好的實驗田里。
接下來幾個月，周震看到自己密切關注著實驗田的情況。
肥沃的土地中，漸漸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水稻女孩。
她們的容貌跟手術臺上的女孩極為相似，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眉眼間有著細微的差別。
這些女孩長相都非常清秀、甜美，她們繼承了水稻結實的能力，能夠抽取泥土的肥力，對自己進行繁衍；同時又具備了人類的食物特性，除了能夠依靠泥土肥力生存外，還具備雜食能力，尤其偏愛肉食
扔進實驗田的植物、放入實驗田的動物，全部都會被女孩抓住，吞食。
周震看到自己站在田埂上，對身側的護士說道：“實驗體茁壯成長，丁巳二十八號實驗成功！”
這段記憶到這里戛然而止，接下來出現的，是青蛙與尸體。
周震看到，自己在洶涌的“數字”世界中進行著難以想象的微操與創作，那是常人看一眼就會感到暈眩、惡心、嘔吐的繁冗，卻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奇妙可能。
“數字”交融，“方程”重組，出現在實驗臺上的，是一具會動的尸體。
它的特征，與傳說中的僵尸完全一致。
當幾名活人被扔進關押它的觀察室后，立刻受到了它的啃咬，很快，這幾名原本一切正常的活人，在慘叫聲中完成了尸變，很快也變成通體青黑、虎牙暴長、眼眸灰白的僵尸。
周震看到自己站在觀察室的單向玻璃前，望著里面蹦來蹦去的僵尸群輕輕頷首：“甲辰五號是一個創造出來的新物種，這是一項偉大的成果！”
記憶的畫面又一次搖蕩起來，這一次出現在周震面前的，是一具皮毛豐茂、仿佛冬雪雕琢的白狐，在白狐旁邊，躺著一名十七八歲模樣的女孩。
女孩非常漂亮，肌膚像剝了殼的荔枝，白皙無瑕，晶瑩剔透，她沒有像其他實驗體一樣，被剃光頭發，滿頭濃密的黑發，如同暗夜下的流水，從枕頭上蜿蜒流淌，一直垂落在半空。
似乎是藥物的作用，女孩靜靜躺在實驗臺上，雙目微閉，睫毛又長又卷，如同兩把小扇子，隨著呼吸，輕輕翕動。
周震看到自己平靜的檢查著這兩具實驗體的數據，開始手術時沒有半點遲疑。
這一次的手術時間，比之前都要長，也似乎更加艱難。
整個手術過程，都充滿了如履薄冰的細致、警惕、戒備以及急速的思索。
一切結束，白狐不見蹤影，漂亮的女孩暴斃當場，她渾身上下，長著密密麻麻的狐尾。
每一條狐尾都蓬松豐盈，像是大團大團的云朵。
周震看到自己望著面前的失敗品靜靜沉思，然后親自進行了實驗記錄：“‘神話復蘇計劃’，九尾狐，本次失敗……”
“失敗原因總結：兩組方程式，可能存在沖突。”
“需要尋找解決沖突的介質方程式……”
接下來，記憶的畫面一變，嬰孩的哭聲充斥著寬敞的實驗室，在嬰孩旁邊，是一把精工打造的鐵劍，劍身密布整齊美觀的魚鱗紋，刃口鋒利，散發出一股森寒的氣息，一望可知是一柄少見的利器。
手術開始，哭聲淡卻，“數字”洶涌澎湃。
結束后，實驗臺上是一把長滿了稚嫩手腳的鐵劍，血肉與鋼鐵融合得天衣無縫，就好像與生俱來一樣。
周震看到自己繼續親自總結：“‘神話復蘇計劃’，劍靈，第兩百一十三次失敗……”
“失敗原因總結：鐵劍是人類加工出來的產物，方程式的結構十分單一，無法融合太復雜的方程式……”
一幕幕超乎常人想象的手術記憶，在周震腦海中不斷浮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實驗室的消毒藥水氣味、血腥味以及其他各種味道忽然煙消云散，他眼前景象變幻，出現在熟悉的教室里。
數學老師站在黑板前，指著一個無比復雜的圖案，正在高聲講解著。
同學們都在認真聽課，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此起彼伏。
周震游目四顧，發現自己課桌上的情書，又多了幾封。
他很快回過神來，按了按自己有些發脹的腦袋，立刻開始整理起剛剛移植來的記憶。
這個“方程融合手術”，看上去跟“方程分離手術”差不多，但實際上……“數字病毒”只能改變“數字”，不能改變“方程式”的結構。
但這個“方程融合手術”可以！
手術的核心，是把不同的兩組方程，用手術的方式，強行組合到一起！
他剛剛移植的那些記憶中，就有著很多常人難以想象的恐怖實驗！
植物跟動物的組合……
尸體和動物的組合……
活人和植物的組合……
甚至是人類、動物、植物、機械的多重組合……
那些手術制造出來的怪物，有些幾乎比感染者還要可怕！
當然，記憶里，成功的手術很少。
絕大部分手術，都是失敗。
每一次失敗后，都有著極為詳細的總結。
隱約間，周震感到，這門“方程融合手術”，似乎有著很大的問題！
這似乎是一扇禁忌的神秘之門，推開之后，將會引發人類無法預測、甚至無法承擔的后果！
不過……這門手術的原理，確實可以增加南姐的存活幾率！
想到這里，周震微微點頭，南姐的手術，非常重要。
不管這個“方程融合手術”有什么問題，他是一定要學的。
反正等救活南姐之后，這門手術，他不會再用。
打定主意之后，他又在筆記本上寫下一組新的方程式，然后舉手：“老師，我有個問題……”
彤福市，玉欖隔離點。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暹羅風情庭院深處的臥房里，周震從床上醒來，第一時間查看手機，確定南姐剛剛進入教室不久，他利落的翻身坐起，快速換上偽裝的西裝、尖頭皮鞋，又用二維空間取出假發、口罩、眼鏡，進行偽裝。
一切準備完成，周震坐在沙發上，耐心的等待著“拾光”的電話。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左右，手機鈴聲響起。
叮鈴鈴……
看了眼來電顯示，周震迅速接通電話，“拾光”熟悉的語聲，從聽筒里傳來：“老地方。”
通話結束，周震立即出發。
玉欖隔離點西南向一公里，飛行汽車靜靜的停在毫無車轍的空地上。
“拾光”坐在主駕駛上，身姿筆挺，注目前方榛曠的原野。
忽然，車身微微一沉，她從內視鏡中立刻看到，周震的身影瞬間出現在后座。
周震嫻熟的朝椅背上靠了靠，目光同樣從內視鏡里看向“拾光”，簡短道：“走吧。”
“拾光”點了點頭，馬上發動汽車。
高風險地區典型的無生機大地在車窗外飛速倒退。
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很快，飛行汽車來到一座荒蕪的山坡上，緩緩降落在山腰的平臺上。
這座平臺原本是一片天然的石頭地，上面的塵土在汽車下降時的沖擊力下紛紛飛騰。
飛行汽車沒有直接落在地面，而是保持著離地一定距離的高度，靜靜等待。
很快，平臺旁邊的一塊大青石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有冷風從洞中吹出，拂散了漫天飛揚的塵沙。
“拾光”駕駛著車輛，直接進入了洞口。
入口處還是非常天然的痕跡，仿佛是自然形成的洞窟，但進入后差不多十幾米，就出現了人工開鑿與修繕的工程。
汽車行駛在一條溝槽般的甬道里，兩壁都是堅固的花崗巖，頂部每隔一段距離，會鑲嵌一盞冰冷的節能燈，兩側則是密密麻麻的熒光引導標志。
一段時間后，不知道是深入地下，還是在山腹之中，前方一側的空間，忽然有明亮的光線遠遠傳來，照出了一片空曠的平地。
汽車在一處類似于地鐵月臺的地方緩緩停下。
月臺上，站著兩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仍舊穿著鵝黃色西裝，暗紅色蝴蝶結領帶，站姿優雅，臉上紋著纏繞雙頭蛇的倒垂權杖，正是“積羽”。
在他身旁，則是一名醫生打扮的女性
這名女性戴著白色醫生帽，白色口罩，普普通通的白大褂下，是毫無花哨的黑色長褲與黑色平跟皮鞋，手上還戴著手套，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除了帽子上繡著雙頭蛇纏繞倒垂權杖的“灰燼秩序”徽記外，看起來與正常醫院里隨處可見的女大夫沒有任何區別。
但不知道為什么，她明明裝束嚴實，也沒有做出任何不得體的舉止，卻充滿了濃烈的魅惑感。
扣到了最上面跟最下面的扣子，緊緊束縛著發絲的醫生帽，遮蔽了面容的口罩，包裹著軀殼的白大褂，擋住了手掌的手套……禁欲的裝束，無端令人升起一股挑戰的亢奮。
平時囂張怪誕的“積羽”，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常安靜的站著，嘴角緊抿，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這個時候，“拾光”帶著周震下了車，來到那名女醫生打扮的女性身邊，介紹道：“‘歲始’，這位是組織新調過來的成員，負責保護我們安全的，代號……”
“‘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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