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縣,大年三十。
煙花紛飛,鞭炮齊鳴,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淡淡硫磺的味道。
遠山、麥田、桃園全都埋在雪里,只有這個三進的宅院門口掛著大紅燈籠,黑漆大門上貼著桃夭父親親筆寫的春聯,影壁上新貼著桃夭祖父寫的福字,里面的抄手游廊上也都掛滿了燈籠,給這大年夜平添了幾分紅紅火火的熱鬧。
桃夭一家原本住在桃源縣中部的六道巷,一個小小的四合院里住著桃夭的祖父母,大伯一家和自己一家。
直到前些年,桃夭的兄長出息了,在京城做了官,雖說只是個禮部八品司務,但是在桃源縣這個小地方聽著,好歹也是京官了,祖父便出了銀子,他們在桃源縣最西邊買了一塊地,建了這個三進的宅子。
這宅子一大,灑掃庭除成了個大活計,只靠著桃夭的母親和伯母忙不過來,家里就買了幾個婆子小廝。
可是家里年節里的活計,要緊的仍然是桃夭的祖母領著母親和伯母親自動手操持的。
桃夭從記事起,每逢過年就跟著祖母一塊預備年節,應著“頭豬,二雞,三魚,四碟八碗”的規矩,做盆菜,擺供碗,再把燭臺都從庫房里拿出來擦洗干凈,剪好窗花彩紙,再熬上一大鍋的漿糊給爺們兒們貼對子用。
爹爹和大伯還有祖父則忙著寫春聯,寫福字,掛竹席,掛族譜,擺上寶瓶,點上蠟燭,就去滿家滿院的掛燈籠,貼春聯,貼福字,貼彩紙。
每回都要熱熱鬧鬧得忙活大半天,可一家人都不厭其煩,樂在其中,記憶里越是如此這般繁文縟節似的忙碌,才是過年的味道。
因著桃源縣的人都姓桃,幾百年前他們的老祖宗在這里定居,繁衍出的這幾百戶的人家,各家往前數個七八輩,都是親戚。
這大年三十兒晚上,吃過了年夜飯,爺們兒們三五成群就都出去各家拜年,女人們則守在家里或是閑話家長,或是打馬吊打葉子牌,來來往往,狗叫雞鳴,好不熱鬧。
桃夭跟自己的二嫂子李氏正哄著兩個小侄女在后院里放煙花,忽的聽見外頭幾聲大嗓門的拜年,隔著半個宅子都能聽見:“夭夭她娘,過年好啊,給你們道喜啦。”
這聲音桃夭熟的不能再熟了,正是六道巷與自己家比鄰而居了十多年的邵嬸兒。
邵氏幾年前死了丈夫,成了寡婦,卻是這十里八鄉有名的媒婆,鎮子里有幾十家親事都是她給說成的。
她的女兒遠嫁去了杭州,女婿是個秀才,在杭州與幾個有名的教書先生一塊開了一家書館教書。
邵氏自從丈夫去了之后,便也頻頻奔波兩地,常常去杭州看女兒和她的小外孫。
而桃夭跟她的淵源,還要從桃夭去杭州紫綾閣拜師學刺繡的事兒說起。
這紫綾閣的柳師傅是從前宮里最有名的繡娘,年紀大了歸了鄉,便開了這紫綾閣,許多達官顯貴家的小姐都慕名而來,想蒙這名師指點一二。
桃夭從小做得一手的好針線,上回邵氏來家里串門瞧見了,托了桃夭給她外孫秀了一套百歲宴的衣裳,讓她家俊哥兒在百歲宴上出盡了風頭,邵氏又是個一頂一的熱心腸,從小看著桃夭長大,把她當半個女兒,便拿著桃夭繡的帕子,送去了紫綾閣,加上她的一張巧嘴,把桃夭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竟然蒙了柳師傅的青睞,許她來紫綾閣拜師學刺繡。
雖說是離家很遠,可畢竟有邵氏這個老鄰居照應著,再加上機會難得,桃夭的父母便許了。這一去學藝就是兩三年的功夫。
每年寒來暑往,不是桃夭家里的小廝或者兄長來接送,就都是跟著前去探望女兒的邵氏往來。
只是今年邵氏的女兒再度有孕,她說要留在女婿家過年,她這會兒該在杭州,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回桃源了。
“邵二嫂子,過年好啊,你怎么大老遠的過來了?快進來快進來烤烤爐子暖暖。”
桃夭聽著自己母親招呼的聲音,便把兩個小侄女交給了自己的二嫂嫂李氏,打算進去給邵氏拜個年。
“二嬸嬸過年好呀。”桃夭自己打了厚厚的毛氈擋風簾子進來,只見她穿了一身粉綾小襖,外頭披了一個玫瑰紫哈喇斗篷,用的是狐貍毛出的風毛,這一身喜慶的打扮,映襯著她十五六歲的面龐更加的嬌俏美麗,“您怎么回來了?”
邵氏攬著桃夭過來炕上坐了:“哎呦,夭夭過年好,你這丫頭出落得越發俊俏了。”
一面笑著對桃夭的母親孫氏道:“大妹子,你可得好好謝謝我,我不負所托,給咱們家夭夭找了一門頂好的親事。我等不了過完年,就趕著回來給你們道喜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