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和吳妍兩個人正說著話，不多時桃乙回來，還敲了門，隔著門在外頭回了話：“姑娘，琴送回去了。”

桃夭此時聞言卻有些沮喪起來，只應了一聲：“知道了。”

這才對吳妍道：“你瞧，如今沒法子了，已經送回去了。”

吳妍早就猜到桃夭忽得拿回來的琴是楚平的，如今兩人拌了嘴，連琴都送了回去，卻只打趣道：“姑娘這些日子也沒有再去書館，那要去學琴，自然要帶琴過去呀。沒什么大不了的。”

桃夭心中也是一喜，不是還托了他打探巧燕的事，正好也可以趁著去學琴，見面詢問一番。

如是想著，桃夭想起來去翻那回陳宏給她送來的課單，看著下回上樂理課是在三日后。

桃夭看了一眼自己床前擺著的繡案：“活還沒做完嗎？”

吳妍道：“快了，還有些收尾的營生，約莫一個時辰我就能做完，做完了給姑娘瞧瞧，姑娘覺得沒有要改動的地方，我再交上去。”

桃夭見吳妍一應做事妥帖，也是欣慰點頭，這才想起什么似的又問了一句：“小妍，你想留在杭州，還是去京城？”

吳妍略微想了一會兒，道：“我自然是姑娘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桃夭開口才要問，吳妍卻笑著解釋道：“我指著姑娘給我說一門好親事，我決定了，在我成親之前，我都跟著姑娘，姑娘去哪兒我去哪兒。

況且，我從沒去過京城，若是跟著姑娘還能去一趟京城，瞅瞅京城的繁華，那也是我的榮幸。”

桃夭聽著她這樣透徹的心思，也是跟著開懷一笑，道：“是呢，我也就從前哥哥在京城開家的時候跟著去瞧了一回，心中總念著京城的繁華，只是當初是跟著爹娘一塊去的，不得失了規矩，不能到處亂逛，若是在京城沒了長輩約束著，由得我們自己往來，能四處走走逛逛，那才是神仙日子呢。”

吳妍笑著道：“姑娘就是好玩，等成了家給人做了妻子，可不能這樣了，那在京城拿什么安身立命呀？姑爺到時候要安心讀書考科舉，姑娘說不定到時候就得成日里忙著打點莊子鋪子了。”

桃夭挑眉，半晌才道：“誰知道呢，他們家的鋪面生意，都有掌柜得看著，總不會輪到我親自過去經營生意吧，我又不懂這個。

嫁給他，原本就是想當個富貴閑人的，哪里會有那么多活計？可若是當真遇見事了，我也不怕，總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一眼就看到底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吳妍聽著桃夭自己嘟噥著的言語，卻只忍不住在心中嘆著桃夭命好，不同的人當真是不同的命。

鄭巧燕從小衣食無憂家中縱著寵著，才想著成日要冒險做這個做那個；桃夭從小生活安穩富足，才想著做個富貴閑人；而多少窮苦的人，這輩子就只想著若是能有一輩子的飽飯吃，看得見底看不見底的，又有什么區別呢？

雖則上回桃夭去跟楚家老太太談了那一通，可是沒有三媒六聘得定下來，總歸都是虛談。

而邵氏沒有過來尋自己商議，說明楚家的人也還沒有去找到他們，那就是說楚家內部還沒有議定這樁事。

楚家老太太與自己說了，楚家太太那里不用自己擔心，可是，老太太也說了，若是楚平愿意，后面的事她都能一應解決。將來是楚平自己的日子，若是他被強迫做了決定，日后反悔，恨的會是自家的祖母，所以老太太不會強迫于他。

而今日自己探聽了楚平的口風，是他還沒有愿意。

他為什么不愿意呢？

桃夭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將“那一定是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念頭抹殺，只想著如何平心靜氣得與他談一談，今日都是自己在說，卻并沒有聽見他說。

自己要說服他，總要明白他的癥結所在，就像自己對小妍和巧燕一樣，桃夭也是覺著奇怪，怎么自己對外人這般有耐心，有智慧，可是每回遇見楚平卻只剩下不耐煩得胡攪蠻纏。

或許這也像極了自己的母親吧，她總是對外人溫和有禮，事事處處得為旁人著想，可是對自己的人，總是疾言厲色得疏忽冷待。

自己從小耳濡目染，對著旁人也都是恭謙有禮，無論柳師父還是養濟院的老人家，沒有不喜歡自己的，可是對楚平，自己卻仿佛太過放縱了。

可能真如吳妍所言，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女人如何抓住男人的心，見到的都是母親的恃寵而驕，父親的無能為力，只得一味退讓，而吳妍與自己不一樣，她見過母親的剛烈自盡，也見過她繼母做小伏低得對她父親得百般委婉周全。

所以她比自己更知道如何抓住男人的心，如何討男人的歡心。

可是，這在從前桃夭的觀念里，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她自幼與男兒一起讀書，跟著父親盡都學了些文人的氣節，如何不能摧眉折腰事權貴，如何不為五斗米折腰，跟著母親學著那些寧折不彎的性子，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討好任何人。

可是，或許也如吳妍所言，并不是為了討好任何人，偽裝什么賢良淑德，而是夫妻和順，總需要用心經營，用心去愛他，在乎他，給他，希望他開心。

從前自己的念頭都是反過來的，他對自己好，在乎自己，給自己一切自己想要的，順著自己，討自己的喜悅，才是愛自己。

可是誰不需要愛呢，女人需要，男人也需要，若是兩個人都盼著對方對自己，卻沒有人對旁人好，那么，兩個人都饑餓難耐，撕扯著對方，索取著，想讓對方喂飽自己，最后，只能一起餓死。

總得彼此給予和滿足，才能一塊活下去。

待到桃夭再出門去盧月書館的時候，春色已濃。盧月書館的參天古樹也已翠色漫天，桃夭今日來得早，沿著抄手游廊一路往樂理室走著，倒是沒有遇見什么人。

進了樂理室，自己果然是頭一個來的，只是再看楚平素日里坐的座位上，果然自嘲還回來的琴，已經復又擺上了。

桃夭自顧上前去換了琴，這才在旁邊坐下了，按著從前他教自己的，慢慢練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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