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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權威不容質疑,他把崔真的折子拿給杜僅言看。
奏折內容:皇上您在京城還好嗎?聽聞京城下雪了,雪之厚,一腳踩不透,邊疆也下雪了,足有半人深。軍營里凍死七匹馬,皇上您要好好的。
恩,看起來文采是有點欠缺。
記憶里自己這個表兄文采飛揚,雖不及李白杜甫,但在京城貴子里,名聲也是響當當的。怎么一去邊塞退步了這么多嗎?
“你覺得你表兄的奏折寫得怎么樣?”皇上問。
杜僅言趕緊將頭扭到一邊:“回皇上,后宮婦人不得參政。”
“朕準你參政。”
“臣妾不敢違背祖訓.”
“越王又送了八百里加急,說邊塞遭遇了暴風雪,牲畜死傷無數,為了擴充下軍備,需京城撥發白銀五萬兩,近年雖有小戰,到底沒大亂,百姓剛剛休養生息,朕也不想加重賦稅,可這銀子.“
“以臣妾愚見,這五萬兩銀子皇上要好好考慮考慮。”
“為何?”
“皇上再看看臣妾表兄的奏折,那上頭就有答案。”
皇上將崔真的奏折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不過是請安的折子,這上頭有什么答案。
杜僅言指了指折子上的幾個字“邊疆也下雪了,足有半人深。軍營里凍死七匹馬”。
“臣妾雖未去過邊疆,卻聽人說過,邊疆苦寒,冬日天寒,落雪有半人深,年年如此,不足為奇,今年的雪如往年一樣,凍死七匹馬,應該也如舊年一般。”
“可是越王說,遭遇暴風雪,牲畜死傷無數。”
“據我所知,表兄他表面大大咧咧,私底下卻是個仔細的人,所謂的死傷無數,表兄大概是數了的,一共七匹,所以表兄給皇上上了折子,告訴皇上實情。”
皇上一愣。
崔真的折子還可以這樣解讀?
自己竟沒想到。
他翻出舊年崔真寫的折子,每一封都平平無奇,除了請安之外,還有一些不輕不重的話。像是嘮家常。
比如,舊歲七月十六,他說“邊塞下了場大雨,滋生了蟲蠅,死了三個老百姓。”
舊歲九月初八,他說“軍營里有七八個兵拉了肚子,不過服了藥四五天就見好了。”
舊歲十二月十五,他說“快到年下了,將士們領了餉銀,高興壞了。”
再翻翻越王上的折子。
舊歲七月十一,越王寫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邊疆局部爆發瘟疫,死人三百,竟至有絕戶,請皇上撥發賑災銀五千兩。”
舊歲九月初一,越王寫八百里加急折子:“軍營里有七八十個兵腹瀉不止,為免局部擴散,軍中下撥中藥一萬多副,另每日消毒事宜連綿一個月,耗銀三千兩,請皇上酌情添補。”
舊歲十二月初四,越王寫八百里加急折子:“快到年下了,將士們領了餉銀,因一年征戰,餉銀無增,將士們頗有怨言,如今請銀一萬兩以做獎勵,請皇上定奪可否。”
也就是說,越王的加急折子寫在前頭,崔真的請安折子緊隨而來。
但折子的內容,卻大相徑庭。
越王的嚴重,崔真輕描淡寫。
以前每次越王來折子,朝廷都按著他的意思給了銀子,算起來,沒有十萬兩,也有八萬兩。
但如果按崔真的意思,這些銀子,大可不必。
誰真誰假?
皇上心里跟明鏡似的。
“皇上還是派人去查一查,萬一越王殿下說的若是實情,那五萬兩銀子也不可省,畢竟是軍務。”
皇上沉默,而后重新拿起崔真的折子細細研究。
難道是崔真在以這種折子提醒他?
他調派崔真到越王手下,有越王在,崔真凡事得以越王馬首是瞻。
他寫的信,說不準越王也曾看過,并不是什么秘密。
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著法兒把真相稟告給京師,足以說明崔真此人,有智慧謀略,并不是表面上那么蠢笨。
“你有一個好表兄。”皇上放下折子:“年下崔真回京,朕要見一見他。”
杜僅言可沒功夫想她表兄的好壞。
她還惦記著永福殿的生意。
做生意最忌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外賣生意剛做起來,這一日起遲了,若是不能準時給各宮送飯,那豈不是砸自己招牌影響自己的信譽?
還好有史景在,小廚房的灶上一早就忙活起來。
小太監們雖手忙腳亂,但也送出去好幾份外賣,就是沒人統籌,有兩份送遲了。
其中一份,是皇后娘娘要的如意酥,晚了有小半個時辰。
杜僅言讓小廚房另做了一份如意酥,她親自提著去景仁宮賠罪,并把皇后娘娘的半吊錢還了回去。
“這次是永福殿疏忽了,如意酥做好放涼,就不好吃了。還請皇后娘娘擔待,我重新做了一份,還熱乎的,請皇后娘娘品嘗。”杜僅言恭恭敬敬將如意酥舉過頭頂,翠綠色的盤子上,金黃金黃的如意酥少說有十來層,輕輕一碰,就能聽到沙沙的聲音。
炸制的火候正好,送的也快。
皇后頗為滿意,昨夜杜僅言在太和宮侍寢,情況頗為慘烈,聽說皇上直接罷朝一日,日上三竿了還在太和宮里顧涌。想來杜僅言恩寵不淺,但她并沒有仗著皇上的恩寵就失了分寸。
先頭送的如意酥不合格,吃起來涼牙,也不酥軟了,衛貴人吃了一口便放到了一邊,說杜常在收獲圣寵,便忘了自己的本份,半吊錢買的如意酥,竟還不如景仁宮小廚房做的,豈不是慢待皇后嗎?并提醒皇后,該給杜僅言提點提點。
如今杜僅言不但送來了新的如意酥,還把半吊錢還了回來,又說皇后的景仁宮點餐,是她的榮耀,以后皇后宮里點餐,不必每次給錢,一月一結就行,這樣大家也方便。
皇后嚼著如意酥:“一月一結,那豈不是很久,如果一天點一樣,一個月就是三十樣,那也是不少錢呢,萬一本宮忘記了,或者漏算了,你豈不是要吃虧?”
“我信任皇后娘娘,愿意往景仁宮送吃的。”
皇后笑成一朵花。
衛貴人坐在旁板,看似撫琴,手卻沒動,一雙眼睛盯著杜僅言,心想這個女人果然上道,堂堂皇后怎么會漏她的銀子,她還把話說的這么漂亮。
景仁宮西北角,孟玉珠抱著宮規書籍,急得脖子里都是汗。
皇上說了,讓她背熟宮規,背熟了以后讓皇后檢查。
請安以后眾人散去,她就開始背宮規了,背的有半個時辰,才蹦出來兩三條,還磕磕巴巴。
皇后用了兩個如意酥,歪在錦榻上,看宮女桂圓做針線活。
桂圓的針線活做得很細膩,皇后又叫衛貴人彈了一首淡雅的曲子。
這樣聽曲兒吃點心,也很愜意,就是貴妃在墻角背也背不出,趕也趕不走,杵在那兒就挺多余的。
皇后也知道孟玉珠大字不識幾個,厚厚的幾本宮規也確實難為她了。
不忍責罰,便對她說:“貴妃,今日背的可以了,你回吧。”
“皇后娘娘表面這樣說,怕是背后還要跟皇上告狀吧。臣妾背不下來,以后再難見皇上的。”
衛貴人手里的琴弦突然挑了一下,琴弦就斷了一根,很明顯,衛貴人不高興了:“貴妃娘娘,你因不守規矩,開罪了皇上,皇上罰你熟背宮規,你若背不下來,或者想見皇上,盡管去太和宮,像杜常在那樣,在太和宮留宿一夜讓皇上罷了朝也算貴妃的本事,何苦來皇后娘娘這里無事生非,背了半個時辰,竟只背出兩三條,豈不是讓人笑話。”
“你區區一個貴人.”孟玉珠臉色鐵青。
“衛貴人是本宮的妹妹。”皇后又吃了一塊如意酥:“貴妃,你還背不背。”
“背。”孟玉珠咬牙切齒。
孟玉珠堅持要背,皇后只能勉為其難地聽著。
桂圓繡好了一朵粉色牡丹花,衛貴人彈奏了三首曲子,杜僅言吃完了一盤堅果,皇后打了個呵欠,地龍暖,炭火足,外頭落雪,正是睡覺的好時候,孟玉珠磕巴個沒完,就像哪鉆進來一只蒼蠅似的,嗡嗡嗡個不停。
“不可大聲喧嘩,不可隨意走動,按時起床,按時熄燈,嗯……卑位者得見高位,無論關系親疏,均要行禮問安。圣駕暫未臨幸時也不可心急,不準爭風吃醋,不準勾心斗角,不能有損皇后賢德……”
背著背著,怎么把皇后扯出來了。
皇后睜開半睡的眼睛:“不能有損后妃賢德……,不是皇后賢德。”
皇后雖在太后那風評不好,但到底身居高位,又是高門貴女,進宮前進宮后都有頂級的嬤嬤教導,所以在規矩上,至少在宮規上,是不差的。
孟玉珠明顯背錯了。
皇后指正了以后,孟玉珠摳著黃金鑲寶石護甲:“不準爭風吃醋,不準勾心斗角,不能有損皇后賢德……”
這是教不會啊。
“貴妃這是在藐視皇后了,皇后娘娘已經告訴你哪里背錯了,貴妃卻不改正。”
孟玉珠只得跪下來:“宮規生澀難背,臣妾又著實餓了。”
皇后聽了這么大會兒宮規,也餓了,于是叫桂圓捧出永福殿送來的菜單子,點了一樣牛油果拌三文魚,又一樣蒸奶酪。
“臣妾也隨皇后娘娘點一份牛肉果拌三文魚,一份蒸奶酪。”孟玉珠有點兒饞。
杜僅言接了皇后的單子,卻把孟玉珠的單子給拒了。
“怕本宮不給你錢嗎?杜僅言你為何不接本宮的單子?”孟玉珠皺眉。
“貴妃娘娘想一想,為何要在皇后宮里背宮規,就明白我為何不接你的單子了。”
孟玉珠心知肚明,自然不好再問。
皇后來了興致:“為何啊?為何不接貴妃的單子?”
衛貴人收起琴來笑了一笑:“聽說,永福殿把貴妃拉黑了一個月,一個月之內,不準長樂宮的人點外賣。起因大約是,貴妃打了永福殿的太監,因此,皇上罰貴妃來景仁宮里背宮規,是這樣吧,貴妃娘娘?”
孟玉珠的臉霎時紅了。
宮里就這點不好。
有時候消息不用打探,自己就往耳朵里鉆。
她被皇上罰背宮規的事,算是人盡皆知了。
后一日,杜僅言讓小廚房做了幾樣精致的小菜,又做了幾個熱乎乎的鍋子。分冷菜和熱菜和清淡的湯水三個系列。
又找內務府借了一輛平板推車。拉著這些冷菜、熱菜、湯水,先是去了太后的慈寧宮。
“這是?”太后疑惑,還沒點餐呢,怎么送進來這么一大堆。
“回太后娘娘,杜常在說,每月逢十,永福殿推出送貨上門服務。這推車上的菜肴,太后看中哪一樣,便可取下,月底統一結算就行。”
還有送貨上門服務?還是月結。
太后喜得不得了,當即點了一個枸杞米酒羹。
小推車又到了皇上那,皇上還以為他侍寢賣力,杜僅言親自為他做了一車吃的,于是還假裝客氣了一下:“她掙個小錢也不容易,這一車飯菜少說好幾兩,全送到太和宮來朕也用不完啊,你說是吧高讓。”
高讓貼耳跟皇上說了幾句悄悄話。
皇上尷尬:“原來是送貨上門任君挑選,朕說呢,怎么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能主動給朕送吃的。”
“那,可有皇上喜歡的?”
“就選一樣小車牛肉吧。”
高讓挑了小車牛肉端下來,二條等人又推著平車往景仁宮去了。
小車牛肉薄如蟬翼,肉質粉紅,是把牛肉煮成之后切成片跟煮的湯混在一起,而后凍成一塊,吃的時候,用刀切成一塊一塊,這極考驗廚子的刀工,切成的小車牛肉幾乎透光,湯里含肉,肉里帶湯,又嫩又滑,像食果凍。
陳國后宮,這是頭一份的小車牛肉。
皇上夾起一片肉嘗了嘗,果然與眾不同,宮中做的牛肉一向堅硬,牛肉太硬,則味同嚼蠟。
這個女人,還挺能研究。
尋常的牛肉竟被她研究出花樣來了。
高讓捏著銀筷子在旁邊布菜:“皇上,杜常在做的菜如何?奴才看這小車牛肉白里透紅,薄得發亮,聞著味道清香撲鼻卻不油膩,看來杜常在是下了功夫的。這味道,皇上可喜歡嗎?”
“一般。”
“那就是不好吃了,奴才這就撤下去。”
“狗奴才,你越來越會伺候了。”
高讓就笑起來,趕忙拿銀筷子又夾了兩片小車牛肉放進皇上的盤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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