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多的羌人,并沒有列成騎行之陣,如同一匹匹瘋狂突進的野馬,將整個濕漉漉的大地,震落一片片的水花。
“敵軍來襲!”躍馬灘邊上的蜀軍營地,搭建著的哨塔上,一個背弓的老校尉,驀然大喊,繼而開始吹動示警的牛角長號。
“列陣,速速列陣!前列在拒馬之后,組成槍墻,后列步弓,檢查一輪射器!”披甲的于文,帶著幾個裨將,急急來回奔走。
“于文,務必小心。”站在營地的高處,徐牧面色沉著。
“主公,便請看著我于文,殺敵于躍馬灘前!”
“好!”
“主公,是羌人。”
徐牧皺起眉頭,大紀國體崩塌,四方異族蠢蠢欲動。狄人,蠻人,羌人,柔然……很大的程度上,如這些外族,加速了王朝的衰退。
簡單一句話。
他喜歡盛世的外族朋友,但不喜歡亂世的外族虎狼。
“擊垮敵軍!”箭塔上的老都尉,嘶聲長吼,摘下了鐵弓,開始往下瞄射。
躍馬灘前。
羌人呼嘯廝殺的聲音,此起彼伏,如春雷震耳,刺得人耳膜發疼。
但如徐牧所料。
進犯的第一批羌人,二三千騎的模樣,剛踏上躍馬灘,馬蹄便陷了進去。
“步弓,正北方向,把箭矢拋射出去!”
“連弩營聽我軍令,以散射之陣,射爛羌人狗軍!”
昂——
才第一陣,二三千的羌人,一下子人仰馬翻,或被射死,或被亂軍馬蹄踐踏,成了血淋淋的肉醬。
徐牧突然有些不甘。這一幕,原本是留給董文的。這家伙,倒是聰明得很,派出這一大堆的炮灰,用來趟雷。
“于文,注意留馬!”徐牧不忘叮囑一句。
底子太差,連一匹涼馬,都是不可多得的物資。
一撥撥的弓弩箭矢之下,數不清的羌騎,慘叫著死在淺灘之上。
頭戴寶石氈帽的余當王,看得臉色大急。這一回,好不容易才入了玉門關,踏入中原,還指望著搶殺一波。這下倒好,頭陣的勇士,便莫名其妙死了一大堆。
“快,把馬上的氈帳布,都丟在淺灘上,白石神!保佑我羌人天軍!”
“收彎刀,騎、騎射!”
在后奔馬而來的羌人,呼呼呼地摘下了掛著的短弓,搭了箭矢,便呼嘯著,一撥撥地射過來。
“不好,是羌人騎射!”
“前列舉盾!后軍!后軍避于竹幔車下!”
密不透風的羌人騎射,仿若將整個昏沉的天空遮住,數千支箭矢,兇狠地打落下來。
若非是雨幕衰了力道,恐怕更要厲害幾分。
但即便如此,依然是威力十足。
虎牌盾上扎滿了羌人箭矢,竹幔車上更是恐怖,層層疊疊地攢了二三層。
徐牧看得心驚。但在此時,心底忽然有了另一個想法。
他執著于重騎,奈何鐵石材料,根本無法供給。而面前羌人的騎射,算是讓他開拓了一次眼界。
重騎為坦,輕騎為射。
徐牧握住拳頭,臉龐上滿是壓抑的喜色。
“于文,讓大軍后退一段距離,避開羌人的騎射!”
“主公放心!”
守土的眾志成城之下,數萬的蜀卒,隔著躍馬灘,很快拉開了一段距離。只等著羌騎過了躍馬灘,再行圍剿。
并沒有成陣的二萬余羌騎,只顧著呼嘯殺來。即便是填住了沒馬蹄的河沙,但一具一具的尸體,依然紛紛倒下。
“這些狡猾的中原人!”余當王臉色大怒。騎射無法殺人,偏偏這些蜀人,等著羌人勇士,踏下淺灘,便立即射殺。
當然,他可以有另一個選擇,比方說回軍撤退,不與蜀人糾纏。
但還是那句話,一個人的貪欲或許有限,但一個民族的貪欲,才是真正的無止無境。
“都殺過去,白石神的勇士,要入中原!”
“羌人,已經敗像橫生了。”徐牧面無表情。這一出躍馬灘的阻擊,原本是為董文準備的,對于地勢的掌控,埋伏的陷阱,他都做了很多功夫。
“于文,擲竹槍!”
只等于文下令。各個位置的蜀州伏軍,怒吼著抓起竹槍,往躍馬灘上投擲。
比起弓弩而言,竹槍雖然力道稍弱,但若是落在淺灘上,橫七豎八的卻能更好的阻馬。
奔入躍馬灘的大幾千羌人,頓時急得聲聲大喊。原本用氈帳布填灘的優勢,一下子蕩然無存。
“盾陣掩護步弓,前進百步,射殺敵軍!”一個個蜀州裨將,不斷指揮著本隊部署。
交錯而來的弓弩箭矢,將陷在淺灘上的無數羌騎,射得紛紛墜馬。
余當王看得臉色大驚,顫了顫身子后,開始有了撤軍的打算。這面前的蜀人,根本像鐵軍一般,組織有序,破敵有勇。
“蜀州!破涼將軍韓九,前來馳援!”
這時,在羌人之后,一支萬余人的大軍,開始夾攻而來。
“是韓九。”徐牧皺住眉頭。韓九馳援夾攻,他固然是高興的。但問題是,董文的涼人大軍,不可能不作防備,讓韓九這么堂而皇之地殺過來。
“涼州,應該退軍了。”馬車里,賈周沉聲開口。
“得知峪關前道的大敗,司馬修估計勸董文退軍。”
“文龍,那這些羌人。”
“不過是斷后之軍,司馬修好狠的心計。”
徐牧轉身沉默。如果董文沒退,在東方敬的連場大勝之后,他有信心,打得小哭包丟盔棄甲。
但小哭包退了。這家伙野心膨脹,又有司馬修輔佐,恐怕會成為逐鹿的勁敵。
“涼州的大勝之威,已經蕩然無存。主公莫要苦惱,你已經贏了,贏得了蜀州積糧鑄器的時間。”
“很長的時間之內,董文應當是,不敢輕易伐蜀了。”
“文龍之言,如醍醐灌頂。”
天色轉了黃昏,暗沉的暮色之下,廝殺聲逐漸平息。
“白石神的子、子民啊!”余當王帶著最后的百余騎,被合圍到了絕境。
終于能出手的司虎,見著余當王的高頭大馬,立即歡喜無比,便趁亂用手一揪,將余當王整個兒,拉得摔翻在地。
“余當王。”徐牧從讓開的通道中,緩緩踏了出來。
“你當知,這一回,是誰將你當成了斷后的肉軍。”
余當王爬起身子,氣得渾身發抖。
“派人回關外,送來萬匹良馬,你再離開蜀地,便算……你的買命錢。”
余當王頓了頓,抬起頭臉色狂喜。
“蜀王此言當真?”
“當真。”徐牧笑了笑。他不殺余當王,并非是婦人之仁。固然想得到良馬,但更多的是,讓余當王回去關外,遲早要和小哭包狗咬狗。
“記住,一萬匹良馬,少了一匹,本王打斷你的腿!”
余當王臉色肉疼,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慌不迭地磕頭。
“聽說,余當部落來的時候,有足足三萬羌騎。但現在,我等收攏的羌馬,卻不到七千匹。不過,伯烈在峪關那邊,同樣也收攏了近五千匹的良馬,再加上各種器甲,還有糧草輜重,算得上收獲頗豐了。”
賈周說著說著,露出了笑容。
“如此一來,加上先前的戰馬儲備,若是余當王再送來萬匹,我蜀州當有三萬多的戰馬。”
“馬政司那邊,請主公務必囑咐,以喂豆料為佳,到秋日,若是能再產下一批馬駒,則我蜀州,便算騎軍之州了。”
徐牧聽得歡喜。他的蜀州,似是又要壯大了。最新網址:92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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