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娘說了“只不過”便停了下來。
等兩個男人的目光都停在她的身上,她才款款坐下,抬起手給兩人倒酒。
“只不過什么?難不成,我們要走,蕓娘還能強留不成?”蕭辰煜并未接蕓娘送來的酒,而是淡笑問道。
“自然是不會,看在蕭二爺是九爺的朋友的份上,我也不會為難你們啊!”
蕓娘笑,和蕭辰煜第一次見面有些不同了,臉上的笑容也假了很多,以前見過的那個鮮活柔情的蕓娘似乎不見了。
“你將蕭瀚揚留下來,究竟為了什么目的?”
蕓娘垂眸一笑,過了一陣才說:“并無目的,只想找個知心人陪陪罷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年歲還不大,可心已經老了。”
蕭瀚揚看著蕓娘,有些心疼,道:“蕓娘,等我有了出息,定當來接你離開這里,去過尋常的日子。”
蕓娘笑了笑,未置可否,隨后看向蕭辰煜,帶了些請求的口吻:“我以為,九爺會陪你來。還想著能再見他一面呢。”
對于蕓娘來說,魯九一旦不來了,她連見一面的機會都微乎其微了。
“他應該是不會來的!”蕭辰煜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蕓娘眼里剛剛泛起的希望瞬間變成失望,咬著嘴唇壓住顫抖,道:“我知道,不過是我奢望了。”
蕓娘哭了,蕭辰煜站起來帶著蕭瀚揚離開,結果被媽媽抓住,非要了蕭瀚揚這一段時間的衣食住行費用才放人。
蕭辰煜果斷給了銀子,然后將垂頭喪氣的蕭瀚揚送回了蕭瀚揚的家。
蕭瀚揚的父母迎了出來,蕭辰浩當頭給了蕭瀚揚一個耳光,蕭母急忙上前護著兒子。
一旁的蕭辰煜看了一場戲,然后讓他們將他替蕭瀚揚補貼的銀子給了。
蕭辰浩多給了些:“多的,當是大哥的感謝你將他帶回來,至于你考上了舉人的賀禮,我們下次親自送來。”
蕭辰煜將多余的銀子放了回去,只拿了自己要拿的部分,十分平靜地對蕭辰浩道:“大哥,我去將蕭瀚揚帶回來,是看在我和他的交情上,和你們無關。至于賀禮,那就大可不必如此。我們兩家還是如同以往一般,不相往來為好。”
說完,蕭辰煜要走,蕭辰浩急忙拉著他的袖子,臉上終于有了愧疚之色:“都是大哥不好,大哥鬼迷了心竅才做了那樣的事,大哥不敢求你的原諒,只不過,你以后能不能多提攜幫助一下你這個不爭氣的侄子。他只聽你的啊。你哪怕是看在父親的份上,幫幫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吧!”
蕭辰煜看了看一旁縮著肩膀的蕭瀚揚,以及安慰他卻盯著自己的大嫂趙翠花。
多年的憋屈瞬間釋懷了,恨人其實自己也很累。
于是,他淡淡笑了笑,道:“蕭瀚揚,你的路很長,該怎么走,如何走,自己決定,沒有人能幫你!”
隨后看向蕭辰浩:“我不背負他前行,不管是為了誰。我已經有自己的家,有了我需要照顧的人。”
轉身上了馬車,再沒有撩開簾子看兄長一家人。
蕭辰浩久久凝視遠去的馬車,直到寒風灌入鼻腔、吹僵硬了四肢。
趙翠花上前將他拉了回屋,嘴里罵道:“他以為他是個什么東西?還沒有當官做宰的,就跑來我們面前耀武揚威,我詛咒他”
“啪!”
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女人的臉頰上,這是第一次挨丈夫的打,趙翠花整個人都懵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竟然被打了。
可還不等她撒潑,蕭辰浩便有些頹然地說:“我不想將責任都推到你的身上,若是我沒有那般小肚雞腸,當初也不會因為你的嘮叨,就那樣行事。”
說完,他看向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看著他們的兒子,滄桑不已地喟嘆了一句:“看吧,多行不義必遭報應。”
趙翠花沒有哭,甚至沒有移動腳步。
自從當初將小叔子母子分了出去,小叔子毅然決然帶著繼婆婆搬出蕭家村后,蕭辰浩就變得日益沉默了。
她一直擔心著,有一天蕭辰浩要怪她,果不其然,這一天還是來了。
蕭辰浩進了屋,蕭瀚揚就那樣站在屋門口低頭沉思,沒有人理會趙翠花。
趙翠花突然沖著屋里大哭出聲:“我當年嫁給你時,我有多難你不知道嗎?我的婆婆只比我大幾歲,我伺候婆婆不說,還要伺候剛兩三歲的小叔子。”
“你那個繼母身嬌體弱,輕的拎不動,重的干不了。我呢?我沒日沒夜地操持家務,侍弄田地,即便懷了身孕還要照顧一家老少的吃喝拉撒。你那時候跑出去掙錢,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可你回來后,所有的銀子都交給了他們。”
“蕭辰煜那個小子,憑什么能吃香喝辣的?還不都是你掙的銀子?還不都是我洗衣做飯?即便如此,他和他那個短命的娘也沒有感激我半分。還想著從我手里搶走我的兒子。”
隨后,手一指蕭瀚揚:“這是我唯一的兒子啊,可他倒好,整天跟著蕭辰煜屁顛屁顛的,還十分喜歡那個女人,一口一個阿奶。我呸,這是我的兒子,你掙下的家業是我們的,憑什么讓他們母子跟著享受?”
蕭瀚揚蹲下身子,雙手抱著頭,低低地呢喃道:“可是,娘,我真的很喜歡小叔,也很喜歡那個笑瞇瞇地,總是給我糖的阿奶。”
他還是記得的,阿奶真的不是母親口中的模樣,阿奶很漂亮,也很溫柔。總是笑瞇瞇地喊他小乖乖,給他吃好吃的。
可是小時候母親給他所有的記憶都是不好的。
冷臉、訓斥、咒罵都是家常便飯,還會私下告誡他不許和二叔來往,還說阿奶是個面慈心狠的壞女人。
阿奶卻說母親是個可憐的女人,他要對她好,要聽母親的話,將來讀書出息了給母親爭光。
耳邊依然是母親歇斯底里的哭嚎,哭訴她那么多年的委屈,大概也是有些后悔。
畢竟這么多年,他們很少回鄉下去,也是怕那些閑言碎語和嘲笑的目光。
當然,趙翠花能如此崩潰,大概跟蕭辰煜出息了,而自己的兒子卻如此頹廢不堪有關系。
蕭瀚揚站起身,走到母親的身前,跪下:“娘,我以后好好讀書,收心不再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事,不該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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