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森林風雨欲來,烏云盤踞在高空層層疊疊,如同在白紙上暈開的墨汁。
咚咚在茂密的林間不停奔跑,雙腿如灌鉛一般沉重,低氣壓的環境讓她感覺心口壓著一塊巨石,幾乎要喘不過氣。
咚咚身后,一只直立巨蜥類構裝兇獸正在猛追。
龐大的刀鋒獵手不斷掠過林間,絲毫沒有被體型拖累,遇到任何障礙物都是橫沖直撞頂開,不斷縮短雙方的距離。
刀鋒獵手瞳中倒映著咚咚奔跑的背影,長滿倒刺的舌頭從血盆大口中探出,帶著粘稠的黏液,仿佛已經品嘗到了鮮美的獵物。
咚咚跳過一處深溝時,不慎被對面的石頭絆倒,重重摔在地上。
她身后傳來刀鋒獵手愈發逼近的獰笑:“站起來,快跑!否則你就要被我吃掉了!”
咚咚感覺眼前景物忽明忽暗,模糊不清,體力被榨到了極限,肺部像是有一團烈火在燒,掙扎許久都爬不起來。
刀鋒獵手發出狂笑,越過深溝撲向咚咚,利爪刺向她的后背。
這時,咚咚背后閃過電弧,身影驟然消失在原地。
“嗯?”刀鋒獵手憑借優異的動態視覺,再度捕捉到了那道快速奔跑的殘影。
“又是子彈時間?!”
咚咚激活義體脊柱急速拉開距離,但體力透支實在太嚴重,這回真是強弩之末了。
她很快摔在地上,不停咳喘,時不時吐出猩紅的血。
刀鋒獵手瞇起眼,緩緩走了過來:“你的耐受力真是一次又一次超出我的意料。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能激活義體脊柱.”
“小鬼,我這人惜才,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乖乖來給黑域集團做事,怎么樣?”
“只要伱點頭,前面那些破事,什么罵我爸之類的,我都當沒發生,立刻帶你歸隊療傷。”
“你身體已經扛不住了,你也不想浪費一身天賦死在這里吧?”
咚咚拭去嘴角的血漬,低沉笑著:“你早來幾個星期,我說不定就答應你了現在晚了。”
刀鋒獵手搖了搖頭:“我不明白,那個姓蘇的給了你什么,你要這么死心塌地跟著他?”
咚咚把手中的棒球棍戳在地上,仰著頭呢喃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本來只想把他暴揍一頓,結果稀里糊涂就被他拐跑了。”
刀鋒獵手:“那不就是了,黑域集團難道不比他那個小破傭兵團要好?我們可是巨頭企業,跟我們混,要什么有什么。”
“你們可以給我很多錢,很多好寶貝,這我信。”咚咚微微一笑,用充滿深意的目光看著它。
“但你們給不了我一個家呀。”
刀鋒獵手沒有再廢話,冷冷地說:“反正給過你機會了,而且是兩次,是你自己不珍惜。那就去死吧!”
它提速向咚咚沖來。
突然,咚咚抬起手,做了個“停”的手勢。
刀鋒獵手停住:“又想通了?”
咚咚搖頭,低聲說:“讓我歇一會,再殺我。”
刀鋒獵手:“憑什么讓你歇一會?”
咚咚用調侃的口吻說:“我整理一下儀容,女孩子嘛,死的時候也要漂漂亮亮。”
刀鋒獵手發出嗤笑:“呵,我看你是想拖延時間,等那個姓蘇的來救你吧?”
咚咚:“啊哈,你可真是個大聰明。”
刀鋒獵手沉默片刻,把爪子一收,冷笑道:“我給你時間,但你最好別把希望寄托在同伴身上。”
“我的耳朵可以聽見方圓好幾里的動靜,如果那姓蘇的真來了,在他救到你之前,我會先刺穿你的脖子。”
咚咚沒說話,只是自顧自用手舀起旁邊水坑里的清水,洗了洗臉。
洗著洗著,她又舀起水大口大口喝著,緩解剛才劇烈奔跑帶來的口燥感。
刀鋒獵手沒急著終結咚咚的性命,就這么看著她。
一方面勝局已定,一個強弩之末的義體植入者沒什么可忌憚的。
另一方面,它希望咚咚喘完這口氣,能想清楚自己的處境,乖乖來給黑域集團做事。
經過之前的戰斗,它能看出咚咚的強大天賦。
這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沒有哪個勢力會拒絕人才。
要是能把咚咚拉攏過來,不僅是給黑域集團做了巨大貢獻,自己的檔案也會被記上一筆,個人仕途蒸蒸日上。
到時候憑借戰功提拔上去,就可以退居二線,每天坐在超大的辦公室里擁摟美女秘書,而不是像個怨種似的被派到森林里跟人打架。
所以它真的很希望拉攏咚咚。
她能想通,那再好不過。
非要找死,再成全她也不遲。
咚咚利用這難得的喘息空間喝了點水,舒緩自己的心跳。
她舀了一把水拍在自己頭上,濕潤的粉色頭發沾在一起,不停滴落著渾濁的水珠。
“呵呵呵呵.”突然,咚咚低聲笑了起來。
刀鋒獵手不解:“笑什么?”
咚咚邊笑,邊用一種難以讀懂的目光看著它:“我笑你幼稚,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只落荒而逃的獵物?你覺得自己是獵人,獵物是生是死,都由你決定?”
刀鋒獵手:“那又如何?”
咚咚:“所以你真的很幼稚,甚至連我見過的很多小混混都不如。”
“你知道嗎?像我們這種邊陲長大的爛仔,從懂事起就在戰斗——和生活戰斗。”
“想活下去,我們就必須變狠。想要得到任何東西,哪怕只是一口吃的,都要拼了命地去爭,去搶,賭上性命去打個你死我活。”
“我們這類人從不輕敵,也不敢輕敵,因為一次輕敵失誤就可能導致今天吃不上飯,明天沒有暖的衣服穿,后天像垃圾一樣死在街頭。”
刀鋒獵手冷笑:“你想表達什么?”
在它的注視下,咚咚杵著棒球棍站了起來。
她啐出一口血沫,微微昂起下巴,目光中盡是譏諷:“我想說,你應該是從小在舒適的環境中成長,嬌生慣養沒吃過虧吧?我甚至很懷疑你有沒有真正和人以命相搏過。”
“剛才為什么要理睬我的請求?直接一爪子殺了我,不就什么事都沒了?”
“現在可好,我緩過了勁。小蜥蜴,你麻煩大了。”
聽了咚咚的話,刀鋒獵手的血盆大口抖動著,緊接著撲哧大笑:“哈哈哈哈哈!小鬼,你真是我見過最不識好歹的人!”
“我大發慈悲讓你喘口氣,你在這跟我裝逼?覺得自己又行了是吧?我給你臉了!”
咚咚扛著棒球棍,臉上露出隱隱冷笑:“你的真身應該在這片森林里吧?”
刀鋒獵手的笑聲戛然而止,冷冷地看著咚咚。
咚咚漫不經心地說:“我對你們那什么豬腦改造不是很了解,只聽說是一群可以操控兇獸作戰的人類。”
“最開始我以為,你們這些操控者都在百千里遠的地方,坐在什么奇奇怪怪的機器上,就像打電子游戲那樣。”
“但逃到森林以后,我發現一件怪異的事。”
“你這只兇獸追我時,動作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延遲,有時是零點幾秒,最長甚至長達一兩秒——而這種延遲在TL730里并沒有出現過。”
“當時我就意識到了,這種延遲是因為距離造成的。”
“你們這些操控兇獸的人,并非躲在遙不可及的地方,而是要和兇獸保持一定距離,否則控制就會受影響。”
“TL730的地下空間因為范圍很小,你躲在地表就能完成全覆蓋,直接無延遲操控兇獸。”
“可在森林追逐中,我和兇獸不斷移動,你本人也必須移動,有時距離拉得過遠,就造成了剛才那樣的延遲。”
刀鋒獵手目光凜冽,沒想到咚咚的戰斗直覺如此敏銳,這都能被她看穿。
它沉默片刻,發出低沉的冷笑:“發現了這點又如何?你只是知道這一現象,并不知道我和兇獸的距離以及相對位置。”
“你想在這種地貌復雜的森林里找到我,比在海里撈一根針還難。”
咚咚唇角勾起微微弧度,突然問了個毫無相關的問題:“誒,小蜥蜴,你知道我最擅長什么嗎?”
刀鋒獵手張開利爪,反問:“你廢話一直這么多嗎?”
“哎呀,聽我說完嘛。”不待刀鋒獵手接話,咚咚就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我這種街頭爛仔,在邊陲簡直到處都是,一抓一大把。說是擅長打架,其實比我打架厲害的多了去了。”
“所以說實話,有時候我也想不明白,頭兒到底看上了我哪點但我有一樣東西真的很擅長,那就是抓老鼠。”
“我很小就沒了媽,一直在外面流浪。你知道,人是要吃肉的,吃不到肉容易生病死掉。我沒錢買肉,邊陲也沒那么多肉鋪給我偷。那怎么辦呢?”
咚咚吸著嘴唇發出吱吱的聲音:“我就去抓老鼠,抓住一只胖的烤了吃,兩三天的營養就不用愁了。”
“我就抓啊抓,抓了這么多年,抓到后來只要我盯上一只老鼠,不管它怎么躲,躲到哪,最后都會被我揪出來。”
說到這里,她的目光變得深邃,笑瞇瞇看著刀鋒獵手:“跟邊陲的小老鼠相比,你的目標實在是太大了。”
“老鼠跑過的地方會出現腳印,雜物會有被頂動的痕跡,有時還能看見幾根鼠毛。”
“那么狡猾的生物都不可避免會留下痕跡,你覺得自己比老鼠還能藏?”
刀鋒獵手一怔,下意識環顧四周。
它兀然間發現,咚咚剛才的逃跑軌跡非常詭異。
正常人遭到追殺,肯定是慌不擇路向前跑。
可現在回想起來,咚咚的逃跑路線一直在兜圈圈,始終鎖定在一片范圍里。
它起初以為,是森林里茂密的樹木干擾了她的感官判斷,就像一個人閉著眼不可能走直線。
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
倉皇環顧間,刀鋒獵手發現了異常
泥土上明顯不屬于咚咚的大碼鞋印。
灌木叢被頂開的痕跡。
枝葉上掛著的衣物纖維殘片。
這些東西就像一條條指引方向的線索,定位了一個人的位置.
老鼠暴露了。
咚咚:“剛才你問我,我廢話是不是一直這么多?”
“我回答你,不是,我只是在等體力恢復捉老鼠。”
“你,在等什么?”
“唰——”咚咚話落,義體脊柱被全功率激活,整個人進入超高速子彈時間狀態,向前狂奔。
體力恢復后的她實在太快了,眨眼間就繞過了刀鋒獵手的攔截范圍,如閃電般沖向林間深處。
驚慌之色如決堤般在刀鋒獵手眼中涌現,它幾乎是四足并用,瘋了似的向咚咚追去。
這是咚咚賭上性命的最后一搏。
她沒有再保留體力,也絲毫不管義體過熱可能造成的后續風險。
只有一個字,沖!
不顧一切地沖!
咚咚在高速奔襲中拉扯成了肉眼難以分辨的殘影,所過之處勁風暴起,泥土揚起數米之高,就像快速立起又倒下的褐色柵欄。
縱使刀鋒獵手的速度也不慢,但那龐大的體型還是受到林木阻礙,不斷跌跌撞撞,始終沒能縮短與咚咚的距離。
咚咚所過之處,不斷看到其他人類殘留的痕跡,并由此判斷出靈腦改造者的位置,于林間飛速奔跑。
在子彈時間下,她對身體的控制精準到了極點,無論地貌多么復雜,所過之處都能如履平地。
終于,在沖出將近千米之后,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倉皇逃竄的人影。
靈腦改造者能夠操控強大的兇獸,但他們的本體依舊是人類。
因為三大超凡力量體系互斥,靈腦改造者無法攜帶血碼或植入義體,撇開兇獸就是個普通人。
在咚咚眼中,這樣一個笨拙逃跑的人類,連一只瘸了腿的老鼠都不如。
“老東西爆金幣嘍!!!”
“咚!”咚咚追上前一記飛踹將靈腦改造者踢翻,踩著他的背借由慣性向前滑行。
在靈腦改造者凄厲的尖叫聲中,他像雪橇般被踩著滑出去十幾米,在地面拖出一道混雜著衣服殘片與碎肉的土溝。
咚咚抬起秀足踩在他頭上,咧嘴笑露染血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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