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盛雷湮于土第六百二十五章盛雷湮于土←→:
費清伊一路駕風,腳底下湖水蕩漾,洲沚散落,修士來往,腰間佩玉,兩岸旗幟飄揚,她抬頭去看,密林玉庭,驊中寒云,統統一個字:
“李。”
她幾十年不曾回來,去時還是三家在湖中約定,元烏峰親自定下來不許互相攻伐,眼下都姓李了。
費清伊只覺湖上風微寒,一路入了北岸,兩側迎上來的人都認不得她,一口一個大人,她只默然等著費桐玉。
很快迎上來一個老頭,滿臉滄桑之色,兩眼微凸,手指殘缺,另一只腳吊著,想必還不曾好透,遠遠望過去,真是狼狽至極。
一如當下的費家。
她離開家時才六歲,覺得眼前的老人陌生至極,掩了淚隨父親進去,到了種滿梅花的小院子里,問道:
“怎么不見幾位叔伯。”
“死在江邊了。”
費桐玉很是敷衍地答了一句,全然沒有惆悵的心思,那雙眼睛里燃燒著熊熊的惡焰,一心只想著江邊的執劍仇人,急迫地問道:
“你可查清楚了!那人就是司元禮!就是青池司家!”
費清伊覺得四周一片陌生,眼前這老人也陌生的可怕,默默點了頭,費桐玉卻很是亢奮,佝僂的身子一下挺拔了,問道:
“元修?司家有多少人,勢力如何…傳承是什么?…”
他的問題炮語連珠,一個勁傾瀉下來,費清伊一一答了,心中覺得恐怖至極,白衣里的纖手攥得發白。
她費清伊這些年在宗內如何如履薄冰,父親費桐玉滿心仇恨,已經來不及問。
費清伊在元烏峰呆上三年,元烏壽命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瘋狂,她漸漸察覺出敗亡之兆,可她能說什么呢?郁慕仙在時費家不敢與李家來往,郁慕仙死后還有唐攝都,唐攝都外出還有余肅,費家幾年不與李家通信,有她勸阻的一分功勞——唯獨為了自保而已。
眼前的費桐玉卻不管她的愣神,越問越是過分,漸漸忘了當下的處境,問出讓她悚然一驚的問題,焦聲道:
“元修還有多少壽數?”
費清伊終于低下頭,她閉起眼睛蓄住兩眼中的淚水,低聲道:
“父親,那是司家…腳底下大陣是誰家的…您心里難道沒有半點顧慮么!”
“父親從未去過青池,也從未見過紫府…不知遲司兩家的恐怖,也不明白紫府,父親,那是紫府!”
她的話讓費桐玉怔了,他皺眉道:
“我當然知道大陣不對,可這些年來費家哪個人沒有憤恨大罵?若是真有什么竊聽之能,我家早就出事了,何況這小院里還有一陣!”
女子看他完全不聽自己后半句話,泣道:
“我見過唐元烏,那是紫府,他們眼中我們不是螞蟻,而是器具,是物品,父親,我們所思,他可以一念洞悉,而他所思會變化為我們的所想,父親…那是紫府…”
“元烏尚不如元修真人,司大人是紫府后期的大修士,好,你叫費家、叫我恨了,之后呢?入宗片刻,司元禮也許不曉得,可司大人立刻知悉——于是莫名其妙大難臨頭,至于族滅。”
費桐玉雙唇哆嗦,嗔道:
“他司伯休天上高來高去,怎么會探查你這小輩的心思!”
費清伊深深吸了口氣,微紅的眸子盯著父親:
“可偏偏會,不會則不足為紫府,這才是可怖之處。”
這聲音響徹費桐玉腦海,將他定在原地。
費清伊此行本就是死里逃生,半只腳還踩在陰世,已經沒有心思多做辯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憊,聲音越低:
“父親,先輩的死已經夠了,那是大勢所迫,玉真仙基可以被上元服用,他也許不會做,但諸門不能不防。”
“沒有司家也有其他家…李家固然可怕,您可曾想過,郁家郁慕高、郁慕元那幾位又能差到哪里去,為何蕭家和諸多背后的勢力都選擇了李家?”
“僅僅是因為那時修玉真的都要死,大人也好,郁玉封也罷,大勢所迫,您也許不滿家中局勢,可從上元真君決定沖刺金丹的那一刻起…”
她頓了好幾息,沉沉地道:
“費家也好,郁家也罷,早就被一腳踢出了湖上的牌桌,注定衰落。”
費桐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費清伊卻根本不等父親開口,急切地道:
“如今司家與李家關系甚好,興許之后還要聯手,這事情若是讓李家曉得了,我家又該如何自處?李清虹好些,李曦峻無情手段且高,到時怎么看我家!”
她眼看父親沉默著一言不發,靜靜地坐在玉桌旁,柔聲道:
“父親…已經夠了…清伊覺得已經夠了…好好休息,把這些事情忘了,不要再折騰…給家里留一口氣好么?”
寒云峰的白雪零落,費桐玉如同一尊殘破的石像,呆立在原地,費清伊沉默地等著,足足過了半盞茶功夫,她終于起身輕聲道:
“父親,我先回去復命。”
費桐玉依舊無知無覺,女子頓了半步,轉身伸手把他肩上的落雪一一拍盡了,這才駕風遠去,消失在南邊。
青杜山。
李曦治、楊銳藻兩人時間緊迫,只粗略看了湖上大陣便準備離去,費清伊回了一趟費家,恭敬地跟在后頭。
她容貌頗佳,著一身白衣,等到大舟在空中顯形,眾人都到了舟前,費清伊恭聲道:
“湖上有一物本屬貴族,昔日落入元烏峰,遲遲未歸還,正巧在我手中,此次前來,正好物歸原主!”
“哦?”
李曦治頷首,一旁的楊銳藻笑著問道:
“何物?”
費清伊兩手輕舉,一道白光浮現而出,卻是一尊玉山。
這玉山不過拳頭大小,雕刻得極為精美好看,其上仙鶴蒼木一應俱全,云霧繚繞,透露出晶瑩剔透的玉色,很是奪目。
“玉煙山!”
眾人的目光一并投在其上,李曦治接過,仔細端詳,這玉煙山半山腰上正有一道淺淺的劍痕。
“不出所料,此痕應是月闕李通崖所留罷?”
楊銳藻嘆了一句,費清伊柔聲道:
“正是,此物乃是上明玄玉打造,堅固異常,千般法力不傷,也只有這等人物能讓這法器留痕跡了。”
李清虹盯著那劍痕挪不開眼,費清伊的話語半對半錯,如今玉真歸位,玉石大盛,玉煙山在筑基中當然是千般法力不傷,若是放在當年,這法器還要遜色三分,可到底堅固程度如何,已經無從考證。
這法器對李家還有些別樣意義,李曦治卻不急著要,看向李曦峻,白衣青年立刻輕聲道:
“這東西被余肅借走,如今也算是歸還,可郁家被諸外姓分裂,嫡系所剩無機,大多數都與我李家聯姻,不如且先寄在此處,以待后人。”
郁家的滅亡雖然與李家息息相關,可到底屬于被諸外姓瓜分,后人也不姓郁了,李曦峻挑了好聽的說法,接過玉煙山。
費清伊眼看他收下,心中松了一口氣,安靜地落到舟上角落,楊銳藻饒有趣味地看了她兩眼,說了幾句客套話,靈舟向南而去,回青池宗去了。
李家的兵馬已經入了九門峰,點清諸家,李承遼幾人會處理干凈,不必幾位筑基再跑一趟,李曦峻幾人一路送出望月湖,轉了法風往洲上而去,安思危正駕法風趕來,身后跟著幾人,皆作恭敬色,他沉聲道:
“大人,幾位大師皆到齊了。”
李曦峻算算時間,訝異道:
“這般及時?”
安思危點頭,邁出一步,靠近李曦峻,聲音略低,輕聲道:
“我等在幾個坊市尋找破解禁斷大陣之人,這幾位立刻就尋來了,都很客氣急切。”
李曦峻微微抬眉,看向眼前這四位陣法師,發覺四人都是練氣修為,年齡都不小,衣物沒有什么出奇之處,身上的法力只能算中規中矩。
他探查一番,瞳術看得清清楚楚,幾人都沒有什么幻術遮掩,這才微微放心,見了李曦峻望來,幾個老人皆恭聲道:
“見過大人!”
陣法一道深如海,是修仙百藝之中最為繁復的幾道之一,散修若是在陣道有所作為,十成十是與筑基無緣。
就連幾個仙宗仙門的陣法大師也少見在修為上有什么出色之處,又不是人人都是萬華芊、劉長迭,李曦峻并沒有因為對方的修為而看低什么,問道:
“幾位大師可是看過那大陣了?”
幾人紛紛點頭,其中一人更是面露激動之色,低聲道:
“能破解這樣的禁斷古陣,是林某之幸!”
這林陣師相貌最老,在幾人之中地位也尤為突出些,一并跟在李曦峻身后,落后半步,恭聲道:
“我等都是越國修士,早就聽說此處的禁斷大陣,也都是喜陣之人,早年都有前來看過,并不陌生,一聽說貴族要破解此陣,我等是欣喜不已!”
“我等商量了一陣,此等雷域禁斷,應用金德之物壓制破解,最好要用上庚金、兌金兩道,此兩道是少有的化雷靈物。”
“哦?”
李曦峻挑了眉,眼神一下銳利起來,問道:
“我家也有修行雷道,只聽聞土德可以湮雷,卻沒有聽說過庚金也可以。”
林陣師頓時愣了愣,有些東西是自己道統中的不傳之密,可是面前的筑基發問,他又怎么能含糊過去?只好低聲解釋道:
“有道是:盛雷湮于土,殘電落于金,禁斷是破陣之后形成,屬于殘電,修行上沒有這一說,陣法上卻有。”
李曦峻心中順勢把這句話記下來,暗忖道:
“盛雷湮于土…難怪!龍屬要吞雷,常言青宣是土德,袁湍二人都修行青宣,能被當作開啟雷法洞天的鑰匙,興許也與這一條脫不了關系。”
“只不過青宣雖然是土德,卻常常與祝術巫術沾邊,也不曉得是為何…”
他沉默思量,林陣師卻當他還在傾聽,開口介紹道:
“欲破此陣,需要金德之器為配,數種金德靈物,一半庚金,一半兌金,一同布陣,恐怕需要好幾位筑基合力。”
李曦峻聽得心中點頭,問道:
“幾位?”
林陣師有些難以啟齒,與身后幾位老人對視的幾眼,有些惶恐地低聲道。
“要看所配的法器與靈物級別…若是有金德中的出色筑基法器,這人數可以降到六到八位,若是靈物好一些,還可以降到四至五位,若是通通沒有,恐怕要到十余位…”
他說完這話,連忙解釋:
“非是小人學藝不精,禁斷古陣一向難解…若是要再便捷些,恐怕要去請仙宗仙門的高修…”
李曦峻輕輕搖頭,答道:
“這我當然曉得,若是這陣法那么好破解,郁家當年早就化解了此處,遷入湖中了。”
幾人連連點頭,林陣師復又提醒道:
“此陣乃是我道統所傳,專門破解這禁斷殘雷,按照古書上記載,那一半的兌金之物會轉化為庚金…貴族要是有珍貴要緊的兌金靈物,可不要隨意拿出來用。”
李曦峻自家當然有不少靈物,大部分還是李玄鋒帶出來的,原本想著若是不夠,再往幾個交好的家族中借一借,如今這話頓時讓他皺起眉頭,問道:
“須幾樣靈物?”
林陣師答道:
“越多越好,二四六八,兌庚成雙成對即可。”
李玄鋒帶出的靈物中有兌金的子穆玄金、動心金,家中有庚金的烏玄金,再去借一庚金,恰好能湊齊四種。
而自家筑基也不少,眼下在家中的就有四位,能請到的筑基更多,他算來算去,已經有了底氣。
幾位陣法師猶有擔憂之色,顯然不是懷疑世家的人脈,林陣師囁嚅幾次,心中暗道:
“只怕他低估了我說的好法器,可不是尋常筑基法器就可以的,恐怕到時候拉了他面子…”
他又猶豫地想起那仙弓來,傳聞那人修的就是庚金,李家寶貝恐怕不少,于是沉默下去。
李曦峻卻并不著急。
金德之器?
偌大的江南,除去幾個仙宗仙門的寶貝,有哪一樣庚金之器比得上受過古巫器請君執金符和李玄鋒一身修為祭練,執金正位的申白靈弓?
更何況申白靈弓如若不行,李家手中還有一件寶物,這東西雖然已經失去了許多神妙,本體卻是位格極高的東西。
“六辛齊金令也可以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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