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近也是紫府嫡系,司家人丁不濟,為了淡化篡宗痕跡,司元禮閉關后,這宗內事務便由澹臺近打理,看著是選賢選出來的,其實也是司家人罷了。
李曦治引了他入座,澹臺近接過茶便飲,品了片刻,笑道:
“好茶。”
如今李曦治是紫府真人的兄長,有資格與紫府嫡系的澹臺近坐著飲茶,司通儀雖然修為不濟,卻已經是司家晚輩里最出挑的,本也有資格坐下來一同飲茶,只是他這人一向放得下臉,執晚輩禮恭敬站在一旁。
李曦治與他寒暄兩句,問道:
“大人仙駕我究天閣,可是有什么吩咐?”
澹臺近連道不敢,搖頭幾次,回復道:
“不敢說吩咐,有一二事麻煩閣主。”
他放了茶杯,正色道:
“司家有一位才俊,方才練氣,天賦極高,對術法理解遠超同輩,通儀他仔細看了,只怕自家來教壞了這璞玉,便想著拜在閣主門下…曦治若是不棄,還請見一見。”
澹臺近這話一說完,一旁的司通儀立刻取出一枚木盒,雙手奉上,答道:
“閣主術法通神,我家不敢妄求道統,這一枚霞光道統五色沉廣劍術是家中真人早年在北方得來的四品古法術,百年來無人能成,只有閣主能配得上它了。”
司通儀這一句‘閣主術法通神,我家不敢妄求道統’真是讓一旁的李烏梢愣了愣,差點錯過后續的話語,心中忍不住暗嘆:
‘這娘的司家嫡系啊…有紫府就是好說話。’
李曦治心中則略有怪異。
“竟然來拜我的山門了。”
不得不說,這一枚五色沉廣劍術著實讓人心動,這不是一道劍法,而是一道法術,只是與劍道修為相關聯,李家也有一本甲子魄煉戟兵術,比之還更純粹的偏向于法術。
李曦治找這一類法術已經很久,要知道他的彩徹云衢可以直接提升法術造詣,偏生他劍道天賦也不弱,這一本法術到了他手里,那可就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可再怎么心動,李曦治面上沒有多少渴望之色,收下這個弟子無疑會加強與司家的關聯,自家弟弟又不知何等立場,不能立刻點頭,只回復道:
“通儀客氣了,可收徒一事,重要的是師徒緣分,不能壞了貴族的英才!不是點點頭就了結的事情,還要挑個好日子,看上一看,考上一考…”
一聽這話,澹臺近遂點頭,明白他要先問過李曦明,便道:
“閣主的安排是?”
李曦治答道:
“先把那孩子送過來,看一看眼緣,我取兩本道書來,考較一二,只看緣分是否到了。”
所謂的緣分是什么意思,兩人心知肚明,討論一番便罷了這話題,澹臺近道:
“長奚前輩身死,玄岳地界起了大亂,山稽郡四面皆敵,魔修也多了不少,聽聞玄岳傳人到了荒野,那一塊江邊的地界沒了庇護,東海魔修也可以混入其中。”
“山稽郡一亂,魔修妖物可能會從我青池地界上走,想著多加防備,前后可能會派一批人過去,曦治若有弟子歷練,可以跟著走一趟。”
李曦治隨口應下來,澹臺近算是把話說完了,兩人飲了一杯,這兩人便有告辭之意,李曦治若有所思,突然問道:
“不知貴族子弟姓名年歲,功法道統?”
“卻是我忘了這一遭!”
司通儀正色道:
“那孩子是勛字輩,取了個會字,如今才十八歲,修得是空應散,本也是個擅長練法術的仙基,等到他筑基,法術還能更上一層樓。”
李曦治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才遣李烏梢送幾人下去,老蛇雖然血脈低賤,如今地位卻不低,修為是筑基后期,人人都要給點面子,司通儀也笑著問過好。
澹臺近出了究天閣,這才嘆息道:
“通儀,李曦治好似并無太多心動,還是要看昭景真人答復。”
司通儀默默點頭,臉色很復雜,如今已經不是他當年與李曦治稱兄道弟的局勢了,便回復道:
“昔年袁湍去望月湖,我才入峰修行,聽聞李家舉族上下來迎,李曦治更是無名之輩,那時的袁湍…見了我都要笑臉相迎。”
“如今昭景成就,我對上李家晚輩中的晚輩…那什么李絳遷都要客客氣氣,當真難料…”
澹臺近只搖頭道:
“世事如此,莫說袁湍了,當年的袁氏何等威風?堂堂堰羊道統,如今成了什么樣子?如今袁成照都要仰你我鼻息過活,他委不委屈?有什么用呢?”
兩人收了話語,駕風出去,澹臺近惋惜道:
“山稽郡那塊我家真人也有些念頭,可惜長奚死得太早,不少真人都措手不及,倒是讓鄴檜真人得了好處去,眼下看著,那地只能被靠近的幾家分干凈了。”
望月湖。
洲中的小殿裝飾亮眼,種了不少梅花,只是季節不到,孤零零的幾根枝椏在庭院中伸著,四下里不少修士往來。
正殿中踱下來一位絳色袍子的修士,虎須燕頷,身材壯碩,眼睛尤為攝人,只是站在原地,就有股叫人移不開目光的力量。
丁威锃的傷勢已經快大好了,他是特地被真人提過的人物,得了一顆玄確經心藥,這枚丹藥有渡業之能,與丁威锃的仙基殿陽虎的沖陰渡業有異曲同工之妙,相輔相成,效用發揮到了極致。
故而左右的人大多都有些傷在身上,哪怕戰斗中戰力保存完好李承都還要調息,丁威锃受傷數一數二的重,卻早早出了山,實力恢復了七八成。
眼下到了殿中,下人來報:
“稟大人,浮南王渠綰來訪。”
丁威锃沒有什么意外,在正位坐了,道:
“請他進來。”
過了片刻,這束發背劍的男人入了殿,恭敬拜道:
“晚輩浮南王氏王渠綰,見過大人。
江北一系的修士新入李家,自然要抱團取暖,浮南一系人多些,大都在曲不識手底下教出來的,都以浮南出身自居。
另一批是密東修士,以降將與密東世家被征入密林的修士為主,以妙水為首,人數很少,修為也不高,妙水與曲不識關系不錯,這些人多借著江北的名義也圍在浮南修士身邊,還是未免低人一等。
王渠綰的王氏是江北王氏,嚴格意義上還是密東修士,好在當年搬到了浮南,王渠綰何等機靈,幾月前才從梔景山出來,立刻自稱起浮南王氏,先去拜了曲不識,第二個就來見丁威锃了。
丁威锃忠心耿耿,從來不正眼看什么派系,可他如今的地位擺在那里,自然而然成了江北兩派共同默認的首領,故而王渠綰來拜會,丁威锃也不奇怪。
王渠綰是識趣而來,丁威锃卻是早想見他了。
無他,丁威锃如今心中效忠盡死的第一人就是李曦明,王渠綰得了李曦明看重,甚至隱約有定好遂元丹的意思,丁威锃對他自然好感大增,只問道:
“渠綰不必客氣,資糧、修行之所可有定下了?”
王渠綰忙著說了,丁威锃一一聽罷,發覺是族中第一等的待遇,默默點頭,更是確認了對方深得厚愛,問道:
“曲前輩可與你說清了族中事務,可都了解了?”
如今黎涇故族一系頹勢難掩,正當鼎盛的驊玉派隨著安思危被俘虜而一下子偃旗息鼓,密林、南漳兩派逐漸壯大,外來的江北一系頗有些尷尬,不仔細還是很容易得罪人的。
這些東西曲不識縱使不同王渠綰說,他自己打聽兩天也有個底,可說一說到底明白些,只道:
“稟大人,都了解了。”
丁威锃點頭,還是提醒道:
“黎涇老臣雖然如今不顯赫,還是要尊敬些,至于費家與浮南修士的那些事,你也不必去摻和,好好修行即可。”
王渠綰知道他指的是何事,北岸的費家在過去的十余年中與浮南有不少血仇,甚至不少浮南修士都是原先的北岸小家族投到浮云洞去的,如今雖然共為一主,血怨畢竟還在手上,矛盾不小。
可他王家本來自密東,又沒有摻合過這些事,倒是摘得干干凈凈,丁威锃囑咐完了,王渠綰答道:
“大公子與家主囑咐過我,不成筑基不要出洲。”
此言一出,丁威锃立刻反應過來了:
‘王渠綰關乎浮南人心,是怕被北邊害了!’
李絳遷確實怕王渠綰被都仙道害了,畢竟小室山一事眼下能用上的只有一個王渠綰,一旦被害,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兩人領會錯了意思,卻都覺得合理。
兩人聊了一陣,丁威锃聽得連連點頭,從洲中到洲岸,王渠綰早將一切打點好了,比丁威锃自己想的都要周到。
聊得暢快,丁威锃忍不住起身,不顧對方推辭,將王渠綰送出去,笑道:
“有你這樣一位家主,浮南王氏真是得了潑天之幸!”
“不過承蒙真人看重!”
兩人到了殿外,卻驟然見著一位暗紅色褶衣的青年在階前等著,丁威锃稍稍一愣,行禮道:
“見過公子!”
李絳遷笑著迎上來,向著王渠綰略有客氣地點點頭,這人識相地退下去了,丁威锃忙請李絳遷入內,這少年卻不說來意,而是笑道:
“丁大人,你看王渠綰如何。”
丁威锃神色一下鄭重起來,沉聲道:
“此人恐怕并非池中之物。”
“哦?”
李絳遷追問一句,丁威锃則繼續道:
“這人年紀雖然不小,修為卻穩固醇厚,法力清亮,衣著節儉,姿態穩健,法劍系繩磨損不堪,手心又掐訣生繭,清風朗月之志出于眉間,低頭來拜也不折姿態,如若行事果斷,能進能退,得了機緣,必然從眾修之中脫穎而出。”
李絳遷思索了一番,問道:
“大人好看得起他。”
他表面訝異,心里已然有了判斷:
‘機緣?小室山道統是鐵打的機緣,難道真有命數作祟不成!宜以資糧財寶,族中女眷寵絡…’
可李絳遷念頭方罷,驟然而驚,暗忖道:
“可安知我這寵絡念頭…是不是他命數所致的好運?到底是命數弄人,還是人成命數?”
他短短思量了一瞬,卻深深把王渠綰記在了心底,面上浮現出笑意,開口道:
“我這次過來,卻有一事要麻煩大人。”
“公子請吩咐!”
丁威锃連忙點頭,見著李絳遷正色道:
“我原先得了真人命令,要修那一座樓臺、一座玉庭、還有一間坊市,如今玉庭完工,樓臺將成,只有坊市還未著落。”
“真人子時回來過一趟,我特地去了一趟梔景,問了真人,老人家選定位子,在密林山與東岸之間,當年的密林郡故地中取了一處來,在五座地脈的交匯之處,就地建立坊市。”
“而此地少了位主事的筑基,我問了諸位長輩,眼下只有大人有空,不如前去鎮守,調配人力,把這坊市給建起來。”
丁威锃立刻點頭,回答道:
“奉尊真人之命!”
李絳遷從袖中取出幾枚玉簡,又拿出一枚令牌,一同交到他手中,解釋道:
“那處地界地脈有缺,這些年隨著時間流逝修復了不少,卻還有幾處缺漏要補,大人拿著我的令牌前去,讓玄岳門人去修。”
地脈有缺的其實算是比較少見的情況,更是極少有法術道藏記載修復之法,大多都是等著時間慢慢修復,好在玄岳門人如今在李家,這群人最擅長這些事情,丁威锃聽得奇怪,略有不解,李絳遷只答道:
“那處曾經是郁家坊市,郁家的眼光不錯,整個東岸那一處最適合建立坊市了,當年諸家之爭,連帶著坊市破滅,玉真陣法破碎,連帶著傷了地脈,才有今天的麻煩。”
他露出平靜的笑容,囑咐道:
“人手我會為大人配齊,請的陣法師也會按著日子到來,不過到了東岸,這五座山峰周圍的所有修士自然要交給大人安排,盡管去找我那弟弟就好,同他說清是真人命令,又有我這令牌,他不會不放。”
丁威锃恭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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