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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鑒仙族-第九百三十三章 恨逝水
更新時間:2024-10-15  作者: 季越人   本書關鍵詞: 仙俠 | 仙俠頻道 | 修真文明 | 季越人 | 明智屋小說 | 玄鑒仙族 | 季越人 | 玄鑒仙族 
正文如下:
‘做鬼哪能堪仙才。’

戲子的腔調還在空中回蕩,李周巍只負手而立,食指搭在另一只手腕上,默默敲著,似乎在對下方的琵琶節拍。

下方的中年男子鳳眼微微一瞇,露出幾分笑意,依舊一言不發,只是原本負在背后的手伸到了前頭來,一只手解下腰間的葫蘆。

那葫蘆小巧可愛,里頭不知裝了什么酒還是什么釀,中年男子將之持在手中,抿了一口,另一只手插在腰間,食指搭在六把小劍正中間那一柄的劍柄上。

這一副大大咧咧的姿態,竟然像個隔壁鎮的小官,自己種了一兩把菜,辦完差耕完田,閑步到此處聽一聽曲。

李周巍卻沒有半點放松。

在他那一雙金瞳之中,眼前的人身上竟然孕育著極為可怕的五道彩光,如同潛龍在淵,蟄伏在深沉黑暗的太虛之中,沉在他的無漏法軀里,圓滿臻極,混一如意。

‘大真人…虹霞一道的大真人!神通圓滿的大修士!’

江南修士慶賀神通之時,常常會提及成就五法,更古老更有身份些的還會說五法臻極,避走大劫,便指登果位的第一步,眼前此人的神通圓滿之境!

這無疑是當世真君以下的第一修為,天下能達成此境界、還能行走世間的紫府屈指可數,哪怕是太陽道統之中,也只有三元二紫的二紫修成,如今在世唯有傳聞中行跡無蹤的紫霂是明確的神通圓滿之境…太陽道統之外,倒是還有一個江伯清,已經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人物了。

至于其他人,無論是早一些的遲尉也好,晚一些的司伯休也罷,都是在生命即將終結之時才修齊五大神通,至于他們用了補參替參,有多少效果?能不能自夸圓滿,也只有他們本人知道了。

神通圓滿而余壽悠長,能有閑情逸致在紅塵行走的紫府巔峰修士,李家這么多年來從未見過,眼前算是第一個,而上一位神通圓滿而肆意行走的人如今已經是三巫二祝之一的玉真六九合虛真君,坐在神壇上的人物了!

而虹霞一性,還能有哪一家?

落霞山!

‘做鬼…這可是點陰司?…陰司對李乾元抱著什么心思且不談,豈會站在我背后?只望著多幾個去突破真君,給他們留一留金性而已!’

他本在北岸修行,突感冥冥之中有引力,似乎是命數相牽引,另一方面升陽之中清涼之意不止,有命懸一線之感,不得不駕風而起,默默隨著牽引而來…

雖然他早知道對方會來,甚至金羽宗的天霍還暗暗提醒,告訴他有貴客南下,問他是否一定要在此地停留…可如今一看,真是好大的人物!

‘他到底是為我而來,還是順道南下來觀看?’

‘這般慢慢悠悠,到底是何意思?我紫府至今已經有多少日子了!以神通的速度,早就夠我跑到海角幾個來回了!落霞如果真的想留我在海內,在他眼皮子底下突破,為何這般磨蹭?’

‘好像巴不得我走,其實很勉強,見我不走了,這才順道來一來,可如果我當真出走海外,又會有什么后果!’

他的神色低沉,那雙金眸緊緊向前方盯著,心中的念頭變化不定,起伏不停。

‘隨便出動一位就是神通圓滿的大真人,落霞到底多少真人,多少真君。’

黎客樓中喧鬧異常,他的思緒與心念極為冷靜,一旁李周洛卻一身冷汗。

李周巍無緣無故、駕神通到了這樓中,又請人秘密將兩人先接走,是有異常無疑了。

而讓紫府動尊駕,此地莫不是有神通委身其中!

他只得放了手中箸筷,與李絳宗對視一眼,默默起身,那黎客樓的掌柜本該侍奉在旁,此刻已經沒了蹤跡,李周洛暗暗松了口氣,兩人佯裝有事,從一旁順階而下。

這整間酒樓最中間的位置本是最顯眼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注意,此刻似乎是戲子哭得正精彩,無人察覺只余下兩個空位了。

李周巍微微抬頭,聽著上方的角兒求起天來,盼望上天還他族人,唱道:

“白骨盈,春凍血。一道半江紅淚飄,我孤身做鬼魂…父兄呵!舊時光景何處去?余我精神冷…身似殘木水無根,敝衣也難護,誰家凄涼人…”

中年人男子聽得默默嘆氣,臺上又有兩個華麗衣物的角兒登場,腰間披著白絲,象征騰云駕霧,聽上頭唱白道:

“邀仙岳,座黃臺,看霞半辭天光景,雪燭艷靈衣,紅塵事事妥貼否?恨不是浮云。傔從麟蹄山中駒,玄窗下界仰風流,子弟呵!怎地作了鬼也!”

李周巍聽了這一路,原本搭在腕上的手也停了,一言不發,左右之人卻呼起來,一二句都是在說仙鬼之事,更有人嘆道:

“有仙不求,還有什么活頭!”

話語間,先前作妖鬼的老人又上臺來,氣勢洶洶地蠱惑道:

“興碧宮,鋪玉樓,光映鬼風額前血,三殿宮,明月雨,收性自能作金虹,成仙若有道,豈使爾得之?只怕是——風枝吹笛亂,涎龍香自熏。”

一場戲做到此處,一定是最精彩的時候,兩方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目光炯炯地往臺上看,一方面擔憂角兒而被妖鬼蠱惑,又害怕那仙神失望,棄之而去。

那角兒當即哭訴起來,兩方你方唱罷我登場,曲兒的調越高,場上的氣氛也被烘托到極致,所有的人都停杯投箸,一個個不動不言,專注地往臺上望。

李周巍的神色漸漸復雜,隨著他將目光移向那臺下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卻不再全神貫注,微微側臉,露出他那端莊正派的面孔來。

而那一雙鳳眼跨過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靜靜地凝視過來。

他那原本棕色的瞳孔中迸發出一縷縷的彩光,如同一個龐大的洶涌的霞光漩渦,在他的雙目之中扭轉,那一瞬間,兩人的距離像是遠在天邊,又像是近在眼前。

‘劍…’

李周巍從他的瞳孔中感受到一絲絲刺得他雙眼生疼的鋒利之氣,明明蓄而不發,卻仿佛隨時就能升上遙遙的天際,這鋒利之氣在霞光之中潛藏,如同游龍浮水,露出一鱗半爪。

李家當年以劍仙世家起勢,不但族中有一道鎮壓族運的劍典,還有多位劍道上頗有造詣的先輩,李周巍自然是不陌生的,僅此這一眼,他便察覺出濃濃的異樣感。

‘不是劍意…是劍意不同的另一個方向,也是劍…卻是道行之劍、術法之劍、神通之劍。’

李周巍知道李曦治有一道術劍五色沉廣劍術,名聲極大,也與霞光有關!

‘興許就是這種術劍之法修煉到了極高明的境界,使得劍道藏于神通之中,神通所過之處,即有術劍之光輝!’

而這一片霞虹劍氣也讓他從心底生出一種濃濃的、危及生命的危險感來,甚至讓他在一瞬間度量:

‘此劍絕不比尋常劍意差,威力更是難以估量…落霞山…只怕…什么遲尉、什么江伯清,都不是他的對手,當年橫壓一世的端木奎…也不過如此了!’

那一片霞虹劍氣漩渦仿佛是幻覺,僅僅在他眼前浮現了那個剎那就消失了,顯出對方棕色的瞳孔來,這位紫府神通圓滿的大真人沒有什么異狀,僅僅是平靜地看著那對潛藏在閣樓之中的金瞳。

周邊的喝彩聲如海如浪,兩人仿佛與這片天地、這一段時間割裂,自成一片天地,將一切鎖在這一瞬凝視之中。

可偏偏有一道唱音悠揚綿長,婉轉動聽,悠悠響徹在他耳邊:

“隴郡美年少,簪裾累朝,得鵬溟,據鳳沼,若不是一家獨郡…怎得十世亡?仙不尊,神難敬,不需甚么鬼怪使力,無你呵!一門子弟,如何還生?”

這一剎那,李周巍微微低了眉,腰間的華陽王鉞在暗處顯得沉沉一片棕金,樓中呼聲越來越高,如山崩海嘯。

“平津越蓬萊,朝光初下,劍索一百二十重,麒麟悲離鄉,但使位有主,何人坐不得!老父心欲撲殺子,可惜神仙鎮泉臺…若非飛霞天上觀,郡中幾人存!”

李周巍瞳孔微微放大,兩手支在圍廊上,那雙眼睛中的神色越發凝重了,使得那金色也明亮起來,他瞇了瞇眼,還是不言不語。

‘老父心欲撲殺子…’

他的耳邊重新浮現出青諭遣的輕飄飄的嗓音和那森冷的話語:

‘以子弒父,以父殺子,父奪子愛,子奪父權……’

‘子強而父弱,豈有不奪其位之理…可明陽憎逆位,豈有不憚其子之理!’

李周巍的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寒光,似乎一瞬間理解了很多東西,眼前的中年男人卻慢慢移開了目光,轉向另一側。

他的目光如同利劍,劈海斬浪,讓人忍不住跟隨而去,忽略在身邊的種種嘈雜與干擾,落在更外圍的一處小桌旁。

這小桌不過二尺見方,在這黎客樓中算得上是很廉價的位置,一位白袍少年正坐在桌旁,一只手端著小杯,另一只手持著箸,盯著自己桌面的小碟琢磨。

那小碟上放了很厚的兩片酸蘿卜,讓他有些無從下筷,持箸翻來覆去,似乎在研究這東西的用途。

隨著中年男子望來,他干脆投了箸,抬起頭來,露出一副清冷秀美,柔如女子的臉龐,黑發如瀑,靜如寒冰。

他的容貌俊美,手腳都與常人無異,唯獨兩頰分別長了一只耳朵,又尖又長,順著下巴的弧線一直伸到兩只耳朵的后端,頓時讓他的氣質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顯得清冷且邪魅。

他雖然毫無動作,可腦后依稀有一圈彩光在閃爍,呈現圓形的輻射狀,時隱時現,將他身上那股妖異感化解許多,反而顯得神圣。

相較于對方的輕松寫意,他的神色冷淡,甚至有些凝重。

可正是他這一抬頭,所有嘈雜聲音一同消失,整個黎客樓中寂然無聲,四下已經化為眾生百態景,或伸頭呼喊,或搖頭嘆氣,或竊竊私語,或大聲評價,卻通通如同雕塑般停在原地,架肉的停在半空,倒酒的酒液如水晶懸掛,就連唾沫星子都定在半空,凝固不動。

可臺上的角兒卻渾然未覺,越演越自在,那早就準備好的金花彩綢滿天落下,示意著神仙賜福,妖鬼退去,那角色終于登仙,周圍的幾個角兒通通拜下去。

“受仙位,被神光,誠愛受了神仙賞,陽靄龍幡幢,盛樂云風飏,半炷香鳴鐘叩頭,一點仙最真呵!”

這位神通圓滿的大真人面上浮現出一分失笑之色,似乎在感慨對方的小題大作,他對臺上戲子的興趣還要更大一些,立刻被這動靜擾得回過頭去。

可他看了看臺上,有些遺憾地發現將結束了,輕輕贊嘆了兩聲,重新將葫蘆掛回腰上,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連帶撫去身上的煙火氣,朝著李周巍輕輕一笑。

下一瞬,那位置已經空空蕩蕩,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李周巍立刻轉了目光,角落那一張桌上同樣也空無一人,就連酒都帶走了,只留下兩片蘿卜。

“好!”

不知誰的喝彩聲劃破了整片樓中的寂靜,一剎那整座樓內轉靜為動,懸在空中的酒液重新落入杯中,被夾在箸上的肉終于入口,無盡的喧囂轟然而起!

“好!”

叮叮當當的銅錢之聲響起,左右的人開始上臺插頭彩,也不知過了多久,人們簇擁著戲子出去,喧鬧稍歇,整座樓突然黯淡下來。

可最高處那身披鱗甲的男人還靜靜地站在原地,在一切黯淡之時,唯有那雙金瞳還在黑暗之中閃爍,叫人有種森森的寒意。

整座樓一下安靜下來,靜得什么聲音也聽不到,黑衣男子從階下上來,膽戰心驚地到了李周巍身邊,先行跪了,恭聲道:

“真人…”

李周巍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只是語速慢了許多,沉沉地道:

“這場是什么戲。”

他這一開口,陳鴦把頭埋的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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