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余丁第九十章余丁←→:xqishuta
二月中下旬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離開廣成澤返回洛陽了。
邵勛時而在梁縣,時而至魯陽、葉縣,時而在襄城,與父老交談。
這一片算是他統治最鐵的地方了,真真正正的龍興之地,又位于洛陽肘腋之側,快馬一天可至,行軍也不過幾天路程而已。
「說難聽點,如果將來洛陽有人作亂,關閉城門。」邵勛指著四周遍布的村舍,說道:「我兒一可去弘農、河內召集府兵、黑稍軍,二可至平陽、河東集結黃頭軍,三可以南下此地,征集最早跟隨我的兒郎們,屆時四個方向進兵,洛陽內部再有些忠勇之輩,奸賊不死何待。」
說話間,已經擴充至兩千五百人的親軍散往各處警戒,
如同當年楊勤站好最后一班崗之舊事,黃正也要離開了,下個月就會出任萬勝軍副督兼第一營督軍。
楊勤將出任銀槍中營督軍,率部回汴梁休整。
張碩仍留淮南,升從三品征虜將軍,但并不開府,只兼領淮南太守,監淮南、廬江、汝陰、譙四郡水陸諸軍事。
他手下的基本部隊也進行了大調整鮮卑騎兵已經北返,頭領達奚賀若正趕往廣成澤面圣。
之前攻滅匈奴時,有趙固、楊韜、梁勛三人,各種部眾。
其中趙固還有兩萬兵,約一萬四千余家,之前被發往義陽郡屯墾,今仍留原地。
楊韜還有六千余家、七千余兵,之前在汝南,正月下旬被發往了壽春,張碩令其開至西曲陽一帶,收拾淮人留下的農田。
梁勛已改名梁功,手下有五千家、五千兵,之前發往譙、沛一帶墾荒,正月中同樣南下了,屯于淮北的平阿、渦口一帶,這會已經在春耕。
黑稍右營趙瑋部全體南下,屯壽春城內,是張碩的基干力量。
下蔡還有祖約部軍士。
總計兩萬多人,以步軍為主,兼有少量騎兵,便是張碩所能掌握的全部力量。
去年臘月間,馮翊郡氏羌酋帥虛除權渠因兒子伊余死于淮南,遂趁著關中胡漢百姓即將過年的機會,舉兵作亂,一時間聲勢浩大。
金正率步騎一萬五千余人東行,同時調關中府兵、雕陰、上郡胡兵,厲行鎮壓。
年前,權渠為部下所殺,降。
邵勛遂插手馮翊諸部事務,調整了一番,于后世澄城縣附近置洛東龍府。
又將趙固、梁功、楊韜等人遷走后的地調整了一番,分置阿城、藍田二龍府。
所需三千六百府兵由兗州、豫州世兵抽調精壯二千四百人,再由洛南招募數百弓馬嫻熟之府兵、部曲子弟,外加去歲攻涼之戰中表現出色的數百精壯,共同編組而成,部曲則抽調汴梁役戶配給。
充豫世兵還剩少許老弱病殘,悉數轉為民戶,令其脫離苦海。
如此,兗豫二州世兵已成歷史。
大梁朝境內,還存在大規模世兵編制的州,已然不多了。
新的軍事力量取代了傳統舊軍隊,是為新朝雅政。
邵勛也對整個天下亂七八糟的軍隊、部落感到頭疼,這種亂象貫穿整個南北朝,直到天王在渺水一把送掉一一坑人的是,送掉雜兵的同時,也把嫡系給送了。
邵勛并不認為堅的思路有什么不對。
雜兵不送留著過年嗎?
他真正信任的還是自己一手創建的禁軍、府兵,包括他們的子弟此刻進村之時,早就得到消息的府兵子弟紛紛上前,好奇地看著父輩口中英明神武的太白星精。
「吾皇萬歲。」在親兵的示意下,眾人紛紛拜倒。
還有那「機靈」的,又補了一句:「拜見皇后。」
同時暗嘆,皇后可真年輕。
抱著元真的王銀鈴先是一愣,然后竟然不避,就站在那里。
邵勛輕咳一下,站到她身前,道:「都起來吧。」
親兵們也知道捅了婁子,氣急敗壞,低聲喝罵道:「此非皇后,亂喊什么?」
王銀鈴輕聲嘟一句:「元真,你父可真無情。」
五歲的元真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把臉埋在母親懷里,道:「我聽阿娘的王銀鈴親了兒子一口,貼在他耳邊說道:「乖兒,不枉懷胎十月生你下來。
以后阿娘只能靠你一一你們啦,你們一定要兄弟友愛,互保互助。」
「阿娘,你是說什翼犍嗎?」元真好奇道。
那個「兄長」他不喜歡,以前還悄悄打過他,長大后他一定要打回來。
王銀鈴騰出一只手,輕輕撫了下小腹,道:「你的弟弟在這里呢。」
元真有些迷茫地看向母親平坦的肚子。弟弟在哪里?
王銀鈴輕笑一聲,心情好了許多。
男人可以換,兒子沒法換。
男人絕情,那就好好培養兒子。
「都是好兒郎,卻不知可愿遠赴邊塞,建功立業。」邵勛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此話一出,原本熱鬧的氛圍微微有些冷場。
邵勛不以為意,大笑一番,道:「窩在家中,種著那幾畝薄田,勉強度日,
有滋味嗎?富貴自當馬上取,連這點志氣都沒有,恁地讓人輕視。」
毫無疑問,這是激將法,對十幾歲的少年郎有特攻,因為他們容易腦子發熱而效果確實也不錯,天子激將,一瞬間便有人上套了,不顧父母憂愁的目光,大聲道:「陛下,仆愿取這功名。」
「仆亦愿取此功名。」有一就有二,很快就有更多的人站了出來。
邵勛趁熱打鐵,對黃正說道:「找人記下,再發給安家費。」
黃正會意,這是不給他們反悔的機會。
邵勛看向跟在不遠處的常隆,道:「朕記得你家便住石橋防吧?」
「正是。」常隆說道:「老宅留給弟妹們了,我隨爺娘住洛陽。」
常隆是左金吾衛將軍常粲長子,今年十八歲。
五年前的晉陽,常粲這個粗人靈機一動,打蛇隨棍上,賴上邵勛的話頭,把他兒子送到身邊當親兵。
邵勛對這些勛貴子弟一樣照顧。
親軍不需要戰斗力多強,要的是忠誠、細心,于是著意栽培,已將其提為隊主。
「石橋防算是最早的一批府兵了,各家子弟可多?」邵勛問道。
「仆不常回老宅,只聽聞家家戶戶都有二三個成年子弟,當不成府兵。」常隆說道:「后面幾批還好,沒那么多。但再過幾年,也會多起來。」
「這些人靠什么過活?」邵勛問道。
據他從左驍騎衛那邊查到的數據,洛南、襄城府兵及部曲家庭加起來,大概有超過三萬十五六歲以上的子弟,既無法繼承府兵位置,也無法給府兵當部曲。
前陣子靳準本來只打算招募一千人的,最后一口氣招走了約兩千人。
侯飛虎也派人來洛南、襄城募兵,因為武威條件還算不錯,直接干走了三千少年郎。
弄走了這批人之后,剩下的多是外出闖蕩意愿沒那么強的了。
其實這還是府兵子弟呢,尚武風氣較強,如果是普通民人子弟,絕無可能招到這么多。
「回陛下,左驍騎衛府兵幾乎人人是勛官。許多老兵就拿出一輩子的積蓄去買田,先在洛南、襄城本地找尋,但田少價貴,買不了多少。后來多去鄰近的汝南買地,那里荒地多,價廉,離襄城、洛南也不遠,買了地就在那落籍為民戶。」常隆說道:「還有沒那許多錢的,或者父母不舍得兒子離開本鄉本土的,
則將部曲之地分給他們耕種。但朝廷管得嚴,部曲不能趕走,于是只能析分田地,一家府兵往往有四五戶、五六戶部曲,其中兩三戶是新府兵的兄弟甚至妹婿、姐夫之類。」
「二百畝地養的人多了,供給府兵的錢糧就少了。」邵勛說道:「有些人寧愿挨餓吃不飽,也不愿意去邊塞,甚至不愿離開家鄉。」
「確有此事,還不少。」常隆說道:「不過還是能勉強糊口的,若真活不下去,定然會去當流民。」
「五年前還沒這許多事呢。」邵勛說道:「變化真快啊。」
當然這也正常。
五年前才十一二歲呢,還跟著父兄生活,五年后就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了。
太平世道,人口增長是真的快,這還是被疾疫橫掃過的呢,不然怕是更嚇人。
兩次募兵,弄走了五千丁,其中甚至包括了部分家眷(多為二十歲以內的女子及年齡尚幼的小孩),總人數超過八千,也極大緩解了人多地少的問題。
官府是怠政的,不可能時時刻刻給你解決這些問題。能五年、十年上奏一次就不錯了,一般而言,只要地方上不鬧出亂子,百姓還能勉強糊口,他們是不會管的。
邵勛想起了長子金刀擔任左金吾衛長史時,數次去陳留清丈田畝,就提過這個事情。只不過左金吾衛并不嚴重,洛南、襄城人口膨脹得太快了。
邵勛如果不管,那么府兵制度還能用個大幾十年,管一下的話,則能在這個基礎上繼續延壽。
思慮之間,黃正那邊已經把愿意應募的人聚攏在了一起,大概有三百人上下其中約一半人已經成家,有的只是小夫妻兩個,有的則有嬰孩。
邵勛算了算,左驍騎衛三萬「余丁」(府兵及部曲之子)之中,已經有數千人由老府兵自己解決了,或去外地,或成為部曲;兩次募兵再弄走五千,今日石橋防募得三百人,其他防繼續招募,料還有不少,湊個兩三千丁不成問題,最后全家發給路費,一起前往紅城鎮當鎮兵。
剩下的大概是「頑固分子」了,很難動搖他們的心志,除非不顧人倫,強制遷徙。或者等到他們自己覺得日子過不下去,愿意去外地落籍了。
這是一個不小的麻煩,同時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因為他們是有一定基礎武藝和戰陣知識的。
「再招募一批愿意去平城的。」邵勛又道:「和他們說清楚,已經成婚的可帶上妻兒。去了平城便是當代國侍衛親軍,此軍多有缺額,尚未補齊。雖言平城苦寒,但侍衛親軍的日子卻比在家鄉勉力糊口要強。」
王銀鈴在一旁聽了,注意到邵勛看向她的目光,親了口兒子嫩嫩的小臉。
元真咯咯笑著。
邵勛也笑了,妻兒依賴他,這感覺頗是不錯。
入秋之后,再在此地征發萬人南行。
這可都是好兵,至少比丁壯強,轉輸資糧的話,即便吳人來抄截糧道,他們也不一定一哄而散。
若能攻取襄陽,邵勛想看看這些人愿不愿意留在當地。
來都來了,回去干啥?
頂多遣人帶消息回去,讓老家趕緊說個新婦,夫妻二人一起到襄陽定居,這樣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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