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二章聘禮(二更)
鳳凌雖然不在,但蘇容還是有自保能力的,而且她的暗衛,也已摸進了成國公府保護她,要害她并不容易。更何況她有好幾個府邸護著,是人盡皆知的事兒,鬧出人命,對成國公府沒有好處。
所以,蘇容并不擔心!
陸明然見蘇容如此說,也笑了,帶著蘇容,七扭八拐,似乎是特意避開人,來到了一處院子。
院子門口,站了一位年輕男子,容貌上乘,周身氣質沉穩內斂,陸明然小聲道歉,「對不住蘇七小姐,我騙了你,不是我祖母要見你,是我大哥。」
蘇容已猜出來了,若是成國公府的老太君要見她,沒必要避開人繞著路走七拐八歪走到這兒,她停住腳步,看著面前的年輕男子,試探地詢問,「陸世子?」
成國公府世子陸未染,她聽端華提過,成國公府子孫多,嫡子庶子嫡女庶女一大堆,但其中最出眾的,還是成國公府世子陸未染。
這人的確是比今兒在門口迎客那兩位公子要出眾許多。
陸未染見妹妹將人請來了,似乎松了一口氣,對蘇容拱手見禮,「蘇七小姐海涵,在下陸未染。」
蘇容點頭,「陸世子如今大費周章地尋我來這里,可是有要事兒?」
陸未染點頭,「七小姐請。」
蘇容也不多話,坦然地跟著他往里走。
陸明然連忙跟了進去。
走到門口,陸未染停住腳步,攔下身后的陸明然,「七小姐自己進去吧,是有人要見你。在下也不過是受人之托,做個引路人。」
蘇容早已料到,沒想到她人剛進成國公府,這里面的人人迫不及待要見她,她笑了一下,點點頭,推開門,進了屋。
隨著房門關上,陸明然看著陸未染,欲言又止。
陸未染壓低聲音說:「走吧,咱們去院子里守著,今兒這里,不許有人再進來。勞煩妹妹了。」
陸明然意會,跟著陸未染往外走,直走到門口,才小聲開口,「大哥,里面想見蘇七小姐的人,是夜表兄嗎?」
陸未染不答,摸摸陸明然的頭,「不該知道的事情,還是少知道為好。」
房間內,坐著一名極年輕的男子,看起來未曾及冠。
男子身穿一件天青色織錦,腰束玉帶,眉眼濃麗,鮮妍麗色,十分奪目。
蘇容想起,那一日,鳳凌打探回來,對她和端華提起夜歸雪,說若跟周小公子相較的話,兩個人很難分出個高下來,若說周小公子是那種春花般如驕陽日照其華,夜二公子便是冬雪里開滿山的紅梅云海,都是一見即奪目的好顏色。
今兒蘇容瞧見夜歸雪,方知鳳凌這話是半絲不摻水分。
如此鮮妍麗色,真當得上開滿山的紅梅云海,但偏偏,他整個人的氣質又是帶著幾分疏淡清冷,可不就是冬雪里荼荼盛開的紅梅嗎?
蘇容在看夜歸雪,夜歸雪也在看蘇容。
那日長街上,他初入京城,坐在馬車里,忽然若有所覺,挑開車簾,一眼便看到了遠處的少女,彼時,少女在街上緩步走著,一步一步,散漫得漫不經心,晨起初升的朝陽,那一瞬間,她雖看不清她輪廓,但卻看到了她滿身的朝陽灑落,明麗極了。
后來,進了成國公府,他讓手下去打探,說那小姑娘叫蘇容,他遇到的時候,她是要去護國公府退親,而就在他派人打探的短短時間里,不足一個時辰,她便已經退了親。
他想著,他來的還算是時候。
「蘇七小姐,在下南楚夜歸雪。」夜歸雪本來坐著,緩緩起來,拱手見禮,聲音極其好聽,如冬日里的雪花簇簇落于枝頭。
「夜二公子,我是蘇容。」蘇容淺淺一笑,未曾行禮
「七小姐請坐。」夜歸雪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容見桌案上擺著茶具,夜歸雪在她來之前,似乎在親手沏茶,她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夜歸雪并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繼續手上的茶藝,顯然在她來之前,已完成了燙壺、置茶、溫杯、高沖、低泡的工序,如今只差分茶。他挽著衣袖,動作優雅,分茶后,一手拂著衣袖,一手將茶盞推到蘇容面前,「七小姐,請。」
蘇容道了句「多謝」,心想著這是一個講究的高雅人,她從小到大就沒這個耐心,不是舀一碗涼水直接往肚子里灌,就是抓一把茶葉隨便往壺里一扔,然后倒了熱水沏開完事兒。
大夫人時常罵她牛飲牡丹,謝伯伯卻哈哈大笑說「怎么都是個喝法。」
蘇容慢慢品著茶,覺得這樣喝茶,是很香,但她也說不出怎么個香法來,住在東宮和公主府期間,都是由婢女沏茶,上等的好茶葉,不知道是怎么沏的,但喝著的確是好,她也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親自沏茶。
這大約是夜歸雪在這成國公府見她,給她的最高待遇了。
蘇容喝完了一盞茶,放下茶盞,看著夜歸雪,「我若消失太久,恐人擔心,夜二公子有話直說吧!」
夜歸雪點頭,伸手入懷,拿出一塊令牌,恭敬地遞給蘇容,「這是奉我王之命,交由王女的信物,請王女收好。」
蘇容沒立即接,而是挑眉,「這信物,代表什么?」
「代表王女的身份。」夜歸雪道:「您接了這塊令牌,從即日起,便是我南楚國王女。」
「有什么好處嗎?」蘇容語氣懶散,「畢竟,生恩在我娘,養恩在蘇家,南楚王在我長大后突然來摘桃子,若沒好處,我怎么認?」
夜歸雪默了一下,「自然是有好處的,南楚王位。還有蘇家要什么條件,盡管提。」
蘇容輕笑,「在南楚王看來,南楚王位便是他許給我的好處嗎?這可真是我活這么大,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她輕挑眉梢,問夜歸雪,「南楚王是覺得,南楚是他一個人說了算?這王位,他給我,我就能跟接個大白菜似的,拿穩當嗎?還是說,他會替我掃清障礙?然后再把那個位置給我?」
夜歸雪抿唇,「您是王女,王唯一的繼承人,就算南楚朝局障礙頗多,但夜家忠于王室,定會支持王的決定,扶持王女即位。」
蘇容支著下巴,看著夜歸雪,「南楚王后一直派人來殺我,鍥而不舍多年,你們王知道嗎?」
夜歸雪慢了半拍地點頭,「王知道。」
「哦?什么時候開始知道的?」蘇容問。
「五年前。」
蘇容頓時笑了,「原來那么早啊,讓我想想,我那時十歲,南楚王后應該已派人暗殺了我三年了,你們王知道后卻一直裝作不知道,挺能忍啊!」
這倒是讓她意外了,她以為她親爹是個笨蛋,糊涂蟲,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的王后派人殺她呢。
夜歸雪頓了一下,「王當年在得知珍敏郡主身死,吐血昏迷,病了三個月,后來又因過于悲痛,頗為渾噩,疏于政務,導致南楚朝局陳年負荷一直不得根除,反而愈演愈烈,直到五年前,王得知您的存在,才開始愛惜身體,拔冗朝中陳疾,但既是陳疾,豈能容易?所以,王女歸南楚后,自然需要費一番辛苦,但您放心,有王在,有夜家在,不會讓王女太辛苦。」
「我聽說夜家要跟南宮家聯姻?」
「一時的從權而已。」夜歸雪又重申了一遍,「南楚夜家,忠于王室。」,他將令牌又往蘇容面前遞了遞,「王女請收下吧!」
蘇容依舊不接,看著夜歸雪,直視他的眼睛,「南
楚王許給夜家什么好處?別跟我說忠心,忠心這東西,也要有足夠的好處利益,才能彰顯其分量。夜家對南楚王忠心不二,也得南楚王給夜家什么,才能君臣一心,不是嗎?」
夜歸雪手舉著令牌,保持平伸的動作,卻似乎一瞬間不敢直視蘇容的眼睛,垂下眸子,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歸雪尚主,愿為王女夫。」
「哈!」蘇容笑了起來。
夜歸雪耳尖漸漸紅了。
蘇容看著面前垂眸低頭的人,動了動身子,隨意地笑問:「南楚王當該知道我有個我娘臨終前給我訂下的未婚夫吧?」
「是。」夜歸雪耳尖的紅暈褪去,抬起頭,眸光一片清明,「王料到您會退婚。」
蘇容扯動嘴角,「你們南楚王好厲害啊,人在南楚,卻對我的心思了如指掌嗎?」
夜歸雪搖頭,「王這些年,沒敢輕舉妄動,一是知道若接您回南楚,怕無法護您周全,反而過早暴露您,故而忍耐了下來。二是南楚朝局盯著王位蠢蠢欲動者眾,您不是逆來順受軟弱可欺之人,若不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您只能選擇回去接手王位。而護國公府已不是昔日,周小公子所生所養所教所求,皆與您背道而馳,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是很好推斷的事兒。」
蘇容點頭,伸手接過他平伸了許久的令牌,令牌很重,玄鐵打造,特殊工藝雕刻著龍紋,令上三個小字「王女令」,下角是南楚國旗上的瑞獸圖案。
蘇容擱在手里掂了掂,隨意地放在桌案上,見夜歸雪看著她,她指指自己的茶盞,示意他倒水。
夜歸雪立即伸手,動作優雅地重新給她將空了個茶盞倒滿。
蘇容端起茶來喝,抿了一口,問他,「你可有心儀的表姐表妹或者世交家的青梅竹馬小妹妹?」
夜歸雪一怔,當即明白了蘇容問的是什么,搖頭,「沒有。」
「沒有嗎?」
夜歸雪肯定地搖頭,「沒有,夜家家風清正,不興私相授受,五年前,王便找到我,彼時我十三。從答應王尚主那一日起,歸雪更是三省吾身,潔身自好,不止沒有王女說的這些,屋中也沒有女婢,更無通房侍妾,王女放心。」
「五年前啊,那么早。」蘇容輕嘆了一聲,看著夜歸雪,「你該早來的。」
夜歸雪愣住,忽然明白了什么,臉色微微發白,低聲說:「本來是該三個月前來大梁的,但當時王庭有一樁棘手之事,事關軍中,便晚來了三個月。」
蘇容不再說話。
就是晚的這三個月,她母親給老護國公書信一封,誰能想到,老護國公便把周顧親派去了江寧郡?
那時,她還不知自己的身份,沒想退婚,所以,感情嘛,多少搭進去了點兒。
夜歸雪抿唇,從袖中又拿出一物,遞給蘇容,「就為了這個,歸雪晚來三個月,能否以此物重量,懇請王女原諒。」
蘇容看著他手中事物,問:「這是什么?」
「南楚西京叛亂,歸雪平亂,這是西京的十萬兵馬虎符。」夜歸雪輕聲說:「王說,平亂是我之功,將虎符賜給了歸雪,歸雪謹以此物,作為聘禮,聘王女可好?歸雪愿與王女,共謀南楚社稷,除女干佞,興萬民。」
蘇容頓住,「十萬兵馬的虎符啊!」
她笑了一下,「南楚如今一共養了多少兵馬?」
「三十萬。」
「都在誰手里?」
「京麓有十萬兵馬,在王的手里,西京這十萬兵馬,本來掌握在大將軍孫孝淵手里,但孫孝淵忽然暴斃,副將反,西京亂后,歸雪奉王密詔,前往西京,用了三個月,平亂后,西京兵馬便落在了歸雪手里。」夜歸雪不提平亂經過,只簡略道:
「剩余十萬兵馬,南宮家掌五萬,另外五萬,分散各地。」
蘇容點頭,這十萬兵馬的虎符,夜歸雪雖然不說,但她也知道得來不易,她今兒若接了這虎符,便是同意了夜歸雪的聘禮,那婚約就成了。
但是她有理由不接嗎?
蘇容覺得她沒有,她去南楚奪位是定局,而十萬兵馬,正是她所需,南楚王她這個親爹給他培養的夜歸雪,真是處處都踩在了她的心坎上,容貌才華,本事能力,還有這拋出的誘惑力,真是一等一的。
周顧跟他比,還是一塊璞玉呢!
雖然晚了三個月來尋她,又有什么關系?那么點兒的感情,早被她喂狗了。
她頓時笑了,伸手接過這枚虎符,「我答應你了!」
夜歸雪猛地抬頭,似乎沒想到她這般痛快干脆,一時怔住。
蘇容摸了摸身上,沒戴什么信物,索性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遞給夜歸雪,「暫且做信物,改日拿更好的給你換。」
夜歸雪連忙伸手接過,似有些無措,又有些臉色微紅,一雙清澈的眸子里似還有些茫然,雖然他做好了準備,是有備而來,但也沒想到,她如此配合,他還以為,要多費唇舌,或者多費工夫,就如收服那十萬兵馬一樣,耗時耗力險些丟命。
「怎么?你這是什么表情?」蘇容有趣地看著他。
夜歸雪攥緊手中的簪子,一時間難以定下心神,幸好多年磨煉,讓他還能穩得住,平聲說:「我以為,王女是要仔細考慮的。」
「沒什么好考慮的,夜二公子名動天下,你愿做我的青云梯,我自也愿接你的聘禮,與你共南楚社稷。」蘇容彎唇一笑,拾起令牌和虎符,塞進懷里,起身欲走,見夜歸雪怔怔地看著她,她又回身,彎腰,湊近他,伸手拍拍他肩膀,懶散又灑意,「我走了,你的茶沏的極好,我改日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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