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才不管蘇容有沒有心情繼續睡,她一吐為快后,自己歪頭睡著了。
蘇容在床上靜坐了好一會兒,才躺下,躺了許久后,實在沒睡意,繞過大夫人,起身下了床。
她其實很有沖動想去找周顧,質問他怎么就不能放下呢?老護國公和燕回聲以及秦太傅為他鋪就的青云梯,有什么不好?就算三歲孩童都明白,名垂青史是多大的誘惑。
周顧與她在江寧郡那么幾分情意,能值幾兩銀子?她這個人,又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她還沒那么大的臉,混不吝是其一,毛病一大堆是其二,沒心沒肺慣了是其三,冷情冷性是天生的。
即便她不是南楚王女,不去南楚,她也做不好護國公府的一個好兒媳。她能學大家閨秀端莊溫婉的表象,但刻在骨子里隨意任性的本性也改不了。
不是她非要一味地貶低自己,而是她對自己有著十分清醒的認知。對比她這么一個人,她對周顧那么一點兒的心動,不足以讓他放棄大好前程,青云之路。
她想問問他,腦子是個好東西,怎么他只用來裝情愛了?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到底沒出房門,而是轉回身,坐在了火爐前,火爐上煮著紅棗茶,咕嘟咕嘟地冒著泡,一陣陣棗香,她倒了一盞,又添了水,然后碰著茶盞,坐在火爐前喝。
爐火十分的旺,上等的金絲炭被燒的紅紅的。
她想起小時候,家里入口多,開銷大,燒不起這上等的金絲炭,只能燒次等的,而她又因為愛打架,能糟蹋銀子,大夫人生氣,為了治她,斷了她的炭,讓她自己上山學著農戶人家去砍柴,省得有精力跟人打架,她懶得動,覺得也不冷,挨挨就過去了,但月彎那小丫頭受不住,她只能上山去砍柴,然后扛回來,往爐子里添干柴,干柴燒起來嗡嗡嗡的,火爐被燒的一片紅光,將整個屋子都燒暖和了。月彎拍著手說“小姐,這粗木的干柴,比上等的金絲炭還要暖和。”
大夫人沒想到她還真跑去山上砍柴,寧可一趟跑十里路,也不聽她的話,該打架還是打架。后來她惱怒之下,讓她包了闔府的干柴,她只能趕了車出去砍柴,后來砍多了,不止夠府里各房各院用,省嚇了買炭錢,她還發展了財路,賣干柴,賺了銀子,后來野心大了,自己燒炭……
蘇容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兒,那時候,沒有那么多的選擇,她一根筋,認準了哪條路,就走哪條路,總之難不死她。
后來她即將及笄,見到了她的未婚夫周顧。
那個少年,天之驕子,行之所至,處處陽光,明媚的晃人眼睛,一身的驕陽灼人,光風霽月極了。
美好的讓她心生歡喜,伸著爪子小心翼翼試探,一步步靠近算計他,將他未經世事的璞玉,涂畫上她喜歡的色彩。
她成功了,但也失敗了。
她放下茶盞,按住眉心,啞然又無聲地笑了笑,然后用鐵鉗夾了上好的金絲炭,扔進爐子里,這炭到底是好,無煙,沒有聲響,不像粗木的干柴,燒起來嗡嗡嗡的,整個爐子都震動。
大夫人睡醒一覺,發現蘇容坐在火爐邊,看起來坐了許久的樣子,她揉揉眼睛坐起身,“你怎么跑地下去了?”
蘇容看著她,“您睡覺不老實,我敢跟您一個被窩睡嗎?”
大夫人笑罵,“死丫頭,養你這么大,竟敢嫌棄我。”
她坐起身,穿了外衣下床,來到火爐前,伸手用力地點蘇容額頭,“晚上想吃什么?”
蘇容道:“端華從公主府調派了一批人來,咱們誰也不用下廚了,您歇著吧!”
大夫人哼了一聲,“都是人情。”
蘇容笑,“有來才有往,有借才有還,人情就是來來往往,你不用別人,將來別人怎么好意思用你?”
大夫人嘖嘖,“一堆歪理。”
她伸手摸了摸蘇容的手指尖,“烤了多久的火了?怎么手指還這么涼?趕緊滾去床上歇著,天大的事兒,也不如你身子骨打緊,別仗著年輕,不知愛惜,老了有你受罪的時候。”
蘇容也累了,打了個哈欠,“好,我去睡了。”
她當真聽話地上床,鉆進了被窩里。
大夫人嘟囔,“你若是小時候就這么聽我話,該多好。”
蘇容對她吐舌,“您乖乖巧巧的女兒已經夠多了,六個呢,還想將每個人都養成一個模子刻的嗎?”
大夫人氣笑,“總比你這么一個搗蛋鬼好養,能讓我每天多睡一個時辰的覺。”
蘇容哼唧了一聲,背過身,閉上了眼睛。
大夫人自己坐了一會兒,把壺里的棗茶都喝光了,才起身出了她的房門。
前廳的學子們這是已散場,蘇行則送客回來,打算來看看蘇容,正巧走到院門口,遇見了大夫人從里面出來,他喊了一聲“母親。”
大夫人對他點點頭,嫌棄道:“怎么喝了這么多?一身的酒氣。”
蘇行則揉揉眉心,“他們說等著放榜緊張,怕今晚上睡不好覺,多喝點兒,醉了能睡個好覺,明兒一早醒來,就揭榜了。”
大夫人點頭,“說的還挺有道理。”
她對蘇行則擺手,“你妹妹睡下了,你別去煩她了,自己回去休息吧!”
蘇行則站著沒動,問他比較關心的事兒,“母親今兒去護國公府,可有人跟您說了什么?”
大夫人懷疑地看著蘇行則,“你怎么知道?”
蘇行則揉眉心的手一頓,“當真有人與您說的什么?是盛安大長公主?還是國公夫人?”
大夫人嘆氣,“國公夫人。”
她也不隱瞞,將國公夫人與她說的話與蘇行則低聲復述了一遍。
蘇行則聽完,點點頭,問:“您與七妹如實說的?”
“說了。”大夫人道:“我也不知我做的對不對,但若瞞著她,我覺得不該。畢竟事關她。與其以后讓她發現周顧追去了南楚,不若現在就讓她知道,她若阻攔周顧,也能來得及。”
她頓了一下,“國公夫人想必也是這個意思,她只有兩個兒子,對周顧這個小兒子身上,傾注的心血更多。她應該也是在試探,若小七真是心硬如鐵,連周顧去南楚的機會都不給,那么,他去了南楚,也是枉然。”
蘇行則點頭,沉默片刻,輕聲道:“母親是對的,國公夫人與您吃過的鹽,到底比我走過的路多。”
長輩們考慮,要更深遠。
周顧請求他隱瞞,他就瞞下了,大約周顧也沒想到,國公夫人會私下里與母親說,而母親,是不可能瞞蘇容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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