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播室，節目組的每個成員仍舊戴著視界頭盔堅守在自己的崗位，特勤和技術員們則始終關注著秘境的波動和輿論，不時進行一些必要的報告。

“秘境輻射平穩，兩個秘境現場的參數依舊完全同步。”

“情況已經通知游輪旅客及船上工作人員家屬，他們的言論已被控制。”

“游輪周邊航線已處于禁行狀態。”

“暫時仍未發現秘境入口。”

“網絡觀眾人數依然在飛速攀升，影響力已擴散至外聯盟。”

“大洋聯盟和國際尖兵協會已在關注此事，希望我方適度分享情報。”

而相比于這些專職人員，安東和白晝則更關注秘境本身，只是方向有所不同。

“由于視角被鎖定在蔣衛疆身上，情報上暫時沒什么發現。”安東打量著畫面背景的細節道，“以我們看到的部分來說，這確實只是一艘度假游輪，暫時還沒有發現什么特殊人員和違禁品的痕跡。”

“但規則已經顯現。”白晝道，“主宰構造了一個名為‘秘境爆發’的舞臺，并用光束鎖定了主角，讓秘境內外的所有人看到他的表現，這大概就是主宰所渴望的‘分享’，只是還無法理解他究竟想要分享什么，怎么才能滿足。”

“解決秘境么？”安東問道，“主角圓滿地完成秘境清理，并被所有人看到，這算是滿足？”

“有可能，但我更偏向于相反的假設——”白晝瞇眼道，“尖兵們飽受規則的折磨，與遭遇者們相互猜忌，對立，直至屠戮，最終，所有人都被秘境擊潰，荒蠻與絕望籠罩整個大海，悲劇溢出了屏幕，整個世界都被恐慌所感染，這個劇本如何？”

“哇哦。”安東抿嘴道，“這影響可比爆發100個秘境要來得長遠。”

“所以我才堅持不該如他們的愿。”白晝嘆道，“現在只能期待尖兵們的表現了，但愿他們能壓制住自身的戾氣和殘忍，走出一條好的結局。”

“你這根本就是在點李清明吧？”安東笑道，“現在的他只當自己是個卷入秘境的特工，雖然他在鏡頭之外，我看不到，但我敢打賭，100個殘忍屠戮的計劃已經在醞釀了，一旦出現什么生存困局，他會毫不手軟地成為反派。”

“好消息是，這個反派是在暗中的，感謝主宰沒有給他鏡頭。”白晝搖頭道，“壞消息是，從他看懷表的頻率和表情來看，這個錨點應該是失效了，11級扮演類秘境的催眠強度太深，即使是他也沒能醒來。”

“蔣衛疆呢？”安東沖著屏幕努了努嘴，“這個處理有模有樣的，他本來就是強度最高的那個，又是向導角色，會不會已經意識到了扮演？”

“不太像。”白晝品味道，“如果意識到這是一場真實存在的扮演類秘境的話，他多少總會流露出一些緊張與疑惑，并且會更加關注四周，去試著找到其他選手，但他太堅定了，看樣子已經沉醉于自己萬眾矚目的身份，全情扮演起一位英雄。”

“這倒也好，但愿他能演到最后。”

談話間，蔣衛疆已與他的兩位隊友一同來到了駕駛室，與船長緊緊握手。

船長是一位40來歲的男性，穿著一身白色的制服，他不僅與蔣衛疆年齡相仿，氣質也有些相似，都有著一頭利落的分頭，也同樣是一副沉穩中年社會中堅的樣子，只是相比于蔣衛疆他的皮膚黑了很多，利落的分頭上也夾雜了更多的白發。

與他握手之間，蔣衛疆也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信任的神情，拍著船長的肩膀道：“辛苦了，船員團隊的表現很不錯，來的路上我看到他們依然在堅守崗位，維持秩序。”

“職責所在。”船長麥濤與蔣衛疆點了個頭后，眼睛卻盯在了他西裝的左胸口，“你這里好像有個跳動的影子，沒注意到么？”

“嗯？”蔣衛疆聞言忙低下頭來。

果然，就在自己的左胸上，真的有一行不斷躍動的影子……

旁邊的黃亦涵和沈冰冰也立刻圍了上來，仔細觀察。

“對對對，我之前就發現了，但還沒機會說。”

“好像是一串數字？”

下意識地，他們抬起頭來。

那從天而降的光照依然聚焦在蔣衛疆身上，穿透了一切的阻攔，也穿透了駕駛室的天花板。

顯然，沒有任何東西能攔住它。

既然這光無法被阻攔，影子又從何而來？

黃亦涵想著想著，突然抬起手攔在了這串影子上方，果然沒有任何變化，強光毫無意外地穿透了他的手，那串影子也沒有被遮住。

“看來是這道光自帶的了……”黃亦涵嘟囔道。

“嗯……現在的數字是……”沈冰冰小心地念道，“268431……啊變了，變成，269566了……等等又變了，現在是270103……兩三秒就會跳一下，數字越來越大。”

“嗯……”蔣衛疆沉吟片刻后，面色驟然一喜，“冰冰，立刻用紙筆記錄這些數字，每次跳動后的數字都記住，這很可能是一個在海上不斷移動的坐標，規則在指引我們駛向它！”

“！！！”沈冰冰神色也隨之一振，火速從大副手中接過紙筆，這便瞪著蔣衛疆身上的數字展開了記錄，“不愧是蔣老師！！瞬間破局！！”

“對了！這個想法肯定是對了！”黃亦涵也振奮道，“我們在船上，船在海上，駛向一個目標再合理不過，主宰一定就在那里！”

眼見如此，駕駛室內的眾人也都露出了興奮之色，游輪各處目睹這一切的游客們更是發出了陣陣歡呼。

“我去！這就是英雄尖兵的實力！”

“穩了，這下子穩了。”

“駛向航路！！干死使徒！”

“等等為什么是使徒啊？”

“都這么eva了不干使徒干什么！”

駕駛室內。

船長麥濤倒還稱得上冷靜，打量著那組數字沉吟道：“如果是經緯度的話，那現在的270355代表的就是北緯27°0′，東經35°5′？”

他話未說完，便見那數字又是一跳。

“東經52°9′了！”沈冰冰隨即喊道。

“……看來不是經緯度。”麥濤跟著搖頭。

“別急著否定，先研究一下規律。”蔣衛疆則抬手高聲道，“根據我的經驗，這是坐標的可能性極大，再觀察幾分鐘。”

看著這一切，主舞臺現場的觀眾們已不知該作何表情。

這當然不是什么經緯度，更不是什么坐標。

是你的票數啊，蔣老師！

所謂的“主宰”將你的實時得票數據投射到了你的身上，怎么這都沒反應過來，催眠就這么深么？

想至此，很多人不禁再次望向了嘉賓席上的簡飛。

顯然，一切都是這位的手筆，將票數實時展現給選手，這壓力上得夠猛。

只是選手是不是太投入了？竟然連這點都意識不到。

此時的簡飛，也不禁再次擦了把汗。

“沈劍老師的秘能真的強大啊，選手們已經完全忘記節目的事情了。”

沈劍也是面色微僵，回禮道：“還是你的技術手段更高明，我不過只做了一些錦上添花的工作。”

喻望君見二位輪著甩鍋，也是趕忙轉移話題道：“看來選手們真的已經完全投入了，只當自己是度假中卷入秘境的尖兵呢……這種情況下突然看到這樣的數字，誤以為是坐標似乎也情有可原，如果是兩位老師的話，現在這個局面又會作何處理呢？”

“嗯……”簡飛揉著下巴嘟囔道，“記錄數字尋找規律肯定是沒問題的，畢竟這是現在唯一的線索，只是精力不該完全投入在這件事上，應該先對環境進行全面的勘察吧……而不是急著推測和表演。”

“是的。”沈劍則穩穩點頭道，“我也完全不認可蔣衛疆的表現，安撫旅客的確是重要的任務，但這只是眼下的諸多任務之一，除去簡飛說的那些，更該……等等……先看比賽。”

聽到這個，觀眾們的目光立刻重新投回大屏上。

就在沈劍銳評戛然而止的同時，的確發生了驚變。

沒了！蔣衛疆沒了！

畫面中的人突然變成了一身黑裙的雙麻花辮少女。

那道光結束了對蔣衛疆的垂青，轉而投射到了唐檎的身上。

而此時的唐檎依然坐在賭桌前，并未發現自己成為焦點，只沖著左右兩位彎腰聆聽的隊員低聲交代著什么。

當然，這只是她自己以為的低聲，其實所有人都聽得異常清晰，在僵尸臉的特寫中，她正以那刻薄且快速的語調銳評一切：

“蔣衛疆華而不實，是個自我英雄主義者，不要指望他了。

“首先，這就是一串變大的數字而已，不可能是什么坐標，唯一是坐標的可能性是‘目標與我們的距離’，先不說只有距離沒有方向這件事，就算能確認方向，根據數字變化的速度，目標也正以超過200米每秒的速度離我們遠去，其時速已超過720公里每小時，我們得坐飛機才能追上。

“其次，作為領袖，現在最該作的是勘察環境，最豐富的秘境信息永遠都在環境細節中，甚至船上很可能已經出現了秘境生物，但蔣衛疆卻完全沒這么做，就算他自己要去駕駛室統領全局，也該派身旁的那兩個小朋友出去溜達一圈，而不是在這里當拉拉隊和書記員。

“第三，在聚光燈的照射下，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廣播給全船，他本該利用這個機會，第一時間召喚全游輪的尖兵來駕駛室集合，但他卻只顧著自我表演。另外，當數字出現后，他也該集思廣益，號召全游輪的人都展開思考提出意見，上千個人總會有一兩個天才，而且沉浸在一件具體的事中也正是對抗恐懼與焦慮的最好方式。

“總而言之，蔣衛疆完全靠不住，接近他只會卷入弱智困境，所以我們要自己想辦法生存，遠離他的隊伍和聚光燈。

“那么第一件事，趁亂去搜集賭場內的籌碼，我們一起配合偷盜現金。

“一方面可以補充剛剛的資金缺口，另一方面這些東西后續用得上。

“不用再怕什么監控了，監控早已失效，現在所有屏幕中都只會顯示蔣衛疆，正是在暗中實施犯罪的最佳時機。

“沒問題的話我們這就開始行動。

“有問題現在說。”

“這個……”旁邊彎著腰聆聽的卡卡面色有些猙獰地說道，“有一個小問題啊，大姐……我怎么感覺臉部熱辣辣的……好像很多人……都在看我們啊。”

“是啊……”露西更是汗流浹背，抬起大手挖了挖耳朵道，“而且感覺大姐頭伱說話好像帶回音的，周圍音響里好像也在說……”

唐檎這便抬起頭看向四周呆瞪著她的人，又仰起頭看了下天花板上投出的光亮，最后又低頭看向自己胸前的數字黑影，這才終于點了點頭，“嗯，我成主角了。”

卡卡和露西聞言光速一退，再看向四面的屏幕，果然，每個屏幕里都是唐檎，根本就沒蔣衛疆什么事了。

而那道從天而降的光束，此時已將唐檎鎖定。

唐檎卻并未露出太大的驚訝和慌亂，只沖二人吩咐道：“剛才的命令作廢，你們兩個自由行動，立刻。”

“啊？”露西呆聲道。

“聽不懂么，自由，行動。”

“是！”卡卡連聲一應，這便拉著露西遠離了聚光燈的范圍，快速叮囑道，“大姐現在是主角了，一舉一動都會被看到，這才要支走我們，免得我們的行動也暴露。”

“可我們已經暴露了啊！”露西慌張四望道，“現在都瞅著咱們呢，柜臺收銀員正盯著咱倆鎖保險箱呢！”

“是啊，好麻煩。”卡卡撓了撓頭道，“總之，隊長不太方便直接下令了，所以我們要根據自己的判斷行動，爭取多收集信息，快些摸出秘境的門道。”

“好！”露西振振點頭道，“我悟了卡卡，我們是……面壁者！”

“什么玩意兒？”

“沒人知道我們在想什么，我們要去哪里，我們要做什么。”露西狠狠點了點自己的大腦袋道，“我們要將行動藏在自己的腦子里，騙過所有人，暗搓搓地清理秘境。”

“也沒這個必要吧，面壁給誰看呢？”

“當然是主宰！”露西狠聲道，“卡卡，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嗯？”

“那就是……所有旅客，都是主宰……”露西警惕四望道，“我們要瞞過他們的眼睛，在鏡頭之外，找到破局之道！”

“我去……還有點意思……”卡卡微微張嘴道，“可以啊，露西，沒想到你是智力型的。”

“噓！”露西一臉沉重地擦了把汗，“黑暗森林已經開始了……隱藏好自己，默默面壁！”

“懂了！”卡卡挑眉道，“接下來我們用眼神交流，只有人類能互相理解的眼神。”

“！”露西當即一個點頭，沖著卡卡左右瘋狂挑眼。

“這是……讓我吸引這些人的注意力，你好去偷保險箱么？”

“是分頭行動啊，太不默契了。”

“慢慢來，慢慢來……”

新一代臥龍鳳雛眼神交流之間，駕駛室內的氣氛已相當尷尬。

聚光燈突然轉走，本來已經很打擊人了，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裙少女偏偏又來了一記落井下石，直接將蔣衛疆砸進了谷底。

關鍵她說的……感覺還很對。

除了公眾演講安撫人心外，蔣衛疆好像是沒做太多正事，唯一對數字的關注似乎也搞錯了方向。

如果沒有這位黑裙少女銳評，大家也不會發現什么不對，但聽她這么一分析，蔣衛疆立刻就沒法要了。

艦長麥濤率先打破了沉默，指著屏幕道：“判斷力好像不錯，她也是尖兵么？”

“大概是哪個學院的人吧，善于紙上談兵。”蔣衛疆沉面一笑，走至操作臺前道，“我能通過船載廣播發言么？”

“做不到了。”船長指著周圍的擴音器道，“除去工作人員的對講機外，所有廣播也都在同步播放‘主角’所在場景的聲音，看樣子被聚光燈照到的人就是全場焦點，這點無法改變。”

“那就叫你的人把聚光燈請過來。”蔣衛疆重重敲了敲桌子道，“這類閑散人員的胡話只會加重恐慌，要確保她在我們的控制下。”

“好的。”船長也不敢違背，這便對著對講機吩咐起來。

同時，蔣衛疆也展開了他的部署。

“亦涵，你去賭場找這個女人，確保她會來到駕駛室。”

“冰冰，你去游輪內部沒什么人的地方勘察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怪東西。”

二人正要領命而去，畫面中那個沉吟良久的黑裙少女卻突然開口了。

“首先，我們只是幾個路人，不會去駕駛室，也無意加入什么團隊統領大局，所以請別打擾我們，蔣衛疆。

“其次，作為冒犯的回禮，我幫你在這里發出召集令，請全船尖兵即刻去駕駛室集合，在蔣衛疆的領導下組織成團隊，共克秘境。

“最后，未來幾分鐘我會坐在這里一動不動，觀察我身上的數字，旅客們也可以一起觀察并記錄，試著總結點什么出來，如果有重大發現，請與周圍的游輪工作人員聯系，讓他們轉告給駕駛室的蔣衛疆。

“同樣，發現什么別的特殊情報，也請盡快向上通報，這會極大地加快解決秘境的時間。

“當然，你或許和我一樣，不那么信任蔣衛疆……”

說至此，唐檎已面露微笑。

“如果那樣的話，如果你更相信我的話，歡迎來賭場找我。

“后面的時間我將盡可能呆在這里，這里就是我的指揮部。

“不過我的價值觀相當右傾，并不歡迎單純的投靠，請確保自己是一名尖兵，又或者有重大發現再來，不然只會耽誤我的時間，這無疑也是在降低諸位生存的概率。

“我要說的就這些。下面，一起鉆研我身上的數字吧。”

唐檎說著低下了頭，看向自己左胸的數字影子。

“現在是253872。

“這比蔣衛疆的數字要小，看來每個人都有一組單獨的數字，這也無疑再次否定了坐標說。

“在我開口前，這個數字大約每秒增長50點。

“而現在呢……

“很神奇，這次一跳就漲了5000多。

“那就繼續觀察，開始你們的猜測吧。”

唐檎笑著向前抬手道。

“猜出真相的天才。

“我在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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