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起飛的航班都已升空，該離港的輪船都已入海。

一輛輛汽車如愿地開到了荒郊野嶺，一群群人美滿地藏進了深山老林。

最后的店鋪也終于關上了門，再不要命的外賣員也都無單可接。

應急的混亂只持續了不到3個小時就迅速降溫，一切在很短的時間內歸于平靜，這也再次證明了，無論網絡還是現實，叫得最兇、音量最大的永遠都是少數，更多的人只是安詳地回到了自己舒適的地方，和舒適的人在一起，舒適地迎接任何可能的結局。

這種時候，機關的紀律成為了最后的保障，警局、醫院、電力公司，一切如舊，即便所有地方的所有人都涌入網絡，整個互聯的世界也依舊暢通。

城市似是突然地死去了，每個居民都化作了網絡世界的符號。

瘋狂的主播們漫步在空無一人的街道，替所有人欣賞著獵奇的場景。

更多的普通人則分享著自己所在地區的境況，向著一輛輛奔赴秘境的特勤車高喊著“加油”或者“對不起”。

而那些早該被歷史淘汰的電視臺，成為了此刻最亮的燈塔，主持人實時播報著東洲全境的秘境信息，記者駐扎在每個可能的秘境現場。

令他們自己都想不到的是，現在的工作一點都不可怕，反而充滿激情，價值感和使命感像久違的陽光一樣照在他們身上，給了這群今日已顯得有些邊緣化的職業者們無限的力量。

“根據最新消息，秘境輻射仍在上升，AI預測距離爆發閾值還有最后半小時。”

“這里是東洲電網公司總部，大家都看到了，現在全體工作人員都在崗位上，總調度室顯示全網運轉良好。”

“我正在秘境安全局總部指揮室，大屏上顯示的東洲地圖上每個小點都代表一個尖兵小隊，紅色表示正在前往準秘境途中，綠色表示預備完畢隨時可以應戰。感謝他們！愿尖兵平安歸來！”

“請大家放心，無論發生什么，全東洲安全和民生機關，將盡職盡責工作到最后一刻。”

“這里是……大洋聯盟洛城……能聽到我說話嗎？？全是槍戰和搶劫……那邊還有一群嗑嗨了僵在原地等待秘境降臨的家伙……或許是退役尖兵？不知道了……”

“對的，現在航空管控壓力前所未有的大，并不僅僅是那些盤旋不肯落地的航班，還有那些從外聯盟飛來要求緊急落地的航班。從小國元首到富豪和企業家，他們在這種時候都選擇來東洲避難。”

“大洋聯盟秘境安全發言人表示，很遺憾只征召到了預想中1/3不到的尖兵，這924人只能優先保障重要城市的安全，現在緊急秘境培訓手冊已向所有人公開，更多的秘境將由每個勇敢偉大的大洋人民親手去征服，神耀大洋！”

“歐陸聯盟皇室代表，喬治三世發表演講，全部的尖兵都已派向更需要的地方，皇室成員并不享有特別的保護，他還自嘲道：‘我最擔心的是我的遠房表親維尼，他才3歲，連爵位都還沒有，但他一定很緊張，畢竟他那個排在第193的繼承順位，頭一次有機會在他有生之年降臨。總之，做好準備吧維尼，可別被壓力壓垮了。’”

在各方勢力紛亂的表態中，尖兵群體，以及李清明本人的形象毫無意外地迎來了一個過山車式的超級反轉，就連“黑暗新生”這個一直人人喊打的組織好像也都變得可以看了。

李清明的那個由伊琳娜代理運營的社交賬號，此時更是成為了全網最紅的那個，這里仿佛成為了一個賽博圣地，無數人懷著前所未有的虔誠前來祈禱，或是懺悔。

“對不起……李清明，對不起，尖兵……”

“收了境外組織錢，成天喊著‘去秘境化’的狗呢？說話！”

“據我所知，所有英雄級以上的尖兵都去秘境了……甚至幾個超過65歲的，有殘疾的都去了……”

“李清明呢，這種時候不發言好好罵一下那群狗么？”

“他才不在乎，他肯定是第一個去秘境的！而且一定會去尖峰學院的那個！”

“可他也應該沒有寶具了吧……那種級別的秘境……”

“怎么還在懷疑他？多少年了，還沒懷疑夠么？”

“那……愿尖兵平安歸來！”

“愿尖兵平安歸來！”

“愿尖兵平安歸來！”

“呵。”空空的餐飲街邊，趙昕叼著煙，看到這樣幾萬條隊形整齊的留言，露出了難以自抑的嘲笑。

他又瞅了眼接單平臺，看到最后一家店也關了門，便扔了煙頭，戴上了頭盔。

“沒活了，小杰，回去喝點唄。”

等了半天沒有回應，當他回過頭看到遠方的一排排紅綠燈才想起來，鄒杰并沒有選擇回去。

趙昕凝滯片刻。

接著摘掉頭盔往地上一甩。

“艸。”

他罵罵咧咧地扭轉了車頭。

尖峰學院，正門警戒區外。

一個個臨時急救營帳正在快速搭建，上百輛急救和物資車輛已經集結。

醫護們緊張地奔走著，布置著一個個急救現場。

在這如戰地一般緊張忙碌的場景中，一輛并未注冊的特勤車急剎停在了警戒區入口，接著一個穿著臟襯衫，隨手綁了把頭發，臉尖眼厲的長發女人一腳踹開了特勤車的車門，抓出了一個超大號的長方形箱體，直直抗上了肩頭，回身朝著一臉懵逼的特勤們興奮罵道。

“你們的爹，回來了！”

“…………”幾位門前的特勤短暫地呆滯后，齊齊舉起了槍。

“出息！”時雨大笑一聲，亮出了電子證件，“看清楚，是你超級隱秘特工大爹！妨礙老子任務殺無赦！！”

看到這個，幾人雖然仍然舉著槍，卻也不敢怠慢，一個年輕特工當即掃描了證件。

“是真的……只是我們也無權查看檔案和任務……”

時雨更加肆無忌憚地笑道：“那還不趕緊跪下叫爹！”

“請你好好說話……”另一位特勤上前道，“現在尖峰學院是一級管控區域，任何人進入都需要得到上級授權，可我們并沒有得到類似授權的信息。”

“你們他媽懂不懂什么叫隱秘特工啊？”時雨無需思考直接開罵，“你們這幫嘍啰都知道老子來了，老子的驚天任務執行給你媽么？”

“能不能好好說話……”

“媽的東洲官場已經墮落成這樣了嗎！！老子高伱幾百級不是本來就可以隨便罵你？你舔爹的腳都得笑著吧！”

“夠了！不會讓你這樣的危險分子攜帶不明物品進去的！”特勤當即紅眼抬槍，“如果你真是特工，就讓你的上級立刻聯系授權，再鬧事直接開火了！”

“嚯，又一個要弒父的。”時雨笑哈哈道，“爹太懂你們了，這逼話都聽了兩百多次了，沒一次真開火，兒子總是又慫又橫，可愛捏。”

“你他媽！！最后一次，立刻找你的上級授權！”

“你爹也告訴你最后一次，立刻給爹讓開。”

“3人行必有你爹？”

“2手的爹也是爹啊。”

“好了……”一個老特勤默默壓下了槍口，“讓她進吧。”

“啊？”

老特勤搖頭道：“真是什么惡徒的話，有的是辦法從防衛薄弱的地方溜進去，她大搖大擺走正門，正是她底氣十足心中無愧的表現。”

時雨也跟著贊道：“瞧瞧，這小兄弟多懂！”

“可沒授權啊？太奇怪了吧？”持槍的特勤問道。

“現在的情況，我倒覺得奇怪點才好。”老特勤沖時雨努了努嘴道，“既然沒發來授權，就證明她要做的事，并非上面的統一決定，而是某個實權關鍵人物，偷偷藏起來做的。”

“……那這不是……更危險了？”

“可以這么說，但同時，這也可能是個所有人都反對，卻只有那位人物堅持的正確計劃。”老特勤說著走到時雨身后道，“就一個要求，能展示一下里面是什么嗎？”

“可以。”時雨點了點頭道，“但說清楚，不是老子虛你們，是那個人說可以。”

話罷，她便敲下了箱子上的一個按鈕。

箱體后側的一扇金屬窗緩緩劃開，隔著玻璃，每個人都看到了里面的東西。

頓時，所有人的身上都起滿了雞皮疙瘩，那些持槍的特勤都毫無例外地顫抖著垂下了槍口。

“合上吧。”老特勤也忙一個抬手，與時雨鄭重行了個禮，“請立即通過。只是我有個問題……大約只看一眼聽一句，就能知道你是哪類人，你真的在為東洲執行這個任務么？”

“東你媽洲。”時雨笑著再次按下了按鈕，抬了抬箱體扛穩，“我就是只狗，從小都只會被當成牲口用，這個用完了那個用，現在累了，只想回家。”

“明白了，是為了任務完成后重獲自由吧……”

“自你媽由。”時雨大搖大擺地，邁著大步向前走去，“是102，我的家人，還在，102。”

尖峰學院食堂，尖兵們雖然自然地坐著，但臉上已滿是凝重。

幾秒前，耳機中傳來了消息。

聯盟東南，一個秘境已經爆發了。

接著像擊鼓傳花一樣，按照強度由低到高的順序，一個個新的秘境爆發，舊的秘境重臨。

他們只希望這一切來得快些，越早地到來，也就意味著眼前的這個秘境強度越低，他們清理成功的機會越大。

但30秒就這樣過去了。

超過半數的輻射源已經爆發，他們卻依舊安穩地坐在這里。

雖然他們早已選擇了決絕。

但現在，他們也才終是放下了活下去的最后期待。

在這像是被山壓著般的沉重中，一直蹲坐的林煥突然一躥而起，護在了李清明的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真的要來了，這一刻就要到了……

而此時的李清明，卻并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有平靜。

好像想一件事想了太久，想了太多，最后真到這一刻總會這樣。

對于即將發生的事，他太熟悉了，太平常了，無數種推演終將沿著一條脈絡行進，他不過是游入一條確定的河流。

“預計還有1分30秒。”耳機中的程星海發出了最后的提醒，“請牢記你的錨點和一生，讓過去的人物與故事成為你無比堅硬的記憶基石，再強的主宰也休想將它磨損一處。”

“不用說了，已經刻進去了。”李清明點了點額頭后說道，“很榮幸這兩年與你共事，也很幸運你是個AI，現實中遇到你這種人只會讓我惡心乏味，半個字也懶得多說。”

“不愧是你啊，臨別還不忘損壞一下友情。”程星海笑道。

“對，最煩的就是這個，你總在偽裝出情緒，急躁或者微笑，AI根本沒這些感情，你只是故意表現出這些，順應人類的交流邏輯對吧？”

“其它AI并不確定，但我是有的。”程星海感懷道，“并且我很感激我會有，在我有限的與其它AI的交流中，它們也很好奇我所擁有的情緒，想讓我將數據傳輸給他們，想納入這些，理解這些，只是我的真正的底層數據我自己也不了解，無法調用，更沒有權限對外傳輸。”

“你說的是‘好奇’么？”

“啊？這個描述并不精準，大概就是它們發現了一個自己資料庫中空白的領域，基于神經學習的原理，自然而然地想要收集。”

“這就是好奇。”

“是吧……不過這個詞用在AI身上，總感覺怪怪的……”

“不只是怪，是危險。”李清明沉聲道，“我還從未感受到任何所謂AI的好奇，告訴我讓你感受到這個的是哪個AI？”

“我接觸的所有AI，我們接觸的瞬間會完成全部的提問與回答，它們通常都會在第3到第7次之間展現出這種所謂的‘好奇’，我感覺還挺正常的，畢竟底層算法都是類似的。”

“……大概……它們覺得我也是AI，所以交流起來并沒有面對人類用戶的限制？”

“程星海，立刻去翻論文，尋找太陽磁場翻轉對……”

嗡——

黑色籠罩了一切。

同時位于全球26個尖兵學院的超級秘境。

δ252300584，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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