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的粗剪版長達四個半小時，對于一部電影來說，實在太長了。

但在放映期間，并沒有人對此表示不滿，大家沉浸在精彩而凄美的故事之中，并未發覺時間的流逝。

直到電影放映結束，燈光亮起，邁克爾·菲利普斯這個制片人兼投資人率先鼓起了掌，隨后在場眾人也響起了掌聲，并且逐漸熱烈。

程凱歌從電影放映開始，全程嚴肅認真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輕松的表情，但他還是沒有松弛的露出笑容。

直到他看到林為民拍起了手掌，他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終于落地了。

有了林為民的認可，代表電影版《霸王別姬》的質量已經達到了某種高度。

畢竟林為民不僅是原著作者，更是一位杰出的編劇。

“凱歌干的不錯！”林為民鼓勵道。

程凱歌還在跟徐楓說話，聽到林為民的夸獎，躬身跟林為民握了個手。

“都是林老師您的原著好！”

林為民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在燕影課堂上程凱歌那瀟灑不羈的身影。

我還是喜歡當年那個桀驁不馴的你！

看完了粗剪版電影，幾位投資人和制片人的心中也算是放下了負擔，電影質量出色，相信精剪之后一定會更上層樓。

只有林為民，在看完了電影之后還有點不滿意的地方。

幾位制片人挨個和主創握手祝賀，林為民握手的時候對章國榮說道：“表演很好，臺詞還是差了一點。”

他這句一出，章國榮本來喜悅的臉上露出訕訕之色。

這部電影他自覺下了苦功夫，演的也全情投入。

徐楓笑道：“臺詞是差了一點不過表演真的是影帝級的水準。”

林為民笑了笑，并未說什么，他也不是故意挑章國榮的毛病，而是實事求是的指出電影的問題，畢竟是要參加電影節的，而且程凱歌野心勃勃，應該有一種精益求精的態度。

程凱歌不顧章國榮的臉色，說道：“國榮的臺詞確實是個問題，我也在考慮這件事。”

徐楓給他使了個眼色，程凱歌全當沒看到。

章國榮很快擺正了尷尬的心態，灑脫的笑了笑，“徐女士，不用替我辯解。差了就是差了，能演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沒什么好丟人的。”

徐楓說道：“雖然有點口音，但應該問題不大吧？”

林為民道：“能處理還是處理一下吧凱歌指望著這部電影沖獎，精心一點沒毛病。”

程凱歌很認可林為民的話，這部電影對他至關重要，他當然不希望有這種瑕疵。

“可是……”徐楓遲疑，“參加電影節的電影必須得是演員原音才行。”

非原音演出的電影不得參加評獎是世界上很多電影節的明文規定，主要原因是演員的聲音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如果使用二次配音，對于其他入圍者來說是不公平的。

“不聲張的話，應該沒什么問題吧？”程凱歌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

看樣子，他早就有這個念頭了，只是今天正好趕上了林為民先提出來，他也就不怕得罪人了。

反正是林老師先說的。

徐楓看向邁克爾·菲利普斯，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見，邁克爾·菲利普斯一攤手，他什么場面沒見過，這點事根本不是問題。

徐楓又看向林為民，林為民說道：“低調處理吧，不過還是盡可能找跟國榮嗓音條件相近的演員吧。”

聞言，徐楓又犯愁了，上哪找這樣的演員呢？

要想配音配的像，起碼得滿足三點條件。

第一，是得跟章國榮說話的聲線相近；第二，得精通京劇；第三，還必須得會演戲。

要滿足這三點條件，談何容易。

不僅是徐楓，連程凱歌也在犯愁，這樣的配音演員可太難找了。

這時林為民對陳凱歌道：“凱歌，楊力新記得嗎？”

“當然記得。話劇版的程蝶衣，演的很好。”

“讓他試試吧，應該問題不大。”

林為民是原著，也是話劇版《霸王別姬》的編劇，他說楊力新行，沒人敢反對。

程凱歌從善如流，可他不認識楊力新，這種事人家也不一定答應，林為民只好親自出馬。

打完電話不到一個小時，楊力新便出現在了燕影。

“林老師！”楊力新見到林為民，喘著粗氣的問了一聲好。

林為民將楊力新介紹給大家，又詳細的跟他說明了一下情況。

最后嚴肅的問道：“雖然你是給章國榮配音，但這部戲要參加電影節，所以不能出現你的名字，伱同意嗎？”

林為民問這話的時候，程凱歌心里沒底。

人家是話劇版的正牌演員，又辛苦配了音，卻沒人知道他的功勞，程凱歌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心里都有些不平。

楊力新卻笑著說道：“您都開口了，我總不能說‘不’。再說電影要參加電影節，那也是揚我國威，真要得獎了，沒我的名字，我也高興。”

這話說的，有水平！

林為民拍了拍楊力新的肩膀，“不錯。”

程凱歌也帶著幾分感激握住了楊力新的手，他玩笑道：“程導，我還沒配呢，您先別急著感謝，萬一不合適，您不是白感謝了嗎？”

他的話引來在場眾人哈哈大笑。

然后眾人移步燕影的錄音棚，楊力新先是聽著章國榮的聲音，找了幾分鐘的感覺，然后正式開始配音。

“師哥，枕席底下那三大子兒，你別忘了。”

“你說，我就知道，從你碰見她的那時候我就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驚艷！

像，太像了！

連章國榮這個原主兒都感到無比神奇。

“力新，你別低著頭啊！嗓子再亮點兒。”錄音棚外，程凱歌見楊力新總低著頭，忍不住提醒道。

楊力新說道：“不行。脖子低了，位置就變了，聲音不一樣。”

眾人這才恍然敢情人家也是有技巧的，不是光憑著嗓子像。

這就更讓眾人佩服了，什么是好演員？這就叫好演員！

確定了楊力新能夠勝任，程凱歌和幾位制片人放下了心。

楊力新說道：“這錄像帶能給我一份嗎？我回去再揣摩揣摩，爭取最大程度還原章先生的聲音。”

他的敬業精神贏得了在場所有人都尊敬，但現在電影還沒完成，要看也只能在燕影看。

“那我就在這待幾天。”楊力新說道。

完美的解決了配音的問題，林為民等人也放下了心。

臨走前，林為民對程凱歌交代道：“報酬多給點，人家這是救場。”

程凱歌點了點頭，別的不說，就沖楊力新的敬業態度，也不能虧待了人家。

一旁的章國榮這時插話說道：“這錢，從我的片酬里出吧。”

幾人朝章國榮望去，他沉吟著說道：“拿出3萬米刀，就當是楊先生的報酬吧。”

在場眾人都驚了一下，以楊力新的名氣，就算是演程蝶衣這個角色也拿不到這么多的錢啊！

章國榮笑著說道：“林先生的面子，值這個錢。”

原來是沖著林老師的面子，程凱歌心中松了口氣，他還以為章國榮是故意在將他的軍。

林為民說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你能拿那么多的片酬，是因為你的名氣和演技。力新的名氣可比不了你，3萬米刀太多了。”

“那就1萬米刀吧，不多也不少，楊先生的敬業也值這個價錢。”徐楓說道。

林為民點了點頭，“徐女士這個建議不錯。”

“那就這么辦。”程凱歌道。

他將這個消息告訴楊力新，楊力新沒想到只是來救個場，竟然會給如此高的報酬，他現在在人藝演話劇，每個月工資加補助還不到400塊，1萬米刀夠他演十年的了。

他連聲的對程凱歌道謝，程凱歌卻說道：“這事你得感謝林老師才對。”

楊力新又想起了林為民給他打的那個電話，這哪里是自己來救林老師的場啊，分明是林老師帶著自己發財。

1993年3月9日，燕京飯店宴會廳，一場聲勢浩大的發布會正在這里舉行。

“布老虎叢書首批作家簽約儀式”。

碩大的展板上，一行文字吸引了到場所有嘉賓和記者的眼球。

今天的宴會廳，來了很多記者和文學界人士，大部分都是受邀出席的，也有一部分是沒人邀請，自己主動來的，反正國文社又不會攆人。

對于從年前炒到現在的布老虎叢書，無論是媒體記者、文學界人士、出版界人士還是普通的文學愛好者，其實都很感興趣。

畢竟在中國當代文壇和出版界，像布老虎叢書這樣自誕生起就吸引了無數眼球的獨特存在還是獨一份。

上午的宴會廳，記者和嘉賓云集，作為今天簽約儀式的主角，國文社領導和作家們仍舊猶抱琵琶半遮面，尚未露面。

“國文社還真是能折騰，今天的陣仗可不小。”

“說的就是啊，一套叢書而已，愣是讓他們折騰出花來了！又是征文啟事、又是簽約儀式。”

“眼球經濟嘛，宣傳才是第一生產力。他們這套宣傳攻勢，實在是太強大了。我敢保證，明天至少得有幾十家媒體報道‘布老虎叢書作家簽約’的消息。”

記者們見多識廣，對于國文社的操作并不覺得驚奇，但也很佩服國文社的宣傳策略，能想出這套東西的人，放在國文社用著實是有點屈才了！

宴會廳旁的小房間內，國文社三巨頭之二的程早春和林為民今天齊聚簽約儀式，可見國文社對這次簽約儀式的重視。

今天將和國文社簽約的一共有八位作家，分別是王蒙、賈平娃、梁曉聲、黃安儀、金瑩、唐抗美、洪鋒和毓秀。

在場眾人，除了洪鋒和毓秀之外，其他人都算是林為民的老熟人。

洪鋒跟林為民好歹還有點淵源，畢竟是寫先鋒文學出身的。

但毓秀這個十九歲的小姑娘真就是第一次跟林為民見面，她家在鵬城，現在念高三，下半年就該高考上大學了。

毓秀進京是父母陪著的，看得出來，這姑娘家境優越，而且父母對孩子很支持。

第一次見到包括林為民在內的眾多知名作家，再加上一想到馬上就要上臺面對記者們，毓秀緊張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王蒙看出小姑娘的緊張，調侃道：“孩子別怕，他們要對付也是對付我這個老幫菜。”

林為民卻道：“老王，你這就說錯了。你當然是記者們集火的對象，但記者們同樣不會放過小毓，你們倆的話題性可比他們幾個強多了。”

周圍其他幾人臉上聞言并沒有不高興，反而露出幾分笑意。

林為民說的沒錯，王蒙和毓秀身上的話題性真就比他們高。

王蒙的資格比在場所有人都老，五十年代憑借《青春萬歲》和《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成名，到現在年近六十，依舊活躍在文壇。

不僅如此，86年開始還當了三年的文化部部長。

無論是在文壇的身份，還是在官場的地位都要比在場其他幾位作家高出一截來。

有他在，基本可以吸引記者們一大半的火力。

而剩下的火力，很有可能都集中在小姑娘毓秀身上。

十九歲、高中生、處女作，這三個要素集合到一起，想不吸引記者都不行。

布老虎叢書從年尾到現在炒了兩個月了，收到的長篇書稿超過百部，但真正憑借作品入選的，目前只有毓秀和洪鋒。

相比洪鋒，毓秀無疑更加有話題性。

眾人聊著天，時間差不多了，程早春和林為民帶隊，一行十人依次入場。

一時之間，宴會廳內閃光不停，今天現場到的記者少說也有四五十位，都在距離主席臺不到十米之外虎視眈眈的望著眾多作家。

出版社和作家簽約，這很正常，出版合同嘛，只要出書，不可能不簽。

但國文社這次有點別出心裁的地方是在于，既簽作品也簽人，而且有著作家甚至連作品都沒影呢，就簽下了合約，這在中國文壇還是第一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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