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只帶了法本和五個尖兵,一人三馬,除了晚上休息一會兒,幾乎全天快馬加鞭趕往漳州。
贛南取得的兩次勝利,都是充分利用山區地形的結果,這更讓楚風堅定了防守武夷山、南嶺,盡量避免在平地和韃子對戰的思路。
如今福州已失,由福州沿海下蒲田、泉州、漳州這一路,全是沿海地形,即便有幾座小丘也甚是低矮平緩,韃子鐵騎沿路沖殺勢不可擋,杭州新治的元朝水師,還能利用水路運兵,宋軍實在無險可守。
一旦這幾座沿海城市被打破,則粵東、閩西的文陳二人,北有湖廣、贛南、兩浙大敵,南有唆都占據沿海城市切斷海上補給線,他們是絕對堅持不下去的,兩地數十萬軍民就全被包餃子了!
為今之計,只有盡全力保住泉州,再沿海一路北上硬打福州,只要福州一下,就又把戰線推到了南劍州、屏南一帶的閩北山區,可以和韃子慢慢周旋了。
離開汀州時,就讓陸猛率軍回師漳州,準備投入泉州、福州大戰,到漳州后,和駐節于此的兵科會合,楚風又急調休整了近兩個月的錢小毛帶隊從琉球直赴泉州,自己率兵科和釣魚島號也趕赴泉州。這樣,琉球本土就只剩剛招的兩百新兵和劉喜手下的警察,再加一條太平島號炮船作為防守力量。為了將戰線推回閩北山地,楚風簡直是孤注一擲了。
九月十七日,楚風乘著釣魚島號炮船,偕兵科長侯德富、民政科副科長統帥部參謀李鶴軒、水師統領侯德祿,風塵仆仆的趕到了泉州。剛上陸,他就帶著法本往宮中覲見,其余人留在船上等錢小毛帶兵從琉球過來。
昔日蒲府的花廳,現在行朝的朝堂,楚風剛進去就被陸秀夫引進了偏殿:“官家偶感不適,御前軍議推遲一會兒。楚大人風塵勞頓。請歇息片刻。”
不虞有詐,楚風進了花廳側面的廂房,陪著喝了一盞茶,陸秀夫便借口還有公務,道聲“失陪”,匆匆告辭而去。
到此。楚風還在心憂戰事,根本沒注意反常的情況,及待廂房門口站上幾名帶刀侍衛,方才發覺不妙:日,陸秀夫玩的哪一出?
抬腳要走,門口侍衛攔住:“行宮之中,外臣不得擅自行走!”
楚風笑嘻嘻地道:“如果我要四下轉轉呢?”
侍衛將腰刀抽出半截:“格殺勿論!”
日了。大敵當前還玩啊?陸秀夫。你們別把自己玩死了!楚風若無其事地坐回椅子上。心里把陸秀夫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三四個宮女進來。上好地貢茶。一杯一杯續上。櫻桃蜜餞、栗子糕、金華火腿、蟹黃酥。七八個碟子排得整整齊齊。楚風趕路也餓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抓起來吃個飽。
行朝海上漂泊一整年。宮女也多是在福州等處新招地。規矩自然比不得臨安皇宮。見楚風狼吞虎咽。幾個宮女吃吃地笑起來。小聲地議論道:
“這就是炮打泉州、千里援贛南地楚總督?都說他是天殺星下凡來保大宋。我看也不過如此嘛。”
“呵呵,上次娘娘叫我到宮外買胭脂水粉,街上聽人說他面如冠玉目賽朗星,今日一見,不過是個常人相貌,白凈斯文些罷了。”
“瞧你說的,我看吶,是你動了春心!人家是大長公主的駙馬爺。有你地份?做夢吧!”
楚風假裝專心對付茶食,支起耳朵把這些話聽了個明白。大長公主,駙馬爺?這么說是要把趙筠嫁給我了,可陸秀夫又何必裝出這個樣子,把我軟禁與此呢?
正在撓頭,直學士院禮部尚書陸秀夫居首,國舅楊亮節、樞密副使張世杰、殿前司指揮使蘇劉義跟在后面魚貫而入——除了陳宜中和他的死黨劉黼,朝中重臣就來齊了。
陸秀夫一個眼色,幾名宮女半蹲福了一福。一溜煙的走出門外。帶刀侍衛又橫過來堵住了門口。
楚風喝了口茶,將茶碗放到桌上。“諸位,請坐。”
楊亮節臉上怒氣一閃,他身為國舅,誰敢不給三分面子?當初秀王就是和他言語爭論,被氣得孤身出鎮處州的,見楚風站也不站起來迎一下,一股無名火直沖上他頂門心。
張世杰心眼比較直,總覺得這事有點對不起楚風,此時趕緊打哈哈,招呼眾人坐下。蘇劉義和楚風不熟,說不上話,楊亮節生氣不愿意開口,就朝張世杰看看,張世杰覺得心中有愧,有點不好意思,又看著陸秀夫,幾個人互相看來看去,都覺得有點不好開口。
“諸位大人,請楚某到這里干坐著,總不會是演啞劇吧?”楚風沖陸秀夫拱一拱手,“有什么話,就直說了吧,省得在下費心思胡亂猜疑。”
遲早都要挑明,陸秀夫心中忠君的意氣發作,也顧不得許多了,正言厲色的道:“楚大人,如今福州已失,唆都、莽古泰、劉深大軍蜂擁云集,福州至泉無險可守,行朝已決定入海暫避鋒芒。”
什么?!楚風大聲反駁:“沿海一帶幾經反復,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局面。文丞相、陳大使保守粵東閩西,汀州如銅墻鐵壁,韃子決不可能逾越一步,我們只須全力反攻福州,就能在閩北山地和韃子打拉據戰,那時候民心在我、地利在我,天下事尚有可為。若是再次下海,則文、陳的粵東閩西不能保,沿海城市盡落韃子手中,行朝又向何處去?”
陸秀夫板著臉道:“這便是要和楚總督言明的事了。行朝準備退入琉球,守則有海峽天險可保萬全,攻則以水師襲擾八閩沿海,號令閩廣。”
楚風大驚,這才明白了行朝地鬼主意,竟然是要到琉球鳩占鵲巢!且不論自己的權位,便是行朝諸公的氣量格局能容得下琉球全然不同地工商社會制度?歷史上行朝二三十萬軍民尚且壞了事,到琉球就能興復?恐怕結果是把琉球也搞得一塌糊涂,大家完蛋了事。
不。絕對不行!楚風干脆挑明了說:“琉球制度風俗不同中原,行朝去是沒問題,不過必然是客軍身份……”
楊亮節眼睛望著天花板,從鼻子里哼出一句:“哼,此刻楚總督還要欺瞞我等么?陸大人早已查明,你們琉球就是臨安逃出的匠戶所建。一群莠民而已,說什么海外藩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陸秀夫的語氣越來越咄咄逼人,“琉球既是我大宋遺民,自然是我大宋疆土。行朝不治你冒貢之罪,已是天恩高厚,難道竟要割據一方。置君父于險地,豈不是悖逆不道、狼心狗肺了么?”
楚風只覺得一陣虛弱無力,知道再說不過這位大忠臣花崗石腦袋。只得強打起精神從另一面辯道:“如今的局面,是泉州城中二千五百淮軍、贛南數萬義軍,文丞相、陳大使麾下用命打下來的,說放棄就放棄,置犧牲將士于何地?我琉球有大炮,另有兩條炮船,每船裝炮三十門,沿海野戰、攻城、海戰,犀利無敵。以此助戰,打下福州并非癡人說夢,陸學士,各位大人,”楚風站起來做了個團團揖,“楚某非為個人權位,只為漢人江山社稷著想,求各位放手一搏,如若福州不下。琉球便接納行朝!”
楚風這番話說得剖心瀝血,楊亮節看出他確是肺腑之言,當下便有些意動。
前些日陳宜中專權,姐姐楊太后隨時都是一句“妾身婦人,軍國大事全憑陳先生做主”,這次好不容易陳宜中失了風,姐姐那句老生常談卻是把陳先生換作了陸先生,自己一個國舅始終抓不到實權,雖說疏不間親。姐姐心向著自己。畢竟手中沒權不自在啊!
如果支持楚某人打下福州,則局面又為之一變。恐怕陸秀夫也沒臉抓權了,到時候自己這個響當當地國舅爺不出來理事,行朝還指望誰呢?
想通此節,楊亮節又變了個調子,翻過來幫楚風說話:“楚大人所言有理,若是打不過唆都,攻不下福州,咱們再出海入琉球,也不遲嘛!”張世杰無奈道:“棄泉入琉球的命令,便在方才楚大人進宮時發了出去,如今,恐怕軍心浮動,戰無可戰了……”
陸秀夫也冷冷的道:“而且,方才我稟報太后、官家,為策萬全,兩宮已先行出宮登上了御舟。”
姐姐和侄兒出宮登船,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楊亮節大怒,跳起來指著陸秀夫鼻子罵道:“宮中事,怎可不與我商量便擅自做主?陸君實,你忒也目中無人了,獨斷專行,難道要做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孟德嗎?!”
陸秀夫面上鐵板一塊,“只怕下官并非曹孟德,而國舅要學漢朝地例子呢!”
有漢一朝,外戚專權飛揚跋扈,陸秀夫此言直指楊亮節這個當朝的國舅爺,氣得他兩袖一摔,噔噔噔沖出門,多半是找姐姐告狀去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鬧內訌,楚風搖頭苦笑。
陸秀夫卻當他無計可施了,威逼之后又來利誘:“楚總督不必郁郁,行朝到琉球后,決不虧負!丹書鐵券、封王世襲,都是大宋朝三百年未有之恩遇,便是大長公主,也要下嫁呢,楚總督一門富貴,與國同休。”
說罷就讓人拿出早已做好地丹書鐵券,封吳王的圣旨,賜大長公主下嫁的太后懿旨。
楚風心頭一痛:趙筠,難道你也合著他們來算計我?不,不會,她決不是那種人!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