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初定,大漢帝國的行朝沒有按計劃回到溫暖的琉球度過冬季。而是留在了臨安就近指揮機宜。
南下的西伯利亞寒流跨越蒙古高原、吹過黃土高坡、翻越中原山川、渡過黃河長江,到達西湖邊的臨安時,早已失去了它的凜冽,西太平洋溫暖潮濕的氣流沿著喇叭形的杭州灣一路涌到了臨安城下,將南下的冷空氣堵了回去,使得隆冬季節的臨安,山水之間也泛著一層青黛。
皇宮東角樓上,楚風點頭嘆息道:“大都此時已滿天飛雪、朔風勁吹,室內不生火炕便能凍掉鼻子。江南卻于隆冬中猶帶春意,頻頻有暖風自杭州灣上吹來。如此錦繡江山,怪不得歷代草原英雄們都伸長了手,以搶占中原為畢生之目標!”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山獻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趙筠吟誦著柳永的名句,嘴唇豐潤、秋波婉轉,絕美的姿容令人目眩神搖:“當年金主完顏亮看了柳三變這首《望海潮。便生了下江南搶這花花江山的狼子野心,諸如完顏兀術、忽必烈、耶律德光輩,有此心者層出不窮啊。”
“所以我一定要出塞,犁庭掃廓清寰宇!”楚風攬著趙筠的纖腰,臉上笑盈盈的,誰能想到,他口中輕輕巧巧說的事情,足可與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北擊突厥前后輝映的壯舉呢?
角樓旁邊一株紅梅盛開,趙筠滲出纖纖玉手往那旁逸斜出的一枝上掐下兩朵把玩,只見她膚色瑩白如玉,涂著蔻丹的指甲比紅梅更艷。
“漢武帝北逐匈奴三千里,霍去病封狼居胥,然而為了籌措軍費,國內弄得十室九空,富戶凋敝、中人破產、貧者賣兒鬻女,雖有犯漢者雖遠必誅的光彩,也留下了好大喜功、窮兵黷武的惡名……”
趙筠有些擔心的看看楚風,“夫君,你可不要做漢武帝哦!”
這話,有所指。
漢軍在戰場上高歌猛進,但火器化近代軍隊就是一部吞金巨獸,正所謂“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漢軍士兵的盔甲、被服、武器就不消說了,每人每天消耗的火藥、鉛彈、軍用食品、糧草軍餉就是個無底洞。
火藥,給了農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公平作戰的機會,游牧民族花十年時間培養的精銳騎士,哲別、把都魯和射雕兒們。和農耕民族花三個月時間培訓,剛剛訓練營中走出的手持步槍身穿板式甲的新兵相比,在戰場上占不到什么優勢。
但財政支出則完全相反:游牧民族從小學習騎射,培養精銳武士的成本并不由忽必烈,而是由草原上的整個民族承擔,從軍之后,也以劫掠為斂財手段,忽必烈甚至不必給他們發軍餉,只要許諾攻下漢地的城池,任他們放手搶劫就行了;大漢帝國的士兵,則要花去高額軍餉,和巨大的裝備、訓練、作戰費用,目前漢軍達到了八個主力軍、三十多萬人的兵力,按每人每月五兩銀子計算,單發出去的軍餉每月就得一百六七十萬銀子,折合一億六千萬大漢金鈔!
財稅部長張廣甫已經多次抱怨國庫要見底了,老頭子打了那座“金山銀海”的主意,被趙筠攔了下來——其實張老頭子也而已,金山銀海是大漢帝國紙幣信用的根本,焉能輕動?財稅部長不過是抱怨發泄一下罷了。
可財稅部長都一籌莫展了,情況自然是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趙筠知道這老頭子從來不亂咋咋呼呼的,有什么事情都處理得妥妥帖帖,一旦真叫起來,必定到了揭不開鍋的程度。
“內庫呢?皇帝授權我隨時動用內庫金銀,便拿給你填補如何?”當時趙筠這樣問張廣甫。
老頭子只是苦笑:“也就皇后您不清楚自己家的銀子錢,海外開采金銀、紡織貿易、玻璃這幾項款子,財稅部已經連續三個月沒往內庫解送了,老頭子都給您挪用啦!”
趙筠不禁失笑,大漢皇帝的內庫并不完全獨立于財稅部,各筆款項都由財稅部核算、解送,自己這個皇后呢又不太關心自家存著的錢……楚風下令漢軍受傷、陣亡兵員的撫恤費用和立功受勛者退役后的額外津貼都由內庫撥給,如今上游斷水三個月,淮揚、中原、燕云三大戰役的傷亡撫恤也不小,下游還在不停放水,池子里剩下的,只怕也見底了吧!
趙筠看了最新的財務報表,如今大漢帝國的財政狀況,已讓這位掌管工商部、在楚風外出期間事實上主理朝政的第一皇后有些擔心。
呃~楚風摸了摸鼻子,嘻嘻一笑道:“怎么會是漢武帝?我都說過了,文武雙全,是漢斌帝嘛!”
雖然是第二次聽到這個笑話,趙筠還是笑得花容失色、云鬢散亂,小拳頭一下一下擂著楚風的背:“就你壞,人家說正事呢!”
侍女紅鶯趕緊轉過了頭去,臉上的笑容卻是遮也遮不住。
當大漢帝國的第一皇后還是故宋的玉清郡主時,她就是郡主娘娘親如姐妹的侍女,兩人一起經歷了和這位大漢皇帝相識、相知的全過程,發誓要陪伴郡主一輩子的她,四年前也在皇上和郡主的介紹下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帝國財稅部的一位儒林出身的局長。青年才俊、前程似錦。
然而她卻總覺得和夫君相處缺了點什么:那位儒林士子決不會和夫人如此調笑,更不會讓夫人在外拋頭露面,就算現在這個宮內女官的職務,還是郡主和她誰也舍不得誰,這才保留的呢!
唉~為什么,為什么我的那個“他”,不能像楚風這樣隨性、自然呢?聽說“他”和同僚們在勾欄瓦舍、青樓楚館也有風流才子的名聲,可為什么回家就像個小老頭子似的?要是“他”能這樣對我,那該多好啊……
紅鶯想著自己的心事,一時望著遠處的西湖癡癡出神,便沒注意旁邊的動靜,忽然有戎裝貫帶的女兵,粗聲粗氣的通報,倒把她嚇了一跳。
“啟稟皇上,陳子龍、祝季奢、鄭發子、范文虎等人求見!”
哦,說曹操曹操就到,楚風刮了下趙筠可愛的鼻子,“我做不做漢武帝,會不會留下窮兵黷武的名聲,就看這幾位配不配合啦!”
趙筠心頭一驚:當年漢武帝常年維持大軍和匈奴作戰,缺乏軍糧軍餉,便以各種名目搜刮商賈,令富戶敗家、中人破產、貧者賣兒鬻女。莫非楚風打的這個主意?這些富商雖由你扶持而起,但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守法經營,歷次出兵征集糧餉、被服,調動海船運兵,人家都欣然配合,可稱得上“義民”兩個字了,還要搜刮他們,未免太過分了吧?
“富戶雖然錢多,也是人家辛辛苦苦流汗水掙的,咱們不好再額外要求吧?”趙筠扯了扯楚風的衣襟,略帶擔憂的道:“我大漢以工商立國。惟保護好私人資產權益,才能令商人放心投資工商、開辦廠礦,令朝廷稅賦豐沛,同時吸納產業工人,轉移農村多余的壯丁,降低地主租稅……此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輕易動搖啊!”
楚風一怔,忽然咧嘴微笑,輕輕拍了拍趙筠青絲如云的小腦瓜:“都想到哪兒去了?咱們又不是梁山好漢,替天行道、劫富濟貧么!”
到此的富商當中,諸如鄭發子、陳子龍、祝季奢等人還好,范文虎心頭就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自打背元降漢,眼見著張弘范、李恒、汪良臣、呂師夔這些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他抱定了明哲保身的宗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什么事就交給管家去辦理,過去的門生故舊、軍中舊部上門拜訪,十次有九次要吃范大都督的閉門羹。
心頭有愧,范文虎對大漢朝廷是一個高舉緊跟,要修學堂,贊助,要降田租,降,要在長江、大海上運兵運糧餉,給船……
也不知是因為兩浙軍作為土生土長的地頭蛇,兔子不吃窩邊草,對家鄉百姓還沒做太過分的事情,還是給天下人樹個千金買馬骨的樣子,范文虎降漢以后雖然被剝奪了一切職務,軍隊也全部解散,但除此之外沒有另外的折辱,文天祥寫著的對聯固然語含譏誚,不過貼在門上倒也沒有人上門來罵了。
對比同被大漢報紙痛罵,“留夢炎趨炎附勢,范文虎為虎作倀”中的留丞相,巴巴的北上,跟著忽必烈想換個榮華富貴。到頭來卻被忽必烈利用完了,就像塊垃圾一樣扔掉,不,是抄家滅族,把財物全部掠走!
留夢炎的可鄙下場傳回臨安,范文虎聽了之后背脊上出了好大身冷汗,范家軍“坐擁兩浙、雄視中原”,忽必烈就不忌諱?若不是趕緊的投降了大漢,只怕北方那位兇狠的君王,遲早會把“尾大不掉”的帽子扣到范大都督頭頂范文虎沒有想錯,事實上另外一個歷史軌跡,蒙元滅宋統一天下,兩浙范家軍再沒有了左右逢源的資本,忽必烈下令征伐日本,在第二次征日作戰中,臺風讓范家軍全部葬身魚腹,范文虎只身逃回,這才去了蒙古大汗的心病。
范文虎不是傻瓜,他慶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選擇,皇帝甚至讓他承包了部分軍糧供應合同,讓他從他所熟悉的江浙大地主中間征集糧食,再集中供應給漢軍,雖然利潤很薄,但田地里的出產有了銷路,另外更讓范文虎感覺到朝廷的善意,感覺到自己還有些用,所以他非常欣慰。
可今天皇帝突然傳召,范文虎畢竟做過漢奸,正是心頭有鬼,見了紙人都怕,陳子龍、祝季奢幾位和皇帝走得近的漢商互相說說笑笑,沒人和他答腔,范文虎就低著頭自己尋思:
那位倒霉族叔,幾次三番勸他收斂,偏又去當什么諫議員,聽說這次給皇帝上個折子,說什么北伐糜費軍餉,花去無數漢軍兒郎的生命,倒不如和蒙元以長城為界,反正長城以北不毛之地,大漢也收不到稅賦,與國無益,末了還說什么假若蒙元要歲幣,臨安各家大商戶、江南各富家巨室愿替皇上出了這份錢。
我操!范文虎知道這事當時就在家里罵了娘,叫了那位倒霉崔的叔叔來,也不管什么輩分高低了,當面就罵了個狗血淋頭——你當富可敵國這四個字是好的?且不論皇上開海外金銀礦,還有那東印度公司壟斷麻六甲海峽以西的貿易,可謂日進斗金,便是你家里錢真比皇上多,那皇上才容不得你!
江南富戶,哼,江南世家大族,葛明輝葛家、吳耀文吳家,誰摻合你這事了?沒事亂上折子,將來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范文虎一頓罵,把他族叔嚇得三魂去了二、七魄飛走六,磕頭如搗蒜只求族長侄兒救一命……
這次被叫來,范文虎猜想十成有九成是為了那不爭氣的族叔。
“請坐,看茶!”大漢帝國的皇帝,楚風依然一如既往的和藹可親,范文虎心頭卻是先入為主,只覺得皇帝每一個笑容都帶著別的什么意味,每一個動作都有點像要動殺心。
嗨,可笑那傻頭傻腦的族叔初時還和自己理論,說大漢帝國是律的,諫議員在諫議院里議論朝政、遞交諫議折子,都受法律保護,不受任何形式的追究、懲罰,還說他在海關上被稅吏敲詐,到諫議院發了折子,廉政局很快就過去查清了真相,還逮出一大串貪污腐化的犯罪團伙。
范文虎就笑了,大漢帝國是律,可情報司、保安司的人會沒辦法讓你屈打成招?李鶴軒能讓大黑熊承認自己是只兔子——紅繡鞋、鴨兒浮水、請君入甕、仙人指路,哪一樣你熬得住?到時候再找個該死的北元探子來指證,看你怎么倒霉!
一席話說的范老爺心肝肚腸都嚇破,軟癱成了一團泥……范文虎雖然不才,也有幾分梟雄見識,無論大元朝還是大宋朝的經歷,蒙古大汗忽必烈、丈人賈似道和學生陳宜中的所作所為,讓他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法律可言。
楚風和諸位商人寒暄著,問問遼東方面的生意因為大雪停下來,開春是否加大規模?南洋方面南洋總督陳宜中打擊海盜是否得力,東印度公司在麻六甲海峽以西的貿易,和德里蘇丹國、伊兒汗國、大食的生意進行的如何?
范文虎卻是坐立不安,好生生的太師椅子好像上面長了釘子似的,怎么放都不舒服,是跪下請罪嗎,會不會顯得太突兀?然而自己先請罪似乎好些,等皇帝提到那不就被動了嗎?
偏生另外幾位漢商都是皇帝扶植的心腹,和楚風談笑風生,也沒人來理睬范文虎,讓他心頭惴惴不安到了極點。
卻聽得楚風問長問短寒暄之后,提到大漢帝國目前的財政困境:“諸位,你們現在都比我有錢吶!訓練營三個月、甚至一兩個月就能呼啦啦把部隊拉起來,可軍裝、軍餉、軍械、軍糧,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我現在窮啦!”
北宋的《武經總要上記載,要培養一名合格的弓手需要訓練兩年,要培養一名騎兵還得加倍,這是冷兵器時代的訓練標準;但培養一名合格的步槍手,慢則三個月、快則一個月,在戰場上就能勝過冷兵器部隊——要知道,后世的義務兵服役時間才短短兩年、三年,要是像冷兵器時代的弓手、騎兵,這點時間還沒走出訓練營呢!
這正是楚風的軍隊越打越多,能快速擴編的道理,有地方上的新兵營訓練新兵,新兵直接進入軍隊,由各部隊的老兵負責帶,這樣以老帶新,很快就能形成戰斗力,部隊就像滾雪球一樣的發展壯大。
人力成本上農耕民族也有優勢,雖然經歷了蒙元慘無人道的屠殺,炎黃子孫仍然比漠北風沙中成長的馬背民族多得多,楚風用高額軍餉可以很快征集到一支大軍。
于是,限制部隊規模和進攻距離的唯一條件,就落到了金錢上。
“皇上您窮,那咱們都衣不蔽體了。哈哈,皇上真會說笑。”鄭發子只當楚風開玩笑呢,和北元打這么久的仗,國庫從來沒枯竭過,那金燦燦的金山銀海現在還擺在冬都琉球城,前一陣子還聽說要在國都臨安照原樣再做一個呢!
祝季奢聞言也來打趣:“皇上您要真缺錢,把東印度公司的股份賣點出來,一下子就不缺錢了嘛!”
楚風哈哈大笑著拍了拍祝季奢的后背:“狗日的,喪天良了。當年我借錢給你,從阿合馬手上贖回一家老小,這事還沒算完呢,倒算計起老子的股份!”
“皇上有句話叫施恩不望報……”祝季奢一臉幽怨,像大便憋住了的表情,讓楚風心頭一陣惡寒,心說這家伙還真“怨婦”啊!不過老子不喜歡那個調調~~
別看祝季奢現在談笑風生的,其實他只覺得楚風拍在后背的手,簡直有千斤之重!
這位雄材大略的君王,初見時還只是琉球島上小漁村的一個鹽販子,以曬鹽法制得了大批食鹽,和自己做貿易——那時候祝家生意,南下泉州的一枚閑棋,若不是自己海上力量不強,甚至有可能對這位皇帝來個黑吃黑呢!
誰能想到,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男人,能從那么個小漁村起家,泉州蒲壽庚、大宋海上行朝、北元的鐵騎勁旅,都無法阻擋他前進的步伐,大漢帝國像朝陽一般從東海之濱冉冉升起,熾烈的光輝照耀四方,廣袤無垠的南洋成為大漢的內湖,中原天下成為漢軍與北元逐鹿的沙場,金底蒼龍旗的身影,甚至開始覆蓋著遙遠的天竺、波斯!
皇帝不是當年的鹽商,自己也不是當初祝家支房的小輩,而是掌管全家生意、隨時數百萬元大漢金鈔進出的族長了。
但和這位揮雄師勁旅,北逐蒙古大汗忽必烈入朔漠,收復燕云之地一償華夏四百年夙愿的不世君王相比,區區富商祝家的掌門人,又算得什么呢?
在楚風面前,他越來越感覺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楚風總是非常隨和的讓他以老朋友的身份相處,但事實上身份地位的差距,無論楚風的態度多么和藹可親,祝季奢仍然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趙筠在旁邊看得分明,祝季奢等人看起來談笑自若,何嘗不是戰戰兢兢?再看自己的夫君,談笑間自然而然,身為上位者的氣度就出來了,豈是故意做作?
她正好奇楚風準備如何解決財政危機,哪知道就有人撲通一聲跪下了,倒把她嚇了一跳。
范文虎跪地下磕頭如搗蒜,義正詞嚴的道:“皇帝為華夏黎庶殫精竭慮,北伐塞外實為我天下百姓,我等江南富戶豈能不知好歹?若軍費有所不足,我范家愿意出銀百萬兩!”
哦?楚風睜大了眼睛,莫名其妙,我還沒開口呢,你就巴巴的送上來,這也太輕松了吧?
不過,老兄你理解錯了。
楚風擺手道:“范文虎,你先別著急嘛,我這個軍費是缺一點,但向各位攤派還不至于。”
鄭發子等人聞言,此時都松了口氣,他們雖然愿意幫助皇帝,征集糧餉、船只時效力,但北伐的軍費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中原新定,各家的工廠、店鋪,都在瘋狂擴張,流動資金非常缺乏嘛!
哪曉得范文虎聽了倒會錯了意,留夢炎的下場就在眼前,想不跟著忽必烈跑,倒被抄家滅族,搶走了全部財物,落得個人財兩空。如今皇帝說用不著向各家攤派,當然,除了攤派之外皇帝還有另外一個辦法可以得到軍費:
抄家!
鄭發子、祝季奢,這些人都是皇帝的心腹,抄家的命運自然不會落到他們頭上,可要籌集軍費也不是兒戲,說不定,說不定……范文虎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了“殺雞儆猴”這個詞兒,并且他越想越悲哀:很明顯,這些皇帝扶植起來的商人是猴子,而自己就將是那只殺了嚇唬猴子的雞!
范文虎心頭有鬼,反而自己嚇自己,登時嚇得屁滾尿流,花白頭發的腦袋在角樓的木板地面上碰得砰砰響,“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草民族叔范業大胡言亂語,上什么諫議折子,都是他豬油蒙了心,自己認不得自己有多少斤兩……皇上北伐中原,出塞擊敵,都是為了咱老百姓好,區區一點軍費,我范家愿意破家舍財……”
這人一旦鉆進牛角尖,就是你趕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局面,楚風無奈的摸摸下巴,沒辦法得罪了,抓著范文虎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范先生,那什么諫議折子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那什么族叔摻合在里面……”
啊,那么現在皇上知道了?范文虎心頭那個懊悔啊,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嘴巴扇了,趕緊的道:“反正皇上一句話,我范家馬首是瞻,罪人的族叔得罪了皇上,回去我就開祖宗祠堂,懲治這廝。
“聽我說完!”楚風終于怒了,打斷了范文虎的話頭。
他從文天祥遞交的奏章中知道,雖然按照規定諫議員并不是大漢帝國官僚體系中的一員,可所有的百姓幾乎都按照習慣認為諫議員就是官老爺,從選戰中候選人略帶諂媚的笑容和挨家挨戶承諾許愿的過程中,他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民貴,社稷次之,君最輕”,如今的大漢百姓已在官員們身前挺直了腰板:你們怕廉政局,廉政局歸諫議院管,諫議員呢?是我們選出來的!
范老爺這種爭議性人物,也一改往日作風,修橋鋪路積德行善,什么好事都做,只希圖下次繼續當選;以前他見了苦哈哈們,一張大胖冬瓜臉直仰到天上去,現在呢?那笑得是渾身肥肉上下亂顫,見誰都裝出副笑羅漢的嘴臉,沒得帶上了幾分惡心,甚至是諂媚的笑容。
“范老爺既然得到了百姓的好評,那么就是一個稱職的諫議員,為什么要開祠堂懲治他!?”
楚風沒好氣的放下了范文虎,“請各位到這里來,并非為了別的,而是我想讓各位幫我發行國債。”
“國債?”人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那算個什么東西。
范文虎剛剛知道不是自己那個族叔闖的禍,登時心安了許多,湊上前問道:“敢問陛下,您說的那國債是什么?”
“一種利息比銀行利率高,由國家發行的債券。”楚風想了想,又道:“你們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種高利貸,國家發行的高利貸。”
高利貸?所有的商人都驚得呆住了,他們實在不能想象,大漢帝國這樣一個如日中天的大帝國,有著南洋各處外貿收入,有著呂宋島和日本的金山銀礦,為什么還要付出高利息去借錢呢?
范文虎不禁唏噓感慨:大漢帝國有槍有炮,要是皇帝明說搜刮,就算搶咱們也行啊,偏生要借高利貸,這是為什么呢?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