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4章浮士德與魔鬼

好不輕易等來了平身的命令。亨利才跟著布雷默從地上爬起來，被歐洲人吹捧為十字軍好漢的國王剛想拍拍膝蓋上的塵土，就被紅衣主教以最嚴格的眼神禁止了。

開玩笑，要是按照阿拉伯人或者蒙古大汗的規矩，你還得親吻陛下足底的塵土呢！

不見天日的修道院里熬出病態蒼白的臉，現在這張臉上堆滿諂諛的笑容，布雷默警惕翼翼的探聽大漢皇帝的口吻：“敬愛的陛下，教廷在東方的掩護人，教宗冕下托我向您致敬，并詢問您準備什么時候履行諾言，將圣城耶路撒冷交給教會？”

楚風和塞里木淖爾對視一眼，心頭奸笑兩聲，不緊不慢的道：“等到教廷與所有信仰上帝的國家簽訂了免稅書，我隨時就能把圣城交付給你們。”

布雷默聞言大驚，后背上的冷汗就嘩啦啦往下流。

教廷之前答應免除漢商的什一稅，的確有些一廂甘心了，這什一稅是教廷面向西歐所有基督教徒征收的用以供奉宗教運動的稅賦，稅款的征用跨國界、民族，凌駕世俗權利之上，征收領域也不僅限于教徒，而擴大到包含猶太人、外國商人在內的所有納稅人。

但神權之外還有世俗的國王。英格蘭的金雀花王朝，德意志的哈布斯堡家族，法國的卡佩王室，這些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假如教皇免除漢商的什一稅，那么各國國王在利益的驅使和本國商人的策動下，完整可以頒布增長漢商的商業稅，以抵消取消什一稅的影響。

教廷不可能禁止世俗政權的征稅，那么它免除什一稅的承諾對大漢而言，實際上也就落到了空處。

布雷默沉默了半晌，好不輕易才吭吭哧哧的擠出句：“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教廷答應免除在歐洲經商的貴國人的什一稅，這和世俗政權的國王們沒有關系。”

果不其然！陳淑楨沖塞里木淖爾一豎大拇指，她并不懂得歐洲的政教局面，而楚風也疏忽了這個問題，是地處亞非歐三大洲交界處、對伊斯蘭基督教都頗有研究的波斯圣女提示了他們：

與大漢只有朝廷一家征稅不同，歐洲是世俗政權和教廷雙重稅收，教廷可以免什一稅，國王們卻能加商業稅，漢商的低稅率優勢就將蕩然無存。免費供給

但現在的塞里木淖爾，癡癡的看著自己的夫君——當初她憂心忡忡的提出問題時，楚風并不著急，他有底氣。

圣城耶路撒冷握在掌心，軍事實力也牢牢盤踞上風，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隨時可以從戰場上拿到。

“談判桌上得不到的，就從戰場上得到！”塞里木淖爾品味著這句話。為這種睥睨群雄、惟我獨尊的氣勢一時心折。

此時面對布雷默的詭辯，楚風冷冷的道：“據我所知，你們的教皇可以頒布‘絕罰’，讓那位自大的亨利四世跪在冰天雪地中祈求原諒；你們教廷還能動幾十萬十字軍東征，用他們的血來點綴上帝的榮光，那么，我這點小小的懇求，又算得了什么呢？”

百年前亨利四世是德意志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在神權和教權的奮斗中被教皇頒布破出教門之罰：開除、廢黜和放逐，于是士兵不再效忠于他，諸侯群起爭權，亨利四世不得不跪在卡洛莎城堡外，祈求教皇的原諒。

在此事件中，一位皇帝向教皇屈膝俯，標記著梵蒂岡的神權登上了至高無上的巔峰。

可布雷默記得很明確，亨利四世用鐵和血鞏固權利之后，就再一次站到了尋釁教廷權威的擂臺上，最終草率大軍攻下了教廷所在的羅馬城，倉惶逃走的教宗格列高利七世雖然借兵諾曼人趕走了亨利四世，自己也在大變亂的顛沛流離中郁郁而逝世。

布雷默感到高高在上的大漢皇帝，確定是“曲解”了教皇在世俗領域的權威。所以他不得不做出解釋：

“卑微的我，不得不向巨大的皇帝作出聲明，羅馬教廷雖然在全部西歐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它并沒有一只真正的部隊。上帝在人世間的代言人，教宗冕下和他的樞機主教們，一貫利用一批相對虔誠的世俗統治者，鎮壓另一批不那么虔誠的世俗統治者。

但是被金錢和利益蒙蔽了雙眼的國王和公爵們，并不總是那么‘虔誠’，即便是我們宗教裁判所頒布為異端的那些教授和詩人，也有威尼斯或者熱那亞的伯爵們給予庇護，使這些魔鬼的信徒逃過火刑架的審判呢！”

楚風嘿嘿一笑，故意把手指頭點在地圖上耶路撒冷的地位，皺著眉頭說：“本來如此啊，那么，只怕耶路撒冷是不能給你們了，最近我已經批準猶太人在這里建立他們的國家……”

這下子布雷默不是汗出如漿，而是嚇得心臟都快要驟停了：這位出使東方、載譽歸來的紅衣主教，在羅馬已經被吹成“崇高的使徒”、“圣潔的靈魂”，他自己也吹捧得到過上帝的啟發，可以確信的是，在圣城回歸之后，他不但會接任教皇，在逝世后名字前面還會冠上圣字，與圣彼得、圣約翰同列。

這一切光榮，都來自于收復圣城的預期，實話實說，百年來就義幾十上百萬十字軍戰士不能達成的任務，偏生布雷默一張嘴就能完成，這點兒回報也是應有之義。

可要是大漢皇帝轉變了主意把圣城送給猶太人。那布雷默將成為欺世盜名的騙子，他面對的也許不是火刑架，因為在被綁上羅馬鮮花廣場燒逝世之前，惱怒的信徒就已經把他撕成了碎片！

布雷默嚇得雙膝一軟，撲通一聲又跪地上了，旁邊的亨利二世莫名其妙，剛才皇帝的話他一句也沒聽懂，懵懵懂懂的跟著跪下。

膽小如鼠！陳淑楨沒好氣的轉過臉，數著阿拉伯作風的天花板繪著的花朵圖案，卻聞聲塞里木淖爾認真的說：“呀，夫君的王霸之氣真厲害，他們兩個又‘心悅誠服’了。”

噗～陳淑楨一個沒忍住，笑噴了。

布雷默把腦袋磕得砰砰響，氣急敗壞的道：“天吶，巨大的皇帝，教廷已經稱您為‘基督的圣矛’，您的名字在全部歐洲傳揚，看在上帝的份上……對了，教廷可以給您加上圣號，您將享有圣.楚風的尊貴名號，而教宗冕下還可以代表上帝給您加冕，授予您神圣的權威……”

楚風豎起一根手指頭搖了搖：“對不起，我們東方華夏的君王。乃是握乾秉坤、承天受命，讓教皇冊封卻是畫蛇添足了，至于圣號嘛——”他開玩笑的沖著塞里木淖爾道：“假如可以的話，我更愿意吸收光明教的圣號。”

塞里木淖爾嫣然一笑，實際上最近把波斯從蒙古的黑暗統治中解救出來，同時迎娶前任圣女，楚風在呼羅珊波斯已經被稱為“光明皇帝”了。

布雷默無計可施了，教廷拿的出手的東西，在大漢皇帝眼中也就一堆破爛，什么可以打動皇帝的心呢？

急切間紅衣主教大人幾乎要抓破了頭皮，無法可想的布雷默只好苦苦懇求：“巨大的皇帝啊。教廷所有的珍寶，和您擁有的相比只不過是一堆垃圾，教廷之下最俏麗的修女，也無法和您的幾位皇后相比，我們教廷只是上帝在人世間的代言人，并沒有直接把握部隊，也不可能管轄各國的稅收，您不知道，甚至有些時候，至高無上的教宗大人，也要仰人鼻息啊……”

哦？楚風雙眉一挑，眼力投向了馬可.波羅：“在你的故鄉，竟有這種事？”

馬可.波羅眨了眨湛藍的眼睛，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是的，我們在天的父是如此的仁慈，他在人世間的代言人卻要在德意志神圣羅馬帝國、法國卡佩家族和意大利各領主的夾縫中生存，作為虔誠的信徒，我懇請皇帝能轉變這不合理的情況，讓崇高的教宗冕下從世俗的煩惱中擺脫出來！”

本來如此！楚風一拍桌子，忿忿的道：“竟有這等事！教宗冕下是我的盟友，布雷默主教更是我的老朋友了，怎么可以坐視你們為難呢？看來，我應當去羅馬巡游一趟，給我的盟友打打氣，順便讓那些不虔誠的國王和公爵們，簽訂稅務協議了！”

布雷默的心一下子像泡在了溫水里，變得軟綿綿的，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能被偌大的教廷選中前往東方，絕非等閑之輩，一瞬間就明確了皇帝的意思：皇帝率兵“巡游”贊助教廷鞏固神權，而教廷則成為大漢在西歐的代理人，雙方各取所需。

難道我面對的是第二個阿提拉，第二個君士坦丁大帝？教廷的歷史上，從不缺和異族、異教徒合作的成功范例！

布雷默的心臟砰砰的跳動起來，他提出了要害的問題：“皇帝請求直接統治歐洲嗎？”

楚風搖了搖頭，直接統治就不叫殖民地了，他答復道：“如波斯、南洋例。”

紅衣主教的眼神變得布滿了希冀。他的最后一個問題是：“您謙卑的仆人代表教宗冕下盛情邀請您前往羅馬做客，請問時間是？盼望越快越好。”

楚風的笑令塞里木淖爾感到如同神秘的獅身人面像，他摸了摸鼻子：“不久的將來——在我擊敗了笨拙的穆斯塔法，并出席猶太人的建國典禮之后。”

亨利二世被布雷默拖著走了，這位從頭到尾糊涂到底的國王，鬧不明確為什么嚴格刻板的紅衣主教大人，會在覲見皇帝之后變得滿臉紅光，簡直和酩酊大醉差不多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