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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世界樹,能讓世界樹陷進去的地方,可能會很危險。”陳珂提了一句。
“光明該去黑暗的地方!”顧然表情堅毅。
蘇晴露出嫌棄的表情。
“這句話怎么有點熟悉。”何傾顏沉吟。
“是你靜姨書里的。”嚴寒香抱臂笑著說。
“好了,走吧。”莊靜輕輕一笑。
一男六女,一行七人,在荒草中徒步前進。
夜色凝結,走在最前方的顧然,心神恍惚時,會下意識伸手去拂,彷佛真的黑色紗幔。
“嗯?”莊靜忽然回頭。
嚴寒香也轉過身。
“怎么了?”顧然跟著轉身,嘴里問道。
其余人這時才反應過來,她們在心理陰影的感知力不如莊靜、嚴寒香,本能反應又不如顧然。
何傾顏的反應還算快,但她把這當郊游,沒放在心上。
后面什么也沒有,莊靜看的也不是后方,而是地上,準確地說,是他們的影子。
“.媽媽。”
小婦人屏住呼吸,像是有一只小小的手,輕輕握住她的心臟。
陳珂下意識掩住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小婦人的影子,陰影形狀的小智正從影子里搖搖晃晃站起身。
“媽媽。”陰影小智再次呼喚。
莊靜抬手,從心里提起隱身提燈,煤油燈的火光溫暖的撐開。
陰影小智不見了,就好像剛才因為光線不好,眾人看錯了一樣。
“留心。”莊靜說。
小婦人默默點頭。
莊靜看了一眼顧然,顧然繼續走在前面帶路。
為了活躍氣氛,分散注意力,他主動開口道:“如果有坐騎類的怪獸就好了,這次不知道能不能走到。”
怪獸不是看起來能騎,就能騎。
哪怕能騎,比如蘇晴的夢獸,能騎,可速度極慢,和人散步差不多,還更浪費心力。
就連莊靜,也不過處于嘗試階段,把怪獸·騎士的馬變成可騎,這是以心改心,難度不低于浪子回頭。
“盡力就好。”莊靜說,“你們治療病人也是如此,要找到‘全力治好病人’與‘生死有命’之間的平衡,其余不用放在心上。”
顧然想到安遙。
之前他一心想著治好她,聽完莊靜的話,他問了自己兩個從未問過的問題——
她的病能治好嗎?她希望自己被治好嗎?
走了大概十分鐘,遠處忽然傳來尖嘯,好像人被殺死前、放棄一切尊嚴爆發的猶如野獸的叫聲。
如同尸臭令人作嘔,是人體本能在警戒,告訴大腦這里極度危險,這尖嘯聲也令人心慌失措。
“沒有在這盞燈,除了張瑩,恐怕都會暈過去。”嚴寒香看著二組四人笑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靈弱點,小婦人的影子里雖然差點站起陰影小智,這并不代表她的心靈比顧然他們弱。
只要不是針對性的,整體而言,小婦人比二組四人強得多。
又走了七八分鐘,眾人止步,一團詭異的綠光霧氣似的飄過來,又緩緩飄走。
顧然、陳珂深呼吸好幾次,才緩過來。
綠光霧氣莫名地讓人覺得頭昏腦漲,惡心不已,讓顧然想起自己坐大巴來海城時的暈車。
恢復過來后,顧然、陳珂心里已經莫名有了些涼意,生出對荒草平原的敬畏。
現實中,平日里,他們與童玲、江綺、小婦人,甚至莊靜、嚴寒香說說笑笑,彼此似乎沒什么分別,可來到心理陰影,才知道差距。
任何行業都一樣,新手與大師之間存在巨大鴻溝,平時感覺不到,但偶爾會展現出來。
只是心理醫生更直觀。
顧然握緊曲柄牧杖,確認自己還能握住它,繼續前進。
“知道那是什么嗎?”跟在后面的何傾顏笑著問陳珂。
陳珂手撫胸口,沉吟道:“是情緒之光嗎?”
“嗯,綠光是人類對死亡的恐懼。”蘇晴的聲音猶如滋潤干涸土地的雨水。
聽了她的聲音,陳珂感覺舒服了些,不多,但也像暈車時打開車窗。
走在最前方的顧然,想到《哈利波特》中使用殺戮咒時出現的綠光。
“據說,”何傾顏壓低聲音,彷佛在說鬼故事,“如果有人被綠光纏住,會在現實中驚悸而死,曾經有被稱為‘巫師’的心靈醫生擁有收服‘綠光’的療法,當然,那時候叫‘魔咒’。”
“真的嗎?”陳珂好奇。
這些秘密,顯然不是她這樣非家學淵源者能了解到的。
“是真的,但只是聽起奇幻。”蘇晴說,“本身不稀奇,現實中,只要有心,槍、爆炸物,大多數人都能制作,槍和爆炸物的威力比綠光強大得多。”
陳珂一想,確實如此。
安倍醬就是被自制手槍刺殺掉的。
“那是什么?”顧然又停下來。
陳珂現在都有點怕他停下來了。
然而,這次不僅是顧然他們這些新醫生,連莊靜、嚴寒香都露出嚴肅的表情。
荒草地中,出現一塊光禿禿的地帶,不大,直徑一立方米的圓那么大,在這塊空地上有一小塊遺跡。
血液勾勒涂抹,似乎是某個圖案。
血液還在流淌,好像勾勒圖案的人上一刻還在這里。
“寒香,你看這是什么?”莊靜半蹲在圖案邊緣,小心翼翼地將提燈湊近觀察。
嚴寒香也半蹲下來,輕輕嗅著。
“人血。”她說。
莊靜凝視圖案,忽然伸手,指尖按在血液中,她繼續勾勒。
提燈里的篝火閃爍,似乎有人體不能感知的陰風在吹,又像是提燈邊蹲了人,呼吸噴在上面。
血液時而鮮艷,時而漆黑惡臭,白骨似的月色照耀下,顏色在黑紅之間變換。
隨著圖案越來越密集,先是二組四人,然后小婦人,都覺得背后發涼。
周圍陰影重重,各種形態的陰影怪物經過,有的甚至嘗試接近提燈光芒。
眼看圖案即將完整,莊靜卻收手了。
“失敗了。”她像是在對他們說話,又像是在自語,“是一位大師留下來的療法,作用大概是將自己永久留在這里。”
‘沒錯。’
“啊!”分不清是誰的驚呼。
眾人看向用心說話的陰影人形。
‘我失敗了。’陰影人形說。
“不,你成功了。”莊靜對陰影人形說,“你永遠留在了這里。”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陰影人形的心聲迷茫。
“呼。”莊靜輕吹提燈,篝火往前一竄,陰影人形真的如影子一般被光驅散。
莊靜抬起自己的手指,在提燈的火光中輕輕搓動,濕漉漉的血跡迅速干涸脫落。
仿佛用光芒洗手。
“有意思。”嚴寒香略有收獲地笑了一下。
“還行吧,一般般。”何傾顏點評。
顧然和陳珂只覺得恐怖。
小婦人也露出‘看見別人高速逆行’的表情,好像繼續走下去,除了一死,別無他路可走。
顧然打起精神,手握曲柄牧杖繼續行走。
為什么在心理陰影中不能變成黑龍?如果能,這些牛鬼蛇神,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正這么想著,衣服忽然被拉了一下,是走在他身后的蘇晴。
“看那邊。”沒等他回頭,蘇晴便說。
冥冥中有一種感覺,不需要蘇晴指明‘那邊’是哪邊,顧然便看過去。
天邊,一個巨大的沙漏傾斜著屹立在天邊。
只是看見它,顧然便對時間產生了恐懼。
人生八十,除去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只有六十年,再除去一半睡覺的時間,一小半吃飯穿衣上廁所的時間,上下班通勤的時間,最多只有二十多年。
他現在已經二十歲。
而莊靜更是已經四十二歲。
“醒醒。”蘇晴輕拍他的肩。
顧然回過神,竟然發現自己差點落淚,人生是不能多想、深想的,想多了一定會覺得悲哀。
“那是什么?”雖然這么問,但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人類對時間的恐懼。”蘇晴的回答正如他所想,“有時候是漏斗,有時候是時針比秒針還要快的鐘表,有時候是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河。”
“河里的一滴水,就一個人的十年。”莊靜輕聲道,“我曾經抵達河邊,看見過無數的陰影在那里試圖挽留自己的歲月。”
那條河邊,此時應該也有顧然的心理陰影。
但他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莊靜與嚴寒香。
和他抱著一樣目的的人應該也有很多,并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比如說父母。
漏洞之巨大,哪怕隔著無法估計的距離,也能只能勉強看清下半部分,在那里,砂礫已經堆積起一座巨大的山體。
山體中的每一粒沙子,又是一個人的多少年。
最后看了一眼沙漏,顧然繼續前進。
他握緊手中的曲柄牧杖,手中的觸感堅定而真實,曲柄木杖被他牢牢握住。
顧然喜歡這種恐懼,越是恐懼,心越是堅定,不顧一切之后反而有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靜。
他不是讓河水倒流,也不是鏟平整座山。
他只是想從河水中掬起一小捧,讓它不隨大河而去,只想從山中撿起幾粒沙粒,不讓它被淹沒。
其余人不知道,莊靜卻從他的背影看出點什么,嚴寒香也似乎嗅出了一些新的氣息。
斷斷續續,走了大半天,遭遇的怪異現象雖然不多,可從沒有停止過。
能有驚無險地走這么久,嚴寒香都很驚訝。
“這提燈——”她欲言又止。
莊靜看提燈的目光也顯得驚訝。
‘李長晝’留下的一點黑霧,讓顧然獲得超心理學·上帝之名,而‘李長晝的妻子楊清嵐’贈送給她的提燈,竟然能讓人避開荒草平原的種種危險。
‘圣人’到底象征著什么?
難道是比大師還要厲害、完全掌握如何開發并且使用超心理學的心理學研究者嗎?
顧然舉起天原,扶起世界樹,能否成為‘圣人’?
又走了一個多小時,莊靜說:“到此為止吧,時間不多了。蘇晴,試一下夢戒,之后我們就脫離。”
陳珂使用冰山療法,呼喚出漫畫稿紙,畫出血色遺跡。
她把漫畫稿紙面向蘇晴。
蘇晴往里一看,人便消失了。
眾人再看稿紙,在黑色鉛筆勾勒的血色遺跡旁,同樣是鉛筆勾勒的蘇晴站在那里。
顧然忽然有所覺,他舉起手,小指上閃過一縷金光,金發戒指出現。
于此同時,一道流星滑過天空,在白骨似的月亮下徐徐而過,往他們墜落而來。
流星靠近地面時,降至螢火蟲的速度,然后一個閃爍,蘇晴取而代之。
她也舉著手,白皙小指上的金發戒指呼吸似的閃爍,與顧然小指上的金發戒指呼應著。
顧然與蘇晴對視一笑,至愛之情在兩人之間徜徉。
莊靜也笑起來,這次尋找世界樹之旅雖然沒有收獲,可至少證明從神話公路中獲得道具可以在心理陰影中使用。
就好比要在大海中找到一根針,很長一段時間都一無所獲,可船上吃、喝、娛樂都有,燃料也幾乎無窮無盡。
就是這樣的安心感與充實感。
眾人開始脫離夢境。
魏宏走后,病區的男子更衣室只有顧然一個人使用,脫去手術服,換回自己的,他站在走廊上等蘇晴她們。
窗外,夕陽西下,大海披上金衣。
下班之后,他們就要出發去南城,開啟愉快的雙休,不知道玄武湖上的風是否涼爽。
身后傳來異樣感。
“何傾顏,你又.”顧然笑著回過頭,表情卻凍住了。
一抹綠色光霧緩緩飄過,順著走廊遠去,消失在拐角。
顧然追上去,站在拐角處,卻不見了綠光。
“顧然?”蘇晴、何傾顏、陳珂三人走來。
顧然感覺到一陣陰冷,似乎長時間潛藏在病區里、那種獨屬于醫院的陰寒氣息,一下子爆發出來。
“怎么了?”蘇晴見他臉色不對。
“沒事。”顧然搖頭。
兩秒后,他道:“不,我有事,我要找靜姨!”
聽完他的敘述,莊靜與嚴寒香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靜姨、香姨,我怎么了?”顧然問。
“放心吧。”嚴寒香笑著安慰,“就像有的人吃芒果過敏,有的人不會,看見情緒之光的人,有的人會有視覺殘留,有的不會,我和你的靜姨都見過。”
顧然差點被嚇死。
這種知識,雖然不像‘如何用化學藥品調制毒藥’一樣絕對不會出現在課本中,但也不是大學畢業前會涉及的知識。
一般情況,醫院也不允許心理醫生探索荒草平原。
一是因為進入需要病人的心理陰影,這不道德;二是,荒草平原危險。
就算看一些觀點偏激的視頻,人的價值觀都會被影響,更別說滿地陰影的荒草平原。
“你們不是要去南城嗎?”嚴寒香說,“好好玩兩天,什么陰影都沒了。”
“快趕不上高鐵了。”蘇晴語氣很冷靜。
“沒事,讓顧然開車,也就六個小時。”何傾顏的語氣更不在意。
稍微安靜后,顧然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脫白大褂。
“我不會開車。”陳珂先說明。
蘇晴與何傾顏對視。
“去六個小時,回來六個小時,我們一人一半?”何傾顏提議。
蘇晴也跑了。
她跑,何傾顏也跑,不會開車的陳珂當然更不會留在原地。
莊靜搖頭無奈一笑,嚴寒香哈哈大笑。
《私人日記》:十月九日,周五,靜海
在靜姨、香姨的帶領下,進行第一次尋找‘世界樹’之旅。
其實我更想找‘天原’,畢竟答應過玉藻前,如果能辦到,一定先舉起‘天原’。
但從物理角度,怎么看都是‘扶起樹’比‘舉起大陸’更靠譜。
玉藻前,對不起,我會彌補你的,將來我真的舉起天原,讓你做大大神。
想起大大卷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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