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零零窩在秋千搖籃里,手里拿了一本日本漫畫,看累了她會抬起頭,眺望山下的大海。
已經十月中旬,海邊依然有人在沖浪,也有看似職業隊的群體在進行風帆訓練。
“蔣護士,現在幾點了?”她扭頭問。
“九點四十二。”
“早起簡直是魔法,平時我看這么久的漫畫,已經下午四五點,一天快要結束的時間了。”劉零零感嘆。
“快到蘇醫生規定的活動時間了。”蔣萱說。
“好。”劉零零沒有戀戀不舍手里的漫畫,畢竟有的是時間看,何況所謂的‘活動’,只要不看漫畫、不玩游戲就行。
她從秋千上下來,準備去看看別的精神病人,只要不發病,他們都挺有意思。
蔣萱跟在她身后,時刻留意著她,并且在平板上記錄:九點四十三分,在主管護士的提醒下,相對主動地參加活動。
劉零零一路溜達。
“在織毛衣嗎?”在芭蕉樹的樹蔭下,她發現安遙與安遙的主管護士。
“是圍巾,爭取這個冬天圍上,不過可能沒希望了。”安遙淡淡地說。
她已經準備下周五出院,而手里的圍巾才一根小指那么長,給蘇小晴用都不夠。
劉零零下意識瞥了一眼她的腿,長得簡直不像人,別說男人,連她都想摸摸看,想知道這樣的大長腿是什么手感,與凡人的腿有什么區別。
這就好比胸小的女生想試試大胸,沒有屁股的女生想摸摸大屁股。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你一本我的雜志。”安遙說。
“如果我買你的雜志,你能讓我摸一下嗎?”劉零零抬起頭。
“嗯——”安遙想了想,“聽說你從父母那里繼承了很多錢?”
蔣萱與悠哉小姐同時警惕起來,在精神病院里,詐騙也好,猥褻也罷,發生的概率都非常高。
“.有一點點,怎么了?”劉零零自己也變得小心起來。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愿意回答我,我可以讓你摸。”
“多少個問題都可以!”李笑野舉著手,豪邁地走過來,彷佛要上擂臺為國爭光似的——為了突出他此時的不要臉,必須上升到這個級別。
阿秋上師緊隨其后,看上去像是國師之類的角色。
之后還有兩人的主管護士,以及聞風而動——不知道是什么風——的沸羊羊護士、年長男護士。
芭蕉樹下瞬間聚滿了人。
謝惜雅將這一幕拍下,如果不聽他們的聊天內容,這確實是秋日里看似不經意、卻值得紀念的一幕,一如與朋友在屋檐下躲雨。
“伱們兩個湊什么熱鬧?”安遙毫不掩飾嫌棄。
“成為菩薩的方法我也知道。”阿秋上師說。
“畜生!”幻臭作家罵道,“這是可以用來交換的嘛!”
“免費公開都行。”阿秋是上師,作為上師,詭辯,不,辯經能力是基礎。
“菩薩?女菩薩?嘻嘻嘻”劉零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失禮的事情。
“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李笑野對安遙說,“我讀過超過一萬本書,世界上什么道理都懂,就算是怎么給摩托車上機油,我都略知一二。”
“滾。”安遙只有一個字。
“李爺爺,我有問題。”劉零零說。
李笑野打量她的腿,也只有一個字:“滾。”
阿秋上師拉住他,用和尚般的溫和語氣勸說道:“眾生平等,李先生,你有驚世智慧,就該多行善事,為他人解惑。”
“滾。”
“如果你能幫到劉姿君,安遙小姐見了,說不定會心動。”
“大師,你也有驚世智慧!”幡然醒悟的李笑野對劉姿君和顏悅色,拿出作家的偽善嘴臉,“小朋友,你有什么想問的呀?”
劉姿君覺得他們真好玩。
不過她也是真的有問題。
“李爺爺,我住進來的原因是‘放棄了思考’,您讀過那么多書,對此有什么看法嗎?”
“那就放棄啊。”李笑野反而不解這有什么問題。
“作為作家,您也贊成我放棄思考嗎?”
“你們要是思考了,我們作家的書還怎么賣?”
“呃。”
李慧笑了一下。
“思考了也沒用。”李笑野繼續道,“你看老子我,知道了所有道理,但還是放不下執念,情緒上怎么都過不去,來這里受苦了。”
“您的意思是,只要心里不在意,放棄思考也沒關系嗎?”
“蠢,老子的意思是傻人有傻福!”
“說你兩句,你就介意了吧?就你這樣的人,早點成熟,認識到自己的不足,與自己和解吧,不要再在意別人的評價了,拿不到諾貝爾獎,就是拿不到,為什么要折磨自己?”
“我沒想拿諾貝爾。”劉零零說。
“我不贊成。”阿秋上師對眾人稽首,表示自己要開始說話了,“我輪回千百世,數不清的遺憾,其中最大的遺憾,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本可以做到’,能不能拿摸到安遙小姐的腿,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有沒有盡百分之百的努力。”
“我也沒那么想摸她的腿。”劉零零略顯為難。
“你知道凡人與菩薩之間最大的區別嗎?”阿秋上師問。
“總不能.是想不想摸腿吧?”劉零零有點不敢冒犯。
“是‘是否能看到自己對更好生活的渴望’,這樣才能激發內在力量,任何渴望都可以,別因為渴望不如別人,就不承認,甚至看輕自己。”
“所以你別因為放棄思考不同于常人,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放棄自己對夢想生活的追求。”
“原來我們還在聊這個話題啊!”劉零零感動極了。
“恩恩”她使勁點頭,“我不會自卑,不會看輕自己,會繼續努力追求自己的生活,繼續放棄思考!”
阿秋上師露出欣慰之情:“這樣就對了,只有試一試,你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量。”
其余護士:“.”
“別聽他們胡說。”謝惜雅走過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吹雪所吸引。
安遙只是腿超出人類范疇,其余部分想在普通人中,只有優秀的水準。
而謝惜雅,這位絕世美少女,她的腿不吸引人注意力,完全是因為她全身都很勻稱,無一不美。
所謂出類拔萃,就是這么一回事。
“胡說?”李笑野人物似的冷笑,“小姑娘,我讀書那會兒,學校操場的跑道都是泥巴路,我走過的坑,比你頭發還要多!”
“學校是泥巴路?是你學校窮,還是你窮呢?”謝惜雅自語似的問。
別人說這種話,只會被李笑野吐口水。
可謝惜雅是絕世美少女,秀發又黑又直的頭發,舉手投足與說話方式間滲透出難以掩蓋的高貴氣質。
李笑野怯弱了一下,底氣不足地回答:“學校窮。”
“貧富外貌是天生的,用蘇晴醫生的話來說,那不是努力的結果,因此瞧不起別人的人,太膚淺了。”阿秋上師站出來說話。
“是啊,所以只有一次的人生,光靠遺產和外表過一生,太浪費了。”謝惜雅輕聲說。
劉零零:“遺產.”
安遙:“外表.”
“那不過是世俗的三觀!真正的快樂是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看成果,光是過程就能讓自己雀躍,這才是人生應該追求的目標!”
“喜歡吸毒也要堅持嗎?”
“這是極端例子。”阿秋上師道。
“我聽陳科醫生的一位律師朋友說過,在法律上,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確定一個人是他殺,但只要百分之一的可能是自殺,就不能將認定嫌疑人是罪犯,極端的例子也是例子。”
雙方仿佛變成了劉零零的‘天使’與‘魔鬼’。
只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一方是天使,哪一方是魔鬼。
只從外貌,那百分之一百,天使是謝惜雅。
“謝惜雅,我和上師在正經說話!”李笑野暴怒。
“嗯?”絕世美少女歪頭,疑惑不解,“我覺得,作為精神病人,不說話更正經。”
“我們確實是精神病,你難道不是嗎?”阿秋上師問。
“我已經好了,有醫生開的證明。”謝惜雅看向主管護士美羊羊。
美羊羊護士區區凡人,不敢涉及(精)神(病)的領域,但被點名了也沒辦法,只好點頭。
“我看你就是好得太好,”李笑野不屑,“得一點病可能對你更好。”
“這樣能讓你心里舒服一點,找到心理平衡嗎?”謝惜雅問。
“我——”李笑野少年般攥起拳頭。
“我明白了。”他握著拳頭對劉零零說,“強迫一個人思考,就像這個一身日本女人打扮的女高中生一樣,是無事生非!”
“思考是無事生非?”顛覆性的言論,讓劉零零自己都愣住了。
“沒錯!”
“這我也贊成。”謝惜雅說,“正因為他想摸安遙的腿,才會有了這些事情,不過,這會不會是他思考的方式有問題,才導致無事生非呢?”
“放屁!老子對腿沒興趣!喜歡的是豐滿的臀部!”李笑野咆哮著證明自己,彷佛被冤枉得極慘。
芭蕉樹終于安靜一會兒,樹葉下的幾人陷入沉默。
“那個,話題還是‘放棄思考’對嗎?”劉零零緩解氣氛。
“劉姿君,不要太把世俗當一回事。”阿秋上師勸告,“不是只有五六點的太陽才是朝陽,如果你懂一些地理和天文,就該知道,每時每刻的太陽都是朝陽,都剛躍出地平線,關鍵是你要找準自己的位置,找到屬于自己的、真正的日出時間。”
“做個人主義吧。”李笑野沉聲說。
“自私一些嗎?”劉零零問。
“屁,老子是讓你把自己當一個人!”
“哦哦,那,怎么把自己當一個人呢?”
“優先讓自己開心,別管他人!”
“嗯——,那就是整天看漫畫、玩游戲、追劇看電影,在工作日人最后少的時候出門旅游,四十歲也像個小孩。”說到后面,劉零零露出快樂的表情。
護士們露出向往的表情。
“這不很好嗎?”李笑野、阿秋上師露出欣慰的表情。
“四十歲也像個小孩?”謝惜雅拍下劉零零快樂的樣子,“你聽說過彼得·潘綜合癥?”
“彼得·潘我知道。”
“成年人面對社會的劇烈競爭和殘酷傾軋,越來越喜歡“裝嫩”,行事帶有孩子氣,渴望回歸到孩子的世界,這就是彼得·潘綜合癥。”
謝惜雅放下相機,宣布:“也就是說,那是病。”
寬大的、綠得讓人喜歡的芭蕉葉下,沉默再次降臨,謝惜雅精致完美的五官露出燦爛微笑,天空都因此更藍。
他人的不幸,果然是最令人開心的。
遠處。
“顧然,不想守護惜雅現在的笑容嗎?”何傾顏問顧然。
顧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謝惜雅的場景,他去別的醫院接她,在房門外,與穿著校服的少女對視,少女露出的,那如提線木偶般僵硬又脆弱的笑容。
“.守護的什么,我可不想要那樣沉重的責任,但如果有七龍珠,我會許愿,希望世界上有更多的這樣的笑容。”
顧然會因為這個愿望被打進十八層地獄嗎?
懲罰和佛利薩一樣,整天面對謝惜雅的笑容?
“蘇晴。”何傾顏轉身看向與胡茜聊天的蘇晴,“干脆明后兩天的登山之旅,辦成這個月的戶外治療活動,醫生、病人、護士,都去山上泡溫泉?”
蘇晴想了想:“我申請試試看。”
“我來選地方!”何傾顏當即從白大褂里拿出手機,“要有溫泉、有燒烤、有卡丁車、有小火車、有射箭、有蹦極、能滑雪”
“滑雪?”顧然確認。
“室內滑雪,別說十月,就是八月也營業,嗯?找到了,云頂牧場.我看看,隸屬于.好像是謝惜雅家的,讓她贊助一下吧!”
她到底是在工作,還是想自己玩,亦或者,是在幫謝惜雅,讓蘇晴欠謝惜雅人情?
不能小瞧躁狂癥,她可能三者都是。
《私人日記》:十月十六日,周五,靜海
何傾顏提議去云頂牧場,有溫泉、有燒烤、有卡丁車、有小火車、有射箭、有蹦極、還能滑雪.
距離下班還有七個小時!
距離明天五點還有十九個小時!
謝惜雅的笑容,就由我來守護吧!
《醫生日記》:
我要守護病人的笑容!
(莊靜批語:精神病人的笑容,不是一概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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