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戰的眼神閃爍了幾分。

為什么，藍夜和軍師提出了同一個日子？

這……太過巧合，巧合到白戰不得不去懷疑。

帝國軍慶日的前身是當初帝國剿滅勢力范圍內最大的一個城邦，接著凱旋回都的那個日子。

在以武立國的帝國中，這自然不會是一個小型節日。

到了那天，全國居民都能放假一天，并且每一戶家庭都能領取一份‘擁軍饋贈’。而且，這份福利幾乎不會遭到任何克扣，口糧和一些日用品全都會足量發放。家中有軍籍的居民更是會得到不小的獎勵。

不僅如此，當天的帝都還會進行擁軍游行，游行路線上，當天擺攤的小商販們不需要繳納費用，同時，軍隊的士兵們也可以自由品嘗所有食物——事后，進行了擁軍互動的小攤販們還會額外得到一份擁軍饋贈。

晚上，全城都會進入軍慶狂歡，士兵們會和居民們在城內大道和廣場上匯聚，盡情地歡慶這一天。

另外，今年有所不同，前方軍事吃緊，帝國軍第一次遇到了這么難啃的敵人。

大部分士兵們都在外作戰，當然，也正因為如此，白戰很清楚，不管是軍方還是議會都同意，這一次的軍慶日更要大辦特辦。

這是展現手腕和自信的方式，也是讓帝國的民眾們保持對帝國軍的信心，前線上的將士們同時也可以得到一頓豐厚的大餐。

如今，帝都城內已經開始了裝飾，只為三天之后的軍慶日。

可是，為什么藍夜和耶和華都會選在這一天……

白戰正是心情焦慮、疑心大作的時候，他根本就不相信藍夜說的話，這會兒，對耶和華自然也帶上了一股愈發不信任的感覺。

耶和華五感敏銳，立刻就察覺到了氣氛的略微變化。

他眸子里閃過一絲疑惑，白戰對自己抱有戒心并不奇怪，但怎么突然這么大反應了……

是因為剛才出門去見的人？

白戰去見誰了？

心思閃過，耶和華面色如常，輕聲問道：“大殿下覺得，這個日子不太好？”

白戰同樣面色不變：“我只是覺得，軍慶日當天事情繁多、全城喧鬧，放在那個時候怕是要鬧出很大的動靜來啊？”

耶和華解釋道：“大殿下可能和肖恩打的交道不多，但根據我的消息，肖恩這人陰險卑鄙，偏偏又有一個極其好用的腦袋……我們已經失敗了這一次，再按照我們自己的節奏去走，到時候可能反而陷入了他的計謀之中……”

白戰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那軍師為什么定在了軍慶日？”

耶和華心中冷笑一聲，已然確定白戰對自己的懷疑成倍上升了。

他依舊解釋道：“肖恩這種人不能用常識去揣測……我下了命令，讓人對他的行為模式和心理模式進行了推測。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人極其擅長料敵先機，外加深沉而多變的性格，最難琢磨。”

“但是，種種結合在一起，也注定了一點……肖恩是一個極其自負且極其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與此同時，他還有著強烈的表現欲以及惡趣味……在發現了陷阱之后，肖恩不會隱藏起來，因為，他自認為自己的陷阱會勝過我們的。”

“而軍慶日，一般人的想法都是在這種大型節日里不能妄動，看似可以憑借混亂多變的情況渾水摸魚，實際上這個時間點上，負責守衛重要地點、重要物品的人會更加謹慎——而這，會激起肖恩的表現欲。”

多次提到肖恩的名字，即便是特制的藥劑也難以抵抗那心中不斷涌來的恐懼。

可是，耶和華只是用藏在袖子里的尖刺狠狠地插進了自己的手腕之中。

尖刺涂抹的特殊毒藥幾乎可以瞬間帶來劇痛和戰栗，同時，這也是緩解恐懼的‘良藥’。

即便半邊身子都要忍不住顫抖了，但耶和華僅僅只是冷笑了一聲，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向白戰：“大殿下，我有信心……如果再次動手，肖恩一定會挑一個特殊的時間點，而最近的軍慶日就是他最好的機會。”

白戰看著耶和華，眼神多次閃爍之后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按照軍師說的辦吧。”

“大殿下……英明啊。”

當二人各自轉過身，眸子里的寒意一閃而過。

“讓謝里爾去當誘餌，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肖恩回來后只是悠哉地喝著茶，白葉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兩人現在位于白葉帝都內的私宅，靜謐而精致的庭院里不必擔心其他人的窺視，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談些重要的話題。

可肖恩只是笑瞇瞇地看她一眼，旋即又抿了一口茶水。

白葉的眉頭抽搐了一下，這家伙又開始謎語人了……

這些天以來，肖恩不讓她的女仆去準備軍慶日，但其他的又要如常，而他又常常潛行出門不知道去做些什么，自己問起來，他就糊弄幾句，搞得自己這些天都有些心神不寧。

終于，肖恩把茶杯放了下來。

他微微扭過些臉龐，湊近點過來，笑瞇瞇道：“想知道？”

白葉無奈地暗中嘆了一口氣，這家伙肯定又要提出什么條件來了，比如親他一口之類——這些天自己沒少干這些事情。

就在白葉準備把身子湊過去的時候，肖恩又笑嘻嘻地開口道：“那就和你說說好了。”

一陣無力感涌來，看著對方那嬉皮笑臉的神態，白葉只能無奈地扶住額頭。

這家伙猜別人的心思也猜地太準了。

肖恩慢條斯理地靠在椅子上，悠悠開口道：“不告訴你太多，就是為了讓你心里有所掛念，我之前就說過，當你那股偏執的勁兒上來，你的演技就得打折扣了。”

白葉并未生氣，相反，她認可肖恩的說法，她很清楚自己的偏執目前還難以改變。

不過，肖恩的話倒是給了她提醒，公主殿下的敏銳立刻就展現了出來。

白葉皺眉道：“軍慶日即將到來，我之前剛立了大功，勢必要在軍部露面聯絡關系……你故意讓我心中焦躁……是演給別人看的？”

肖恩打了個響指：“還是很聰明的嘛。”

白葉用一只手撐住半邊白皙的臉頰，若有所思道：“這是特意將我的破綻展示給了別人，否則，我心中有數，自然表現如常……等會，你讓女仆一切照舊但不采購軍慶日用品，這也是其中的一個環節……”

她抬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向肖恩：“你在故意營造自己百密一疏的現狀……我這處私宅的外圍被人監控了？”

肖恩攤了攤手：“當然了，沒有破綻的人怎么會被擊敗呢？聞不到傷口的血腥味，貪婪的野狗怎么可能動手？”

白葉繼續問道：“那謝里爾呢？他目前才王級巔峰，危險性有點高吧？”

肖恩嗤笑一聲：“你太小看謝里爾了，以前，我、謝里爾還有莫扎去一家黑店里偷東西，我身手太差被老板逮住了，然后莫扎就在店里四處搞破壞吸引老板的注意力，免得我直接挨揍，而謝里爾，你猜猜他會做什么？”

光看謝里爾的形象，似乎就是個團隊里的肌肉擔當，而且總是給人一種憨憨的感覺……

白葉好奇地望過去，肖恩哈哈一笑：“謝里爾去當時那條街上的混混頭子那兒偷東西，然后故意被發現，撒腿就跑的同時還‘不小心’撞倒了街口警備隊的成員，然后順了他們一桿槍。”

他接著一攤手：“然后就很簡單了，兩伙人都被引到了店里——然后謝里爾當場對天開了一槍，三伙人打了起來，我們仨就溜了。”

白葉：“……”

果然，只要在肖恩的身邊，哪怕是謝里爾那種看上去憨厚的人物，其實也是個蔫壞兒的主。

肖恩隨意地揮揮手：“謝里爾腦子好用的很，放心吧，而且，為了引我出來，他大概會被囚禁拷問，卻不會危及生命——他被砍都沒什么事情，何況審問呢？”

白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后又問道：“可是，謝里爾本來就會被懷疑，他的話不會被采信吧？”

“當然了，謝里爾也不負責那些事情。我今天去找你大哥，讓他抓住謝里爾，不過是為了助推一把而已。”

白葉略有疑惑：“可你的主要目的不是讓我大哥和耶和華之間互相生疑，并且產生內訌嗎？謝里爾實際上算是他們共同的敵人，就像你一樣……而且我不明白為什么你讓我大哥在軍慶日對謝里爾動手……”

肖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說什么不重要，我虛構的身份不會得到你大哥的信任，只會激起更多的懷疑……但是，假如耶和華選擇了和我一樣的動作呢？”

“一樣的動作？”

肖恩懶洋洋地說道：“你大哥原本只是在懷疑，今天去找他的藍夜，怎么會知道有關肖恩的事情，而且還要刻意提醒他。可是，不死心的耶和華自然也會繼續制定針對肖恩的計劃……假如里面的重要環節撞上了呢？比如針對的目標任務，比如計劃開始的時間節點。”

白葉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回答道：“我會懷疑藍夜和耶和華的關系。”

“人之常情——”肖恩笑了笑，“這太巧合了，不得不懷疑。”

白葉再度疑惑道：“可是，這不顯得沖突嗎？而且太刻意了。”

“對啊，就是為了刻意。”肖恩笑瞇瞇道，“再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這么明顯的‘刻意’巧合，正常人下意識就會懷疑，而自認聰明的人就會開始察覺到里面的不對勁……那么，接下來‘聰明人’會怎么想呢？”

白葉喃喃道：“還是會回到最初的懷疑上，因為太刻意……刻意是為了掩蓋其他的目的，可其他的目的完全看不到……所以，大哥自認聰明，他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刻意而沖突的環節其實就是真相……自認聰明的人往往會考慮太多，往往會試圖盡可能地往多層次剖析……”

公主殿下終于明白了過來，她看向肖恩的眼神里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真的好陰險……”

肖恩撫胸致意：“感謝您的夸獎，公主殿下。”

“那你能不能別撫我的？”

“習慣，習慣。”

把肖恩的手抽開，白葉理了一下衣服：“但其中有一個致命的問題，耶和華的計劃必須和你對白戰的提議有重要重合部分——你怎么確定呢？”

肖恩一攤手：“這還不簡單嗎？只要耶和華是一個聰明人就行了，而他顯然就是。”

“為什么？”

肖恩的嘴角揚起些不屑的弧度，嘲諷而又平靜：“一個探索了許多秘密的人，一個很了解各地避難所的人，一個……聰明人。”

他嗤笑一聲：“更有意思的是，耶和華怕我。”

白葉皺眉道：“什么意思？”

肖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第一次計劃已經失敗，耶和華很清楚我的能耐，也很清楚我的自負，他必須要考慮，我會不會反過來設計他。而之前的交鋒中已經證明，單純以兩人的智力做對比，他贏不過我。”

“他哪怕再驕傲，心中也會默默承認這一點——那么，一個手握大批資源、慣于試驗、消息渠道靈通、卻又極其懼怕自己死敵的人，會怎么辦？”

“他心中清楚，耶和華無法擊敗肖恩，所以，只能靠‘肖恩’去擊敗肖恩。”

白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肖恩繼續笑著說道：“耶和華能摸清楚我在灰海行動的部分細節，這說明他早就開始調查我了——而由一個完整的團隊來分析我的行為模式以及心理模式，這是唯一能夠讓‘肖恩’去擊敗肖恩的辦法。”

肖恩指了指自己：“所以，我只需要從我自己的角度去考慮這件事就行了。”

“而我，最能看清自己的內心——所以，假如我真的那么做，我一定會在看似最不可能的軍慶日動手，讓早就被盯上的謝里爾成為明晃晃的目標。”

“耶和華和他的團隊一定很聰明，聰明到可以窺探一絲另一個聰明人的想法。”

肖恩的聲音帶著些嘲諷，卻又無比平靜，可是，難以抑制的寒意卻從白葉的體內蔓延開來。

他像是在炫耀、在嘲諷的惡魔，白葉突然這么想到。

肖恩只是虛握了一下拳頭，再輕盈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他毫不在乎，只有眸子里帶著些許期待的戲謔。

“在他們死之前，我會親口告訴他們所有的真相，然后慢慢地欣賞那種絕望和無力。”

“小小的愛好，到時候，要一起嗎？”

肖恩無聲地笑著，順便做著優雅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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