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黑衣人的鐵棍在距離他手掌不到一厘米的時候停頓下來，兜帽下的鋼鐵面容發出冰冷無情的聲音：“檢測到高能人種，暫時解除攻擊模式，即將重新鎖定目標，開始索敵……”

鹿不二吃了一驚，這個執法者竟然是機器人！

“鹿哥！”

何賽沖過來一把將他拉到背后，這時候他才發現主干道兩側的執法者都在這一刻扭過頭來，鋼鐵面具的眼洞里亮起紅光。

“請立即停止你的行為！請立即停止你的行為！”

張老板驚恐地抱著女兒，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黑衣紅瞳的魔鬼，他無法理解自己跟親生骨肉相認到底有什么錯，他覺得天王老子來了他都理直氣壯，便大吼道：“我沒有犯法，我沒犯法！這是我的女兒，你們可以去做DNA檢測，這明明就是……”

這時候人群里有人沖過來給了他一拳，把他砸倒在地。

“神經病！現在這是我的女兒！神圣智體分配給我的女兒！”

那是個滿臉胡茬的壯漢，一把拎起在他懷里嚎啕大哭的小姑娘，拎小貓似的拖回路邊：“下次再亂認人，看我收不收拾你！”

執法者們看到這一幕無動于衷，紅色的機械眼轉動起來，無休止重復著機械音：“合法維護自身權益，給予認可！”

他們重新守在道路兩側，把圍觀的人群給隔開。

小姑娘已經被那個壯漢帶走了，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遠去。

而張老板被打得七葷八素，冒著金星的眼睛直到看著女兒徹底消失在視線里，這一刻他整個人仿佛坍塌了一樣，徹底癱倒在地。

“鹿哥，你沒聽剛才那個壯漢說什么？那個什么神圣智體，把小姑娘分配給他當女兒了？這個鬼地方，家人居然還能分配！”

何賽也驚呆了。

“這特么還能再扯淡一點么？那明明就是張老板的女兒，我之前在學校門口還見過呢。”鹿不二感到荒唐至極，他有種沖動想要去做點什么，但是面對一群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又有種無力感。

然而再聯想到青木之前說的那些，他又隱約明白了什么。

凈土的生存法則就是這樣，這里被絕對的秩序所限制，五百年前的那一套放在今天已經不管用了，無論你當年曾經擁有過什么，如今都會被統統否定，你需要重新證明你的價值，否則你將一無所有。

等等。

“按照這個說法，如果在凈土里努力證明自己，豈不是可以娶到別人的老婆？嗯，有點變態……”鹿不二小聲嘀咕道。

安警官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下次不要這么沖動，雖然現在看來你們高能種在這里是有優待的，但誰也無法保證具體能得到多好的待遇……至于老張，看命吧。”

眼下的確是沒有什么特別好的辦法，張老板沒因為涉嫌拐賣人口被帶走就不錯了，大概是這類事時常發生，因此才不會被追究。

說來也扯淡，跟自己的女兒相認，竟然涉嫌拐賣人口。

這到底是個什么世界？

“真可憐啊。”

青木帶著下屬從他們身邊走過，尤其是用眼角的余光掃到倒地不起的老張時，唇邊笑容嘲弄：“走吧，記得把他給帶上。”

執法者的壓制下，蜂擁而來尋找親人的居民很快就散去，因為按照規定他們能在這里停留十分鐘，一旦到時間了就必須離去，否則就會因為涉嫌妨礙公務而被審判，由此可見凈土的苛刻律法。

但明天，乃至以后的每一天。

他們或許仍會來到這里，日復一日的等待，守望。

至于張老板被一拳打懵以后，腦子似乎終于被打醒了，哪怕被攙扶起來了也低著頭一言不發，也不再哭喊著要回他的女兒了。

只是鹿不二卻看到，他握緊的拳頭里，全都是血。

鹿不二能明白，那是無能為力的感覺。

或者說是不甘心的感覺。

當年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以后，也有過類似的心情。

“第583274批破繭者，歡迎來到凈土。”

當圍觀者散去以后，空曠的主干道上響起冰冷的機械音，四面八方都是無人機在盤旋，攝像頭對準了他們每一個人。

通過主干道進入城內以后，最先看到的建筑竟然是一座座軍營，肅殺的軍人們正在運送物資，有指揮官在負責指揮調度，他們所配備的武器普遍都是制式的刀劍和左輪手槍，

也難怪那群居民不能在這里久留，原來這是軍區。

鹿不二卻敏銳的發現，這些軍人看起來普遍年齡都偏大，有的頭都已經禿了，也有人滿臉都是皺紋，亦或是彎腰駝背。

最夸張的就是有個明顯是炊事班的軍人，竟然是拄著拐杖來運輸食材的，剛走沒兩步就摔了一跤，嘴里卻嚷嚷著我還能行。

“凈土里征兵……都是用老人的嗎？”

何賽作為一個尊老愛幼的二十一世紀好少年，對此表示震驚。

“呵。”

青木頭也不回，嗓音卻變得寒冷起來：“他們可都不是老人，有些甚至跟你們是一樣的年紀。別幸災樂禍了，或許有一天你們也會變得跟他們一樣……這就是進化，所要付出的代價。”

眾人吃了一驚，卻不解其意。

那些軍人對他們的到來也沒有任何反應。

就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一樣。

軍營的盡頭是一座輝煌的圣殿，看起來像是古羅馬的萬神殿，殿堂前是披著白袍的牧師，他們高舉著火把，虔誠的禱告：“我父在天，我父在天，愿爾名圣，爾國臨格，爾旨皆成。”

黑衣的老神父為他們打開了殿堂的大門，黃金的輝光撲面而來。

那種朝圣的感覺一如在往生之地里所見的黃金古樹，殿堂里供奉是一尊圣潔無暇的天使，祂的雙手捧著一枚巨大的金色水晶，棱角分明的晶體宛若鏡面般折射出輝煌的光芒，如日之升。

“得見神明，榮幸之至。”

老神父在胸前劃了一道十字，虔誠祈禱。

青木也第一次收起玩味的姿態，表現出了自己的虔誠和尊重。

“神圣智體？”

鹿不二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了，看來這座圣殿里供奉的并非是所謂的天使，而是那枚巨大的金色水晶，也就是神圣智體。

根據青木他們的說法，所有的破繭者來到凈土以后，都要接受神圣智體的檢驗，方才能夠確定自己的才能和司職。

約莫三十人就站在殿堂內，他們的衣衫襤褸，遍布血跡和泥土，神情里透著迷惘和彷徨，顯然也是剛剛抵達凈土的破繭者。

鹿不二的眼神微變，因為這批破繭者里赫然就有他的熟人，起碼有十個人都是他們學校的同學，峰城二中的校服非常的顯眼。

有隔壁四班體育專業的校霸，有以鋼琴和芭蕾出名的漂亮學姐，也有他們七班的學霸班長，包括幾個家境非常富裕的紈绔富二代，甚至還有一個已經畢業兩年升入大學的老學長。

沒想到大家蘇醒的時間都差不多，而且都聚集在了神根城。

何賽剛想要出聲打招呼，就被他給攔下了。

“噓，不要太聲張。”

那批破繭者顯然也意識到了他們的到來，回頭了看了一眼以后，眼神里都泛起異樣的情緒，但都強行克制下來。

大家都意識到凈土的律法很嚴苛，生怕會犯什么錯。

神圣智體懸浮在半空中轉動，晶體竟然浮現出繁復細密的紋路，像是神經或是網絡的條紋似的，倒映出每個人的臉。

鹿不二眼瞳微微收縮，因為神圣智體浮現出的紋路，赫然就是曾經歐洛拉科技的標志，這讓他的心里浮現出更大的疑惑。

如今在五百年后的凈土，歐洛拉科技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以青木他們的表現來看，對所謂神圣智體的敬畏如敬神明。

“愿偉大的神圣智體，為我們指引前行的方向。”

老神父跪拜在地，凝視著懸浮在半空的神圣智體，眼瞳竟然泛起了詭異的金色，如出一轍的繁復紋路在他的瞳孔深處隱現。

他渾身痙攣起來，宛若觸電一般。

然而無論青木還是他的下屬，亦或是在場的牧師們。

都對此無動于衷。

良久以后，老神父終于不再痙攣，眼瞳也漸漸恢復正常，他以蒼老的聲音說道：“我已得到神啟，感知到神的旨意。”

這位老神父轉過身，望向面前這批破繭者，視線落在那位校霸的身上：“高里，低能種，強壯的身體素質是神賦予你的才能，你將肩負起運輸物資的使命，前線物資隊可以實現你的自我價值。”

那位校霸的臉一下子就變得蒼白起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價值在凈土里可能是最低的那檔，而他被送往的地方是前線。

前線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戰場！

“不！你們明明收了我的手表，我不要去前線，不……”

他剛想要為自己爭取，就被旁邊的牧師們強行捂住嘴拖走。

這群牧師看似溫文爾雅，實際上每個人都身強力壯。

明顯不是第一次干這種活了。

“安娜，低能種，音樂和舞蹈是神賦予你的才能，你要繼續在藝術的道路上前行，雅典娜歌舞廳可以實現你的自我價值。”

那位漂亮學姐的眼神變了，當年她學習音樂和舞蹈是為了躋身上流社會，如今卻被分配到了歌舞廳那樣的地方！

等待她的將會是什么？

“朱黎，低能種，神沒有任何賦予你的才能，除了你健康的身體以外，你一無所有。因此你將會被額外賦予交配權，生育權及組建家庭權。你將會被劃分到人口資源庫，為繁育下一代而做準備。”

“林修，中能種，土木工程是神賦予你的才能，你擁有優秀的學歷和知識儲備，在建筑與施工等領域的天賦非常優秀……”

那位老學長的眼神亮了起來，很顯然他的價值是最高的！

五百年前他還嫌棄的專業，如今在凈土里終于翻身了！

然而老神父的下一句話就是：

“西城打灰地可以實現你的自我價值。”

“……”

老神父的宣判下，破繭者們的命運被無情裁定，他們被當成資源一樣分配到各個崗位，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權利。

有的人自持天賦卻跌落塵埃，也有的人看似平庸，卻得到了別人夢寐以求的職業。

“到你們了。”

青木轉過身來，淡淡說道。

牧師們的引領下，眾人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準備上前接受命運的宣判，只有鹿不二和何賽被單獨帶走，引領到神圣智體的面前。

“神父大人，兩位高能種，這批里為數不多的好貨，大概也是入冬后最后一批。”

青木微笑道：“煩請您帶領他們感悟神圣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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