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愣了很久以后，若有所思道：“我們之前覺得小鹿猜錯了，是因為張伯倫大主教沒有機會做這些事。他的履歷很干凈，干凈到無可指摘。畢竟他做了臟事，那就一定要收好處，但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找不到他在某些領域受益的證據。”

“張伯倫當年也競爭過代理大教司的職位，只不過后來因為天賦原因沒有選上。既然想要執掌異端裁決所，那就必須要干凈。他還熱衷于慈善事業，熱衷于救助貧困地區的兒童，把救助世人視作己任，作為一位大主教已經算是非常的合格了，毫無嫌疑。”

這女人終于開始動腦子了：“但如果張伯倫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偏偏還跟莫總司相識的話，一切都不一樣了。”

因為太巧了。

“是的，我們不能因為張伯倫大主教跟頭兒有仇，就斷定他有問題。畢竟頭兒的仇人也太多了，遍布世界各地。”

達蒙沉聲說道：“但現在我們有理由懷疑他。”

他繼續從神圣智體網絡里查閱資料，用鼠標不斷地往下滑，吃了一驚：“薔薇你看，這對兄弟在年少的時候，曾經是非常有志氣的人，他們從小接受正規教育，心地善良，為人正直。所有跟他們接觸過的人，對他們的評價都很高。他們的家族，也是當地很有名的慈善家。他們兄弟倆的天賦也很好，十四歲那年去過天主城。”

薔薇湊過頭來仔細看，輕咦一聲：“我好像聽懂你在說什么了，自從他們從天主城回來以后，性格就有點不對勁了。”

雖然表面的履歷上，看不出有什么變化。

資料里也沒有明確表示他們哪里出現了不對勁。

但他們都是審判官，善于深挖細節。

這對兄弟自從天主城歸來以后，很多地方都給人一種違和感，那種細微的變化一般人無法發掘，但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比如眼神，比如動作，比如言論。

他們所做的事情還跟以前一樣，但那股屬于少年的純真卻消失不見了，變得更加的穩重老練，仿佛一瞬間老了幾十歲。

再過了四年，就出現了那次特殊的事故。

張伯倫的哥哥在任務中意外犧牲。

張伯倫則平步青云，進入天主城的權力中心。

“如果張伯倫的哥哥沒死，而是從此潛伏了起來，再利用弟弟的權力和資源，不難經營出屬于自己的勢力。而我們之所以查不出張伯倫受益，是因為他確實沒有受益。真正的受益人，是他哥哥！莫副總司之所以敢挪用軍部物資扶持尸食教，就是因為這個人！”

薔薇想到了什么，俏臉微變，低聲說道：“等會兒，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張伯倫的哥哥多半就潛伏在江林市。而后勤部隊這次也會途經那座城市，你覺得這個人會不會親自……”

達蒙平靜說道：“放心，頭兒早有安排。”

話音剛落，房間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東山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隨意扯下身上的繃帶，認真說道：“如果你們商量完了的話，我想我們就可以出發了。祭祀殿來的人，已經開車在樓下等著了，不要讓他們等太久。”

達蒙微微頷首：“辛苦了。”

薔薇驚訝說道：“你……”

她倒也不是驚訝于這個男人這么快就傷病初愈。

而是驚訝于男人身上的生命波動。

“托上次的福，我快四階了。”

東山沉聲說道：“我說過，我不死，他不死。”

直升機橫空而過，龍雀坐在空蕩蕩的機艙里，俯瞰著被迷霧籠罩的大地，從西郊外的大平原到高聳的巨峰山脈，再到空蕩蕩的峰城，一路飛過來看到了無數異鬼的骸骨，鮮血恣意流淌。

這次帶著故地重游的心情來到峰城，看到的也依舊是當年的那些風景，迷霧里的海隱約泛著天光，黑暗里的城市仿佛瘦骨嶙峋的巨人支撐著天空，遍布灰塵的街道被粗壯的樹根所貫穿。

迷霧中的神樹，是如此的莊嚴肅穆。

這也是每個普通人都能看到的場景。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這座往生之地了。

八年前的回憶，恍然如夢。

只是這一次略有不同。

空蕩蕩的城市盡頭，無盡迷霧蔓延的深處，似乎有一座山的輪廓若隱若現，除此之外時不時還有明亮的光輝乍現，就像是黑夜里的極光一樣，把墳墓般的世界映得宛若天國。

“梅丹佐的力量么？”

他隱約感受到了那股若隱若現的威壓。

那個人果然就在圣山里！

當隱秘之血的效果被破除了一部分以后，那人的命理也逐漸在侵蝕這座往生之地，從氣息上來看似乎相當虛弱。

否則以那人的力量，這里會出現極晝現象。

“梅丹佐還活著。”

他對著通訊器說道：“就在圣山里。”

通訊器里傳來蘇什的聲音：“很好，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哪怕我們的無法阻止圣山的異變，也有他來兜底。”

但說完這句話后，蘇什猶豫了片刻，還是把話說得保守了一點兒：“如果他沒有背叛人類陣營的話。”

“但愿如此。”

龍雀平靜說道：“你們情況如何？”

蘇什回答道：“支援部隊正在掃蕩中，預計半小時后抵達正面戰場，只要后勤部隊不出問題，一天內結束戰斗。”

先鋒部隊只有龍雀一個人，當然不會有問題。

支援部隊由蘇什帶領著大批戰力，也不會出問題。

真要出問題，也只能后勤部隊。

按照原本的計劃，前線的原總司正帶隊跟巴別塔對峙，由先鋒部隊在空中突進，再由后勤部隊從右翼匯合，只要撐到支援部隊突破遍布異鬼的巨峰山脈，就可以橫推過去了。

進化者之間的戰爭，往往就是那么簡單粗暴。

當你有足夠的戰力時，就可以橫推過去。

原本要是圣山不出問題的話，龍雀一個人就可以嘗試橫推整個巴別塔組織，畢竟他是個將死之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以肆無忌憚地屠殺，這個時候他的破壞力就非常恐怖了。

但既然圣山出了問題，他的主要目的就不再是沖殺干，是突破巴別塔的防線，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圣山。

至于巴別塔的異端分子，就只能交給大部隊了。

這時，通訊頻道里不斷響起戰報聲。

“緊急通報，后勤部隊順利通過燕山站，鹿不二少校單兵突破第一次攔截，全滅巴別塔異端分子！”

“緊急通報，后勤部隊順利通過東臨站，鹿不二少校單兵突破第二次攔截，全滅巴別塔異端分子！”

“緊急通報，后勤部隊已順利抵達峰城火車東站！鹿不二少校單兵突破第三次攔截，全滅巴別塔異端分子！”

通訊器里，蘇什忽然笑了。

龍雀也無聲地笑了笑。

成長的真迅速啊。

一個月的時間，那小子已經從當初名不見經傳的愚蠢新兵，成長為軍部最耀眼的新星了，第一次進入往生之地，就創造出如此夸張的戰績，等到這次圣山的事件結束以后，怕是要一飛沖天了。

當然，龍雀知道這還不是他的極限。

那家伙的實力遠遠不止于此。

龍雀從未想過讓他變得低調，真正的天才就應該光輝四射，就像是太陽從不必遮掩自己的存在，就該照破云層，光芒萬丈。

駕駛員操縱著儀表盤，護目鏡里閃過洶涌的數據流，忽然看到了什么，大聲說道：“長官，我們已進入敵方攻擊范圍！”

“看來我也要活動一下筋骨了。”

龍雀起身說道：“不然風頭都要被他搶了。”

隨著艙門被打開，狂風吹起他的白發和衣擺，他背后用繃帶裹住的鐵劍泛起一絲灼意，腰間的左輪手槍也在顫動。

他的低垂眼眸，看到了空曠的城市里建立的異端分子的據點，一棟棟大樓被猙獰的血肉所覆蓋，一枚枚血色的肉繭在仿佛矩陣般遍布四面八方，還有人工建立起來的哨塔和炮塔。

那些破敗的大樓的頂端也能看到來自巴別塔的異端分子，他們架著狙擊槍和火箭筒，鎖定著四面八方。

更遠處的信號山上，能夠看到臨海軍區的旗幟，還有成片駐扎的軍營，臨時搭建的炮塔和瞭望塔，山間停靠著裝甲車。

哪怕是在天空中，都能聽到雙方的對罵。

“原總司，你們的援軍真的會來么？伱們軍區大部分的戰斗力都被拉去救災了吧，你們在這里耗了五天了，武器彈藥還充足么？軍糧儲備還夠么？”高木礫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回蕩在寂靜的城市里，這家伙當初從臨海逃出去以后，就回來籌備往生之地的據點防御。

“怎么，我們的彈藥和食物不夠，你還打算來送么？像你這種賤種送的東西，我看一眼都覺得臟。不過你愿意給我過來磕一萬個響頭，我倒是可以勉強笑納！等到我攻破你們的據點，生擒你的狗賊的時候，還能給你留一具全尸，讓你兒子祭拜……”

原烈的大嗓門也通過擴音器傳播出來：“哦忘記了，我接到了線報，你已經沒有兒子了，真是可憐的呢。”

高木礫冷笑著回擊道：“兒子死了，還可以再生，你們的援軍要是死在半路上，那你們可就等不到了。”

原烈回噴道：“我等不等得到援軍無所謂，只要砍下你的狗頭就可以了，有本事你出來單挑啊。”

高木礫站在一棟大樓的天臺上，端著望遠鏡望向遠處的信號山，而他的身邊是都是清一色的殺手，渾身籠罩在黑袍里。

這里原本是一處露天咖啡廳，五百年來有不少冒險者來過此處，把這里重新經營了一下，店里回蕩著隱約的風鈴聲。

似乎有人在插花沏茶。

高木礫聽到風鈴聲便壯了膽氣，嘲諷道：“原總司，倒不如您來投降如何？作為初代神圣君主的后代，我們家軍師非常欣賞諸位為了人類奉獻的勇氣。加入巴別塔，不也一樣可以為人類奉獻么？”

原烈扛著沉重的巨斧坐在炮塔頂端，聽著山外飄過來的聲音，怒吼道：“我原家不需要借祖上的威名，一樣能頂天立地，哪里需要你家軍師欣賞？再者，你們也配叫人類？你家軍師為了復活前代君主，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你們就是一群畜生！”

他嘲諷道：“不敢出來單挑，你說個屁！”

原晴在炮塔下擦拭著身上的血跡，多日來的血戰也讓她變得有些憔悴，栗色的短發黏在嬌嫩的臉頰上，鐵弓都變得斑駁了。

此刻她的生命波動相當強勁，儼然已經邁出了第四勝利界的領域，但她的神情卻始終凝重，顯然是戰局不利。

巴別塔的戰力明顯強于他們。

僅僅一個高木礫，就是第七理性界的進化者。

而己方最強戰力的原烈，是第六慈悲界。

只不過他們有原家祖傳的圣物，序列007號的無盡業火，只要在往生之地里，就能夠大幅度增強戰斗力。

這也是原家戰爭機器名號的由來。

高木礫唇邊泛起一絲森冷的笑意，轉身說道：“準備一次性釋放所有的異鬼，再給雷暴龍注射荒神血清，這次我要一次性沖破他們的防線。不然等到他們的援軍來了，我們必輸無疑。”

渾身籠罩在黑袍里的殺手們低頭稱是。

但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咖啡店里的曼妙背影。

那道曼妙的背影仿佛流淌著灼熱的火光，就像是燃燒的蝴蝶似的，自始至終都在專注著煮著咖啡，心無旁騖。

眾人見到她沒什么異議，這才放心出去行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他們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

無數的炮擊聲重疊在一起。

仿佛煙花在半空中綻放。

轟隆一聲。

直升機避開恐怖的炮火洪流，在半空中左右搖擺。

駕駛員在艙內驚得汗流浹背。

這就是從空中突破的危險所在。

簡直就是給人當靶子的！

龍雀俯瞰著下方的戰場，卻摸出了手機。

一段錄音被他播放出來。

錄音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的聲音是那么的輕盈，就像是在風中凋零的蝴蝶:“天涯海角，綠蔭花地，聽說那是神樹降世以后，世界上最美的地方，能夠滿足任何愿望。如果將來我們兩個有誰死了的話，就去找那個傳說中的地方吧。哪怕生死訣別，我們也會在那里相逢，永不分開。”

風聲呼嘯，似乎把女人的聲音吞沒。

他收起手機，閉上了眼睛。

天涯海角，綠蔭花地……

可惜，現實里沒有童話。

龍雀再次睜開了眼睛，眼神里毫無情緒。

“逃吧，逃得越遠越好，不要回頭看。”

他給自己點了一根煙，輕聲說道。

說完他縱身一躍，墜向迷霧中的城市，背后的萊瓦汀融化了白色的繃帶，酷熱的高溫驟然被釋放出來，仿佛惡魔在咆哮。

這一刻，黑暗的夜幕仿佛被燒穿了。

方圓十五公里以內的云層被高溫灼燒，像是橫貫天際的火燒云在吞噬黑暗，又仿佛酷熱的地獄流淌著滾燙的熔巖。

他雙手攤開，直沖巴別塔的據點！

這一刻，恐怖的龍吟聲貫穿了天空和大地！

“敵襲，是空襲！”

“哪來的空襲，我怎么沒看到！”

“蠢貨，抬頭往天上看，對方只有一個人，他怎么敢的？等等！檢測到第九王冠界生命波動！不好，大家快撤！”

殺手們驚恐的視線里。

仿佛看到一尊巨龍從天而降！

轟隆一聲巨響。

龍雀墜落到那棟廢棄的大樓上，恐怖的火焰如海潮般席卷開來，瞬間就有百余位來不及撤離的殺手被火光吞噬，宛如地獄里遭受火刑的惡鬼一般，當即被燒成了漆黑的灰燼。

他的白發在火流中飄搖，黑色的長風衣如戰旗般翻飛，伴隨著野獸般的呼吸和心跳，仿佛憤怒的巨神睜開了眼睛。

“你給我買的煙我很喜歡。”

龍雀摘掉嘴角的香煙：“好久不見，姐姐。”

他微微歪著頭，眼瞳里流淌著熔化般的金色。

破碎的天臺上，高木礫被他踩在了腳下，即便有一道流水屏障所阻隔，但依然被踩碎了胸骨，破碎的骨頭扎進了臟器里。

無數風鈴搖曳，天臺上有人轉過身來。

回眸一瞥，仿佛永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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