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驚變(1)第一章:驚變(1):、、、、、、、、、最新網址:ishuquge
《傳》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有博弈者乎"言譚《新論》曰:"世有圍棋之戲,或言是兵法之類。上者,遠其疏張,置以會圍,因而成得道之勝;中者,則務相絕遮要,以爭便求利,故勝負狐疑,須計數以定;下者,則守邊隅,趍作罫以自生于小地。"春秋而下,代有其人,則弈棋之道,從來尚矣。—
——《爛柯經》
許多事情,開始面對的時候,我們會覺得它無比高尚,然后會懷著敬重的心情去做,一段時日后趨于習慣,得心應手,心態越發平和,到尾聲時,便覺得事情本來平淡無奇。所謂高尚,亦是平凡。有人說,這就是一個人從幼稚到成熟的表現。
我們一生當中要接觸許多人,上至達官顯貴,皇親國戚,甚至皇上、大汗,下至平民百姓,農牧漁樵,以及乞丐、流徒,往往我們會以貌取人,敬重官位。我們被訓斥、捉弄、侮辱,是那些強過我們的人,而我們往往高調報復的,卻是不如我們的人。
這便是我們常常做的事情!我們是一群處在權勢與卑微中間的人,有時俯首聽從,有時趾高氣揚,不錯,我們就是錦衣衛,一群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人。
我從來都認為,自己不可能會是個好人,更不可能是個合格的錦衣衛!說自己不是好人,因為我是錦衣衛,雙手不知做了多少錯事;而我不是合格的錦衣衛,卻因為我有時候心懷善念,也想做個好人!
十五年的錦衣衛生涯,人世間種種境遇,特別是所謂仕途。從年少入門時的懵懵懂懂,到中年掌印一方時的游刃有余,地位低下也好,位高權重也罷,我總是做些無可奈何的事情,而我確實留戀這樣的生活,盡管我早已厭倦。
年少時,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人,本來沒有什么雄心壯志,靠醫術或許可以立足于市井;等我成為錦衣衛,身手敏捷,做事果斷,八面玲瓏,曾經做的事情,是世人不敢小覷的。于是有些自詡,所謂國家棟梁,皇家護衛。
而我其實曾經是一個臥底,而且是三重臥底!
本人男,曾經官居錦衣衛都督兼北鎮撫司鎮撫使,十五年間,曾經的錦衣衛指揮使叫牟斌,石義,錢彩,還有錢寧。同時我還是東廠提督,入東廠十一年,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及東廠廠督谷大用公公的親信!
而我另外的身份,卻又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神機營總管太監張永公公的義子。至于什么職位,我一直不清楚,總是在做事,而且待遇優厚。
十五年前,我是懵懂少年,從小小的錦衣衛校尉做起,總旗,千戶,鎮撫使,指揮使,都督,我走過大江南北,親手處理的案件多如牛毛,處置過皇親國戚,朝廷重臣,我忘不了安化王朱寘鐇的絕望,也忘不了寧王朱宸濠的絕望,更讓我難忘的,是那些普普通通官員的絕望。還有劉瑾,正德年間最有權勢的太監,他那雙鷹眼,就算是凌遲的時候,永遠是睜著的,哪怕掉在塵埃里,也是一直盯著我,仿佛依舊在說,孩子,將來你會后悔的......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正德親自下令凌遲劉瑾,自己卻在后宮里嚎啕大哭......
至于我更重要的身份,是大明鎮國公總兵官朱壽的副手,結義兄弟,嘉國公,賜國姓。我們攜手在應州打敗了小王子,實現了“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可飲匈奴血”的夢想,我們一起下江南,花天酒地,幾乎擾亂半壁江山,卻都在勾勒明天的美好,只不過,他想著的是大明的明天,我則想著明天的自己!
忘了說明,我不是太監!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當我們正在憧憬明天的美好時,我們的大明天子,年僅三十一歲的正德皇帝,卻在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駕崩于豹房。這位皇帝的所作所為,可謂離經叛道,一直讓世人哭笑不得,而他的離世,讓許多人松了一口氣,或許大明即將走回正道,當然,也有許多人嘆了一口氣,也許在擔憂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如何。
那時,我剛剛領著郭正等人從揚州返京,確切講,若不是正德皇帝病危的消息,我是回不來的。結義兄弟的身份,多年的同仇敵愾,脾氣秉性熟悉得幾乎一個人一樣,讓我們忘卻了君臣的界限,甚至敢相互打鬧,自然有了發脾氣的時候。
本來贛南巡撫王守仁已經平定寧王叛亂,我寫的報捷文書八百里急送,送到京城。正德偏偏壓下不說,興沖沖領著大隊人馬,以威武大將軍朱壽的名義,浩浩蕩蕩前來平定所謂叛亂,同時還給我下了一道密旨,把寧王放了,讓他回南昌,威武大將軍朱壽要親自去平亂。看到邸報,我們這些剛剛經歷出生入死的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什么皇帝,拿天下太平做兒戲,吉安知府伍文定已經開始罵人了,我則尷尬地解釋,正德是在和我們開玩笑,我們殺殺砍砍的日子太緊張了,他來寬慰我們而已。虧得王守仁不計個人得失,所有的功勞都給了朱壽大將軍,才讓大軍盤桓在南京,沒有去江西。大部分人都希望正德能夠盡早回師,坐鎮京城,畢竟這位皇帝常年在外,京師人心浮動。而正德似乎喜歡上江南,拉上我,南京、杭州、蘇州,到處惹是生非,直把江南弄得雞飛狗跳,正德還在清江浦落水被淹,差點丟了性命,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這家伙卻對我說,他平定江南,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樣也好,名副其實。好不容易到了揚州,已是年底,卻要看瓊花。瓊花在四月份才能開放,倘若等候,需要在揚州住半年以上。京軍是北方人,人心思歸,而揚州的供奉漸漸匱乏,長期下去,必然引起動亂。
不少大臣們上書勸正德盡早回京,他一概置之不理。我受揚州太守蔣瑤之托,和他一起喝酒的時候,乘機勸他回去。也許是言語直接了當,也許是喝了酒,我也是上了頭,說這瓊花乃是不祥之物,當年隋煬帝看了瓊花,天下大亂,以至于隋朝滅亡,難道正德也想步隋煬帝后塵嗎?此番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是大吃一驚,正德更是憤怒得像小獅子一樣,摔了酒杯,眼睛大大的,盯著我,下旨免去我一切職務,隨即甩袖而去。
我更是生氣,直接搬離住所,不再和正德住在一起,回到太湖邊上的煙波山莊。
第二天酒醒了,卻得知正德已經帶領大隊人馬離開了揚州,浩浩蕩蕩回奔京城了。我又高興又失落,我該去哪里?
未等我想多久,正德已經派人來傳旨,命我官復原職,罰俸一年,暫住揚州,處理江南事宜。呵呵,看來這小子即離不開我,又想給我一些教訓,也罷,江南戰火大半年,確實需要整頓。但我對于治理確實不在行,便委托各州府太守,自行恢復,如有需要,可找我匯報。江南各州縣迅速忙碌起來,而我則懶散地領著幾個錦衣衛兄弟,住在太湖邊上的煙波山莊,每日都慢悠悠在太湖邊閑逛,一些生意則由江離、白芷打理。京城錦衣衛的事務,我暫時放下,交給京城的錦衣衛同知包小柏負責,南京錦衣衛與寧王有交集,我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派人過去整頓。算了,大是大非面前,有幾個人能夠真正清醒呀?經歷了太多生死考驗,我明白,我依舊是小人物,根本改變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我身邊的人,過得好些。
看著江南的冬雪紛飛,繼而春暖花開,轉眼便是三月的草長鶯飛了。我每天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喝茶下棋,偶爾去湖邊釣魚,卻又一時手癢,拿出飛石打鳥的本事,只是打出的時候,又不愿殺生,任那石子打在樹干上,惹得周圍的人一陣哄笑,我明白我是在裝,刻意在眾人面前顯得輕松自在,似乎在淡忘往日的緊張。平定寧王之亂時,我收集了許多書籍,想著自己有空看看,只可惜我多年未讀書的習慣已經養成,再也靜不下心來讀書。我在江南各州府有不少產業,無論家里的,還是我多年弄來的,總得派江離或白芷時常去查看,二人又是懂事,經常回來看我,瞧我雖然臉圓了許多,但神情卻又有些郁郁寡歡,便想方設法弄些花樣來逗我開心,她們從十三四歲便跟隨了我,一晃十年,對我可謂精心照顧,可我雖然感激,但我的心思卻又在遙遠的塞外,以及京城了。
揚州太守蔣瑤經常過來看我,一改幾個月前對正德皇帝的不卑不亢,對我十分客氣。這位太守大人很了不起,敢于直面回敬正德的頑皮和那位跋扈將軍江彬的勒索,我幫過他幾次,所以他對我還是另眼看待,只是他常來看望,讓我不得不多想,除了官面上的事情談過,剩下的就是默不作聲的相待。我發現讀書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能沉下心來看書。蔣太守幾乎把我這里的書看了個遍,和我說話卻少了許多。我常想他是在攆我走吧,有些送客的話不好說,所以常在你面前殷勤,大抵我這么大的人物,盤恒在揚州不走,地方官員也有壓力吧。
而我不愿走,心中一直在等著。也許是等正德的召喚,也許在等著別人的歸來。我不忍愛民如子的蔣太守總來見我,便讓郭正拿出一百萬兩銀票,說是正德皇帝給揚州子民的賞賜,他在這里鬧騰了三個月,揚州百姓苦不堪言,過后于心不忍,讓我拿些銀兩,補償一下揚州。
蔣太守半信半疑,但他這種人就是心懷坦蕩,大大方方收下銀兩,便開始安排各項支出,比如修路修橋,比如救濟百姓等等,我聽他說了一堆,竟然發現銀兩不夠,瞧他眼巴巴看我,我哈哈一笑,讓郭正再拿出五十萬兩給他。蔣太守笑逐顏開,連連感謝,我則笑道,揚州在待下去,只怕我都得傾家蕩產。
玩笑話雖然好說,不想竟然兌現,正德皇帝病危的消息,終于傳來。這日可謂風和日麗,難得蔣太守沒有來打擾我,我便領著郭正等人,穿著便裝,出了煙波山莊,到太湖邊釣魚。不想今日手氣極好,釣了幾尾大魚,我瞧著太湖春色盎然,不覺心中得意。不知何時,不遠處有幾位江南文人,在湖邊游歷,可能說到高興處,竟然手舞足蹈,大聲喧嘩。我并未介意,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郭正便讓手下人去驅趕那幾位文人離開。
不想這幾位文人竟然和校尉頂撞起來,說太湖是大家的,人人都可以游覽。我聽他們吵鬧聲很大,一時來了興趣,便讓這幾個人過來,瞧著便是文弱書生,穿著打扮極為普通。郭正報了我的名號,書生們有些緊張,紛紛施禮,說他們是江南士子,因今日無事,便到這里來游玩,不想驚動了我。我哈哈大笑,便留下他們聊天,又讓郭正準備酒席,留他們喝酒。書生們受寵若驚,紛紛自報姓名,無怪乎趙錢孫李,說朝廷平定了寧王叛亂,今年想必會有恩科。若有機會中舉,一定去京城拜訪我。幾杯酒下肚,書生們便有些輕狂,說這些年來讀書不易,有的已經參加過,卻是落榜。南京貢院的魁星不知求了多少回,文廟孔夫子面前,也是拜了又拜。一家老小,都指望能夠中舉,這樣便可以出人頭地,說道激動處,竟然淚眼朦朧。我問他們可知道王守仁,本意是讓他們以王守仁為楷模,哪知他們只是敬重王守仁,說他平定寧王叛亂,言語只是敬重而已,卻對另外一人,大為稱贊,便是當朝楊閣老的兒子楊慎,說他是狀元出身,世代書香,將來一定會宏圖大展,是大明的肱骨,若能與他相識,真乃三生有幸。我與楊廷和倒有幾分熟悉,只是他這個兒子,據說非常狂妄自大,看不慣正德所作所為,辭官不做,我曾經有機會在楊家遇到他,可他連面都不露地離開,可能因為我是正德的爪牙吧!我倒不在意這些,只是覺得王守仁立下如此大功,這些文人卻想著楊慎,估計也是想走楊廷和的門路吧,我不覺心中一涼,但還是與他們飲酒,不想喝多了,便早早睡去。
夜半時分,便被外面的嘈雜聲驚醒,我心中一驚,莫非是寧王江南余黨鬧事不成?我翻身下地,拎著短劍便要出去,江離趕緊為我穿好衣服,卻又緊緊拉著我,說不要出去,外面有郭正等人在守夜,不會有事。
我心知江離怕我出去危險,但外面的腳步聲雜沓而來。我護著江離,聽著腳步聲到了門口,郭正已經低聲道:“大人,大人!”
“什么事?”我聽郭正聲音有些高亢,不由得心一緊,“大人,南京兵部尚書喬宇大人來了,已在客廳等候。”幾個月前,正德駐蹕南京,正德義子威武副將軍、團營監軍江彬,一見南京官員的面,便索要南京的城門鑰匙,說是為了正德的安全。南京官員面面相覷,南京守備之物豈能輕易交付他人?不知江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有心不給,又懼怕這位皇帝的義子,威名赫赫的江大將軍,而喬尚書亦在場,淡然一笑,道:“金陵乃是太祖皇帝肇基之地,太宗皇帝為開疆拓土,長期行在北京,英宗皇帝方升格為京城,至此大明兩京城,南北直隸各自管轄,南直隸子民盼望皇帝多年,好不容易來此,南京臣民歡欣鼓舞,天下一家,其樂融融。若將軍拿了南京鑰匙,不知是要警戒南京子民,還是要警戒他人?如果警戒南京子民,只怕寒了大家的心思。若警戒他人,將軍盡管放心,南京守備雖不及將軍手下威武,但全民皆軍,皇帝的安全,一點問題都沒有。”一席話說得江彬啞口無言,只得作罷。
我因為協助王守仁平定寧王叛亂,多少與喬尚書有些接觸,相互配合不錯,只知道他對老百姓很好,但交往不深,在我心里,覺得在他們這些讀書人面前,我就是一個十足的粗人,所以,我很少說話,哪怕是特意為我準備的宴會,我都淡淡說幾句,分明就是怕出丑。所以,南京的官員,我接觸的不多。不想他從南京趕來見我,我頓覺大事不妙,急忙去往客廳。
那客廳燈火通明,南京來了不少將士,更是盔明甲亮,手持火把,斜掛腰刀,分列門口兩旁。我心中愈覺不安,難道這些人是來抓我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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