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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三年夏,我奉旨下海,尋找成化年間的太監汪直。無塵道長那時還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的一名千戶,本名冉平宗。他是世代傳襲的錦衣衛,其父是成化年間的錦衣衛千戶,只是后來和白蓮教有些瓜葛,觸了霉頭,死得早。所以論起資歷來,他入門已有十年。為人正直,從不假公濟私,不喜歡阿諛奉承,只是憑借本事吃飯,雖然其父有些尷尬事情,但當時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向來一是一,二是二,只看他的本事,不追究別的,這樣,便得到了重用。幾年間,漸次做到了錦衣衛的千戶。正德元年,劉瑾當權,提拔自己的親信石義為指揮使,牟斌被迫告老還鄉,還差點丟了性命。
冉平宗自然跟著吃虧,五年來一直郁郁不得志,幾乎沒泛起一點浪花。那時,我是劉瑾的人,而且依靠非常之功,重新做了北鎮撫司鎮撫使,自然替劉瑾做了許多事。對劉瑾更是恭敬萬分,劉瑾對我也是格外青睞。許多人對我的行為頗為不齒,背后議論紛紛,冉平宗雖然沒有過多話語,偶爾的接觸,也知道他對我十分的看不起。
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當時就是這種心態,更何況我所作所為皆是義父張永授意安排,所以我也無法和誰解釋。
傳說汪直富可敵國,而且手中有大明江山圖,一直居住在海外不知名的小島上。所以,劉瑾派我出海,尋找汪直,為了名正言順,劉瑾又讓南鎮撫司出人陪同,冉平宗主動要求出海,而且破天荒給劉瑾送禮,就這樣,冉平宗和我一起出發。
我們先到了南京孝陵,又去了杭州西湖,輾轉到福建沿海,登船入海,準備去夷洲,聽聞了訊息,又調頭北上,去了東海。曾經因為臺風,困在一個荒島,與大隊船只失聯,三天三夜,沒吃沒喝,也算是患難之交。后來得救,相互已經很是配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找到了汪直。
汪直果然富可敵國,只是他手下人才濟濟,中外交流,儼然一方諸侯,若以錦衣衛的身份,我們根本不可能接近他。虧得我還有白蓮教的護法的身份,加上江湖大盜柳風清的幫助,我們得以上岸。
其實,汪直一開始便知道我的此行目的,他的耳目早把我打聽得一清二楚,也許是惜才,也許是其他什么原因,和我相談甚歡,說了許多宮中秘事,解開了許多謎底,并且給了我一套大明的地圖,和一些財寶,卻希望我送給朝廷,而不是給劉瑾。告訴我劉瑾不會太長久,歷來朝代,沒有哪個宦官可以善始善終的,無論他曾經多么權勢熏天,總有一天,都會被打下來。
原本也算是功德圓滿,我們準備回來的時候,冉平宗突然發難,要刺殺汪直,卻被擒拿。原來其父就是被汪直所害,我急忙前去求情,汪直倒也沒有計較,說當年的情形,為了大事成功,總得犧牲一些小人物。他沒有責怪我們,說他來日無多,這里不可能再讓我們找到,便放了我們回去。
通過這件事,冉平宗對我有了好感,一面感謝我的救命之恩,一面痛斥錦衣衛及朝廷的黑暗,惋惜我跟從劉瑾。
我沒法和他說出實情,只是說身不由己,勸他暫時忍忍。回到京城,我思來想去,還是把財寶獻給了劉瑾。劉瑾大喜,提拔我做了錦衣衛指揮使,可謂恩寵萬分,冉平宗對我所作所為大為失望,便提出離職。
按理說,入了錦衣衛的門,輕易是不可能離職的,哪怕做到老。我勸了多次,他總以道不同不相為謀打發我,我只得放他走。他索性出家為道士,自號無塵道長,開始在京師,繼而去了外地,就再無蹤影。
不想十三年后,我們能在這里相見,我真是又驚又喜。瞧他面色雖然凝重,卻也有幾分歡愉之色,不覺上前相見。
“道長,別來無恙呀!”我拱手抱拳。
“朱大人,你也好呀!”無塵道長看看我,還了一禮道:“一向聽聞朱大人順風順水,做了許多好事,深受朝廷重用。貧道以為無緣再見,不想在這里又遇到了,實乃三生有幸。”
我呵呵一笑,道:“道長見笑了,在下不過凡夫俗子,只是道長還是那么清秀,和十年前,基本沒有變化。看來,深悟其道呀!”
無塵道長輕輕搖頭,道:“道行淺的很,不過清心寡欲,順其自然吧。朱大人怎么來九里山了?”我說道:“奉旨回京,路過這里而已。”無塵道長點頭,“朱大人還是大忙人一個!”我搖搖頭,道:“身不由己,皇上龍體不佳,我奉命回京!”
無塵道長一笑,意味深長道:“這么年輕的人,嗨,也許就是朱家的命吧!”用拂塵一指那白衣人,道:“小徒小駱,天性頑皮,他可能嚇得你們了,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我仔細看了小駱,不過一個孩童,一臉笑容,眼神天真無邪,只是右手腕腫了起來,想必是我打中了他,無塵道長又道:“這孩子也是苦命人,父親出身也是我們錦衣衛,只是,嗨,父母死得早,他可能被嚇到了,一直不太懂世事,跟貧道五年了,還是像個孩子。行為乖張,不過沒有惡意。”不覺嘆了口氣,我心有感觸,趕緊從懷里取出跌打藥,讓郭正趕緊給他上藥。
無塵道長見狀笑道:“貧道雖不成器,但也懂些跌倒用藥,他的傷不妨事的。”
此時,天光大亮,巍峨的九里山愈加郁郁蔥蔥。我心中有事,不便久留,便對無塵道長道:“道長,我還有事,就不在此停留,道長若是回京,不妨前來找我。”無塵道長呵呵一笑,道:“貧道四海為家,漂泊不定,京城只怕不能回去了。大人好意,貧道心領了。只是不知大人,家在何處?”
我一愣,道:“道長何出此言?”無塵道長四處看看,對我道:“大人可否再聽貧道說上幾句話?”我不知他要做什么,掃一眼郭正,郭正等人會意,便走了很遠,無塵道長看看四周的風景,方才說道:“貧道前幾天遇到一位塞外故人,說起大明的事情,特別是提到了大人,說大明天子身體不佳,若有不測,必然會迎立新君,只怕大人在新朝不會過得太舒服。”
我聽了不由得怦然心動,那位塞外故人會不會是她?又想起李琮的話,莫非這無塵道長也是在做說客?無塵道長接著道:“正德皇帝行事詭異,天下黎民苦之久矣,若是新君登基,必然會推到一切,大人是正德爪牙,必然會受到牽連,甚至會有性命之憂。大人多年為國,也是鞠躬盡瘁,只是這位皇帝,太不著調,所以,那位故人于心不忍,所以,給大人兩條路,一條是擁立新君,以求擁戴之功,或許還可以保留榮華富貴,另一條是馬上辭官不做,遠離京城,以大人富貴,不失為陶朱公。”陶朱公乃是春秋時期越國大夫范蠡,吳越爭霸,越王勾踐失利,險些滅國,虧他能夠臥薪嘗膽,重用大夫范蠡、文種,養息十年,攻滅吳國,成就霸業,范蠡、文種功不可沒,然而勾踐為人陰險,對二人早有防備之心,所以,滅亡吳國當日,范蠡便離開越王,離開越國,經商致富,號稱陶朱公,而文種則被勾踐殺害。
我不覺啞然,良久方道:“怎么?你們都以為皇上會有不測?”無塵道長一笑,道:“人固有一死呀!但活著的人,總得想法活下去!”我輕嘆一聲,道:“并非我貪慕榮華富貴,只是此時,我已身不由己。若讓我做其他事情,確實有心無力。嗨,我只求皇上能夠康復!”
無塵道長輕輕搖頭,道:“那位故人說,大人是性情中人,肯定不會做其他事情,所以,只能自求多福吧。京城險惡,人心叵測,大人還是要多加小心。特別是大人的一些故人,人非人,鬼非鬼呀!”
我點點頭,剛想問無塵道長那位故人是誰,卻瞥見山頂處,隱隱有一白衣女子,似乎正在張望這里,我只覺欣喜萬分,剛要張口,嗓子卻是緊的,再看時,那白衣女子已經轉身不見,不覺悻悻,無塵道長似乎看透我的心思,笑道:“有緣千里自然相會,無緣近處難得一見,大人,好自為之吧!“
說罷,深施一禮,拉著那小駱飄然而去。
旭日高照,群山青翠,我眼見得人影皆無,所謂咫尺天涯不過如此,不覺輕輕擺手,心頭一酸,怔怔發愣。這時,郭正走到近前,低聲道:“大哥!這人是誰呀?瞧著一些套路,和白蓮教似乎有些瓜葛?”我一愣,細想小駱的行為,確實有些相像,再者無塵道長父親當年就因為加入白蓮教,而被汪直處死,難道無塵道長也是白蓮教中人不成?
我和白蓮教的淵源也很深,甚至成了他們追殺的對象,想到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人生真是變化莫測,昔日好友,得以重逢,本該開開心心,卻又匆忙而去,而且心存芥蒂,嗨,我不禁輕嘆一聲,道:“走吧,我們繼續趕路!”
待我飛身上馬,和大家一起飛奔于官道之上,我恍惚間,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往事一股腦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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