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得跪地求饒,夏思遠將之視為平生的奇恥大辱,只是發作不得,要把這份羞怒怨恨深藏起來,如同藏在洞里的毒蛇,等待一個出洞的機會。
而現在,他認為機會要來了。
延康帝駕崩,掃清了最后的障礙,外甥趙斌登基,順理成章,再沒有任何的問題。
換句話說,陳留白所謂的“變數”,就變成了憑空揣測,無稽之談。
在這件事上,夏思遠覺得自己打回了對方的臉,心中的憋悶終于可以發泄出來了。
若非這般緊要關頭,他都想著直接發兵,將陳留白剿殺。
陳留白縱然再厲害,能敵得過千軍萬馬?
夏思遠有這個信心。
不過現在,大局為重。
他大手一揮,雄赳赳地喝道:“展馳,走,我們率眾前往西山,兵發天龍寺,不許逃了一個。”
“公子,我父王駕崩了,四哥已帶隊入宮,準備登上大寶。”
趙格兒臉色蒼白地道。
老皇死,新帝立,幾乎無縫銜接,乃是宗法規矩。
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
更何況趙斌籌謀已久,就等這一天,大部分的東西皆已準備妥當,只需換上龍袍,然后被部下簇擁著坐上那個位置,再接受滿朝文武跪拜即可。
大局已定!
趙格兒又道:“夏長老下令,要這里的所有人都開拔,前往西山,把天龍寺圍住。那公子,我們怎么做?”
她唯陳留白馬首是瞻,從不動搖,也已無法動搖。
陳留白很干脆地道:“那就一起去西山。”
迷霧重重,掩蓋了許多東西,恍若一團亂麻。
都說“快刀斬亂麻”,但如果那刀不夠快,斬得不夠準的話,反會被亂麻給纏住,陷身進去,掙脫不得了。
他做出了決定,老道等人皆要相隨,不做二話。
出到外面,見夏思遠披掛整齊,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身后兵甲林立,黑壓壓一大片,足有千數之多,排列有致,刀槍如麻,自有一股兵戈寒意。
顯然,這都是早有部署的,只等一聲令下。
與之相比,青陽道人那邊,則是一眾武林豪杰,身上衣飾和武器各異,顯得雜亂。
夏思遠目光掃到陳留白,眼眸掠過一抹冷意,但隱忍了下來,發號施令:“出發!”
一馬當先,威風凜凜。
青陽道人打馬過來,問道:“陳先生,公主殿下,你們也要去西山嗎?”
對方身份特殊,來歷不明,可實力是一等一的,毫不含糊。
倒不是說要提防戒備,事實上,陳留白讓夏思遠跌了大跟頭,顏面大失,道人心里暗爽。
面對如此高人,不妨賣個好。
陳留白答道:“去看看。”
“那好,一同前去。”
青陽道人臉上堆著笑,湊近來,低聲說:“夏長老并非心胸寬廣之人,等此間事了,先生可得小心些。”
陳留白神色如常:“今晚的事,可不會那么容易了卻。”
青陽道人一怔,覺得他話中有話,難道說天龍寺中藏著強敵?
這是有可能的事。
畢竟頂著天下第一寺的名頭,可不僅僅是吃齋念佛,寺內還養著武僧,大概有數十之眾。
這些情報,事先皆已打探清楚。
除開武僧,還有數位高僧,應該修煉有禪宗術法……
但滿打滿算,這點人數,如何能與夏思遠率領的兵甲抗衡?
那可是精銳之師,不但裝備精良,而且攜帶著各種有針對性的克制器物,甚至帶上了攻城的云梯、重錘、以及強弩等。
在這等重器面前,天龍寺就算想據險而守都難以做得到。
更何況,同行的還有一眾武者高手。
先天宗師便有好幾個。
論起個體武力,那可是拔尖的。
所以不管怎么盤算,青陽道人都算不出天龍寺還能有何依仗。
在他看來,天龍寺最大的依仗,那就是延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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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老皇帝駕崩了……
而愿空法師一直滯留在宮中,出不來。
當前的形勢,也不可能出來了。
不過當著陳留白的面,青陽道人自不會去駁斥什么。老江湖的為人處世之道,就是態度圓滑,才能左右逢源。
他湊來,主要是提醒一句,賣個好,賣完之后,就回到一眾武者這邊來。
不知怎地,稍稍與陳留白挨近些,他便有一種壓抑之意,覺得渾身不自在。
既然如此,何苦去找那不自在?
不用多久,陳留白一行便落在了后面去,不緊不慢的。
今晚風頗大,天上有月,月光籠罩下來,散發出熠熠的光輝。
鐺鐺鐺!
鐘聲繚繞,此起彼伏。
偌大京城,當然不止天龍寺一處寺廟,而是有很多座。
當延康帝駕崩的消息傳出來,依照規矩,所有的寺廟都得進行鳴鐘。
至于鳴響的次數,數以萬計,以表莊重肅穆。
在這明月夜風中,聽著綿延的鳴鐘,很容易就能引發心潮上的依附和共鳴,不知不覺間,便感受到了一份悲涼。
突然間,趙格兒停下,淚流滿面地道:“公子,我想我要馬上進宮去。”
“你的事,可以自己做決定。”
“那我應該注意些什么?”
不久前才從魔爪中逃脫,她心有余悸,覺得宮中會存在兇險,但那可是她的父王。
父王死了,身為女兒,總得去哭一場。
從小到大,延康帝是很疼愛她的,視為掌上明珠。
雖然近年來,出現了不少變化,使得父女之間產生了隔膜,變得陌生。
可人都死了,還能怨恨什么?
陳留白想了下:“你最好離伱家四哥遠一點。”
趙格兒:“……好的。”
她坐上馬車,帶著自己的侍衛隨從離開了。
陳留白對葉火生道:“此去西山,也未必安然,其實你可以不跟著來。”
“那怎么行?”
葉火生立刻道:“今晚之事,乃是改朝換代的驚天大動蕩,我絕對不能錯過。”
他一向都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其實我早就想過來西山找你的了,我一個人呆在城里,對著兩匹馬,無聊至極。而且這段時日我想了許多,面對佛像,我妄念叢生,恰是因為心志不夠堅定,正需要多加磨礪,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說到這里,神色變得堅毅起來。
他生于草莽,脾性向來瀟灑不羈,所學的劍訣如人。可自從入京,先是在潼關被魔所驚嚇到,接著在天龍寺處對佛生畏,積壓在心頭,形成了一片陰影,沉甸甸的,使得劍訣都施展不靈了。
陳留白說過:劍刃莫要染塵。 可葉火生的劍刃上,已是塵垢玷污,需要及時拭擦掉。
這個,別人幫不了他,只能靠自己。
陳留白沒有去看老道。
老道的情況無需贅言。
如果說葉火生是劍刃蒙塵,那他直接就是心頭生魔,要看到那尊佛像金身崩塌,才能取掉。
更別說筑仙觀,就在西山上。
此番過去,等于回家。
一路順暢,路上顯得空蕩蕩的。
出了這等大事,城中很快就施行了宵禁,家家關門閉戶,尋常百姓,都是躲在家里,不會出來。
只有兵甲馬蹄的聲響。
當來到西山山麓之下,遠遠地,就看到山上火光沖天,其中夾雜著各種殺伐之聲,慘叫聲、哭喊聲、甚至還有誦經聲……
這是夏思遠率領的兵甲直接攻打上去了。
見狀,以青陽道人為首的一眾武者豪杰不甘示弱,紛紛加入了戰團。
一來是為了拿表現,博取印象;二來嘛,誰都知道天龍寺內財富不可估量。
那些財富,可不是說金銀財寶之類,而是各種珍貴的修煉資源、密卷、法具、秘藥等。
其中一味秘藥,名為“通竅化血丹”,更是天下聞名,又被稱為“先天神藥”。
只要修為到了差不多火候,遇到瓶頸時,吃一顆下去,有很大的幾率能夠突破,晉身先天,成為一方宗師。
此等好藥,對于武者而言,簡直是夢寐以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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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今晚帶頭的武者,大都為先天,不用再吃通竅化血丹,但宗師們有弟子,有子侄……
拿到藥后,贈給他們吃,多好的事。
總而言之,天龍寺內寶物不勝枚舉,早一步殺進去,就能早一步獲取機緣。
對于這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也沒什么好忌諱的。
望著映紅天空的火光,那尊高大的地藏王佛像似乎搖搖欲墜,干陽老道心生感嘆,張口吟道:“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世事變幻莫測,真是令人唏噓。”
葉火生附和道:“可不是?”
又不禁摩拳擦掌:“咱們是不是也要快點上去,好分一杯羹?”
他對于天龍寺毫無好感,對于被騙的捐獻依然耿耿于懷,總想著要奪回來。
要知道那些錢,可是陳留白給他的生活費。
陳留白倒沒多少感觸,作為有志于長生大道的人:滄海桑田,也不過白駒過隙,一座天龍寺的浮沉起落,又算得什么?
三人開始上山。
在山口路徑處,可見有兵甲把守,不過得了命令,并不會阻撓,任由他們上山。
三人并沒有施展出身法輕功,只是沿著石板山路,正常前行。
在這段路上,幾乎沒看到打斗的痕跡。
由此可知,夏思遠他們攻上山時,可以說是毫無阻擋,天龍寺方面并未進行有效抵抗。
不知是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呢?
還是把人手都集中到寺里,從而戰略性地放棄了外圍。
當來到山頂,來到天龍寺外面的大廣場處,一幅殺戮的畫卷展開:
但見寬闊平整的青石板廣場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一具具尸體。
這些尸體大都穿著僧衣,腦袋上光溜溜的,清一色的僧人。
從他們的死狀可以看得出來,那戰況并不激烈,甚至稱得上是一面倒的殺戮。
畢竟都是些手無寸鐵的普通和尚。
當然,他們出身在天龍寺,那就顯得不普通了。日常到街上抬佛誦經,組成儀仗的,都是這些人。
顯而易見,夏思遠下達了格殺令,要把寺內的僧人全部殺掉,斬草除根。
當到了“伐山破廟”的地步,就不會再手下留情,留下后患。
“無量天尊!”
老道不由地做個稽首,念了聲道號。
葉火生嘆道:“這殺得也太狠了。”
陳留白目光沉靜地掠過,忽而發現個奇怪的情況:眾多的尸體,他們死因不一,有的是被砍死、有的是被刺死、有的更慘,尸首分離……
殷紅的鮮血流淌出來,把石板都染紅了,然后從縫隙間滲透了進去。
盡管死因不同,可他們的臉上神色,卻非常統一的“平靜”,沒有驚慌、沒有憤怒、沒有痛苦,甚至還帶著某種神秘的笑意。
一個個明顯是遭遇殺戮而慘死的人,卻露出這樣安詳的死相,那就顯得詭譎了。
這亦非慨然赴死,完全看不出那種以身護道的凜然。
陳留白皺起了眉頭,然后抬頭,去觀看那座高高在上的佛像金身。
在法念的視野中,失去了那尊“諦聽”獸像的影蹤。
就只剩下這么一座高大燦爛的地藏王佛。
殼子而已。
天龍寺里面的殺伐聲依然在不斷響起,聽得出來,攻進寺內后,不管是兵甲,還是武者宗師,都遭遇到了一定的反抗。
不過正如青陽道人所預計的,那些抵抗在強大的武力面前,根本無法持久,最多只算是困獸之斗,很快就會被攻克下來。
在廣場的中央處,那本是一座擺放香爐的神臺。現在上面的東西被清理干凈了,夏思遠站到了上面,目光銳利,負責坐鎮監軍。
在四周,是數十名親兵侍衛。弟子展馳則不在,應該是闖進了寺里。
這對于展馳來說,也是個不錯的實戰機會。只要進去了,稍作尋找,自會有一番機緣收獲。
夏思遠看到出現的陳留白等人,不由地冷然一笑。
一會之后,一隊隊的兵甲從寺里出來,他們抬著的,赫然是一尊尊肉身佛像,全部搬出到廣場上,然后擺放在那兒。
顯然,這些事物屬于既定繳獲,而武者宗師們不會染指。
又或者,在上山之前,甚至在文武軒時,對于天龍寺的戰利方面,雙方便做出了分割。什么東西能動,什么東西不能動,早有了定奪。
這些事情,陳留白幾個是被排斥于外的。
實際上,除了夏思遠和青陽道人,其他的人對于陳留白的存在,一無所知。
兵甲們把戰利品源源不斷地搬抬出來,而大部分的武者則不見蹤影,他們還在到處翻找,搜刮所能尋獲到的好東西。
天龍寺實在太大了,大殿小殿,偏殿房舍,層層疊疊的,想要得到寶物,必須要好好搜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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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猛地間,有凄厲的慘叫聲響起,正是從寺內的方向傳來的。
緊接著一道身影飛快地逃出,他渾身竟在冒著黑氣,如同被燒著了一般。
“展馳?”
夏思遠認出了他,失聲大叫起來。
今天廣東這里四五度,敢想?人都凍麻了……
然后發現個讀者章評說作者強行改劇情,這位肯定是跳訂太多的,本書目前為止的所有情節,基本都是鋪墊到位,那都不是水,而是伏筆。
但說一句,寫到現在,估計還沒有人猜到后面的走向,是怎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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