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錘子親生父母能毫無顧忌地將他扔掉，他的第一任養父母為了給親生孩子全部的愛，只能將他退回幼兒園。

他在養父母家一年，養父母，尤其是養母對他也是真的用心。

可有時候最可怕的也是用心。

養母對他好，他起初很警惕，無論養父母怎么示好，他都無動于衷，也只有吃飯的時候臉上才會帶點笑。

他不是鐵石心腸，一日兩日，一月兩月，養父母對他始終上心，他厚重的心墻逐漸坍塌，到后來，他是真的將養父母當成最親的長輩尊敬。

尤其是對養母，更多的信賴仰慕。

他從不因為自己過去的遭遇難受憤怒，既然已經發生了，再不甘也于事無補。

還未懂事時，錘子本能的活著，懂事后，錘子盡量活著。

當養母哭著跟他說，沒辦法再繼續讓他呆在家里，他們夫妻盼了將近十年才盼來一個孩子，他們想把全部的愛都給自己的孩子，他們不能再分心照顧錘子時，錘子是茫然的。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是養母的生日。

他翻了一個多月垃圾桶，撿廢品，賣了三十塊錢。

這錢不多，買不了大件，他在飾品店轉了許久，才選定了一條絲巾。

當然，絲巾不是真絲。

他養母有好幾條連衣裙，養母無意中說過，裙子該配一條絲巾才好看。

錘子用力按著書包，養父母的話好似很近，卻又像是從天邊傳過來，養母說一旦父母開始偏心，孩子心里就會有落差。

雖然他們沒說，那時候錘子也不懂，等錘子再大些，他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怕錘子怪自己的孩子，甚至怕錘子趁著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對他們的孩子動手。

畢竟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早早就學會了爭搶。

小鬼追問：“后來呢？”

錘子垂下眼睫，掩住其中情緒，再抬頭，他笑道：“后來我又被另一對父母領養了。”

小鬼歪著頭，不太明白。

錘子抬手，摸了摸小鬼亂糟糟的頭發，他笑道：“后來啊，我的第二對養父母也不要我了。”

“為什么呀？”小鬼扯了一下錘子的衣袖，問他：“是你不聽話嗎？”

他隔壁的小虎奶奶就總威脅小虎，說小虎要是再不聽話，就不要他了，把他扔到垃圾桶里。

錘子笑出來，“是啊，我不聽話，他們就不要我了。”

第二對養父母之所以領養他，就是為了讓他干活。

那大半年他在養父母家過的不是一般人能過的日子，他遍體鱗傷，身上沒有一片好的地方。

錘子原本收斂的許多的性子徹底擊被激發。

他反抗了。

他拼著被打斷腿的代價，讓養父付出代價。

錘子被打時，養母冷眼看著，他反抗后，養母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當年種種，哪怕過了十多年，仍舊歷歷在目。

好在他在孤兒院長大，皮糙肉厚，心臟更是強健，那半年噩夢般的日子并未在他心里留下陰影。

因他反抗是事出有因，且他渾身的傷都是證據，辦案的民警并未為難他，對他更多同情心疼。

他又被退回了孤兒院。

他被打固然惹人同情，可他差點殺死養父，這事也給那些同情他的人心里覆上一層陰影。

無人敢再領養他。

錘子進特殊部門，這些事都提前交代過，不過也只有唐強清楚內情。

唐強無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雖然錘子沒說幾句話，屈浩還是從他的表情跟唐強的動作猜測錘子以前過的肯定不如意。

“你現在有很多朋友。”屈浩說了一句。

錘子回頭，看了他一眼，勾著嘴角，“是，這一趟又多認識了你。”

見錘子面上并未見陰霾，屈浩也笑了，他爽快地說：“你放心，等回到上京，任何時候你想見我，我都有時間。”

好兄弟就要一生一世一起走。

錘子笑容更甚，“這話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就不客氣了。”

“不用跟我客氣。”屈浩不知道他自己把自己賣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去吃飯一起玩，上回那游戲我還沒玩夠。”

“那就一言為定。”

等幾個大人說完，小鬼才繼續方才的話題，“可是我聽話，為什么我不能見我爸媽？”

“這都是對咱們的考驗。”

“什么叫考驗？”

“考驗就是咱們都要經歷困難，還不能哭。”錘子放低音量，解釋道。

小鬼懂了，他又擦了擦眼睛，“我不哭。”

錘子一口氣還沒松，小鬼又問：“那我什么時候才能見到我爸媽？”

也是奇怪，錘子長得兇，氣勢足，一般孩子都怕他，但是小鬼卻對他很信任，是僅次于父母跟時落的信任。

“等你重新投胎做人，你跟你父母要是還有緣分的話，他們就還是你的父母。”錘子這回說的有點繞口。

小鬼被繞了進去，他覺得自己乖乖的，以后就能再見爸媽了。

安撫好小鬼，旁邊的陰魂走過來，她彎腰，擔心嚇著小鬼，還捂著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她問小鬼，“你與姐姐一起，好不好？姐姐是跟你一樣的。”

陰魂聲音太過溫柔，她此刻面容盡管丑陋，可哪怕為鬼，身上也有一種讓小鬼無法拒絕的親和力。

小鬼羞澀地朝陰魂笑了一下，卻沒立即答應。

他更想親近時落。

“我不能帶著你。”時落低頭看他。

小鬼難受，卻沒哭。

時落學著錘子方才的動作，揉了揉小鬼的發頂。

“你也是幸運的，不管是活著，還是如今這模樣，你遇到的都是對你有善意的。”時落說，“要是想父母的時候，你可多看看周圍的人。”

她牽著小鬼的手，將他的手放在陰魂手里，“你與她一起就不會再孤單了。”

時落的手覆在小鬼跟陰魂牽著的手上，而后畫了一道牽引符。

如此，便是入了輪回，二人也能相伴一段。

“你可還有未盡的愿望？”在送兩個陰魂入輪回前，時落問陰魂。

陰魂想了想，搖頭，“沒有了。”

她雖然才活了二十多年，可這二十多年她活的充實，哪怕也有遺憾，但是人生不就是有點遺憾才完美嗎？

她雖然不是父母的親生孩子，但是父母待她如親生的。

她養父母說了，他們對她好，說不定老天爺看到了，也會讓人對他們的女兒好。

想到那位與她換了人生的女孩子，陰魂欲言又止地看向時落。

“她已魂飛魄散。”時落沒有隱瞞。

陰魂問：“我還能為她做些什么？”

她想補償。

她不知道若是她們二人當初沒有被報錯，兩人會有怎樣的人生，可終究是她得到了更好的一切。

她想彌補。

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被幾人忽略的陶老板往前走，他也想聽聽時落怎么說。

“大師，我跟她也相遇過一場，要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我肯定也義不容辭。”他這不光是幫她，也是幫自己。

“既已魂飛魄散，我是招不回她的魂魄的。”時落沒給他們希望。

陶老板欲哭無淚，要是大師都沒辦法替他洗脫罪名，那他這故意殺人罪就妥妥要定下了。

他不甘心！

“大師，你救救我。”陶老板不知道還能找誰幫忙。

“只要找出那制造傀儡的人，你就能洗脫罪名。”

陶老板眼前一黑，他覺得這個詞是從未有過的陌生，“傀，傀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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