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煜立刻切出絕藝,打開古哥那邊的對局。
果然是一條優雅的跳水曲線圖。
開局,古勝山也不知道是殺了李弦鐵一塊棋還是怎么的,勝率直接就99.8了,目數領先二十目以上。
可下著下著,忽然就一個跳水,跌成74,再一個二段跳跌成44。
再下著下著,就已經反向成語接龍了。
時煜點頭嘆息:“確實,古哥這盤被翻的很可惜,這97手,以及99手,簡直是詹老附體二連呀。”
中國隊友:“???不是,你棋都沒看到,是怎么判斷這么清楚的啊?連手數都報得完全一樣?”
你小子,真開掛了吧!
“啊這.沒什么,我們趕緊去給古哥送完最后一程吧。”時煜趕緊轉移話題。
賽場上,棋局僅剩最后一場。
焦灼的空氣四下翻涌。
棋手仿佛不是坐在棋盤前,而是穿行在硫磺燃燒的火山口附近,時刻尋找機會,揮出致命一擊。
151手,托角!
古勝山發起了最后的勝負手沖刺。
局勢演變成這一步,只能說始料未及。
但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將,他還是迅速調整好了心態。
把每一手,都當成最后一手來下,然后就也不要怕出勺。
托、點刺、一扳!
古勝山投擲出了一連串匕首!
李弦鐵不慌不忙呼吸,運氣,落子。
曾經,他在新龍杯上被時煜一劍封喉,心弦轟然斷裂,從李弦鐵變成李鐵。
但如今,他已經完成了道心重塑,如修羅般從地獄歸來。
182手,擠住!
他下出了自認為鎖定勝局的冷靜手段。
古勝山投子。
“你,成熟了。”他苦笑了兩下。
“贏贏贏——贏了!”李弦鐵憤然起身,聲勢如暴風般傳遍賽場的每個角落。
“你在鬼嚎毛啊!剛說你變回去了,結果你才堅持了一盤棋,就變回來了么?”崔獨站在賽場入口,再次皺握起拳頭。
對局結束后,最后剩下的四強站在了聚光燈之下,面前是來回閃爍的聚光燈。
中方,還剩一人,時煜。
韓方,則是李弦鐵,姜昌浩,以及金泰梓。
“呂布!我看到了,是呂布!時煜要打三個!”
“好嘛,時煜一天到晚直播玩真三5的呂布關卡,沒想到最終還是讓他如愿以償,夢想照進現實了。”
現場的氣氛,十分微妙。
像以往,出現這種四強只剩一個中國棋手,遭遇韓國三雄包圍的情況,基本都是愁云慘淡萬里疑,相互勉勵一句沒關系,四強有一人已經很不錯了。
以當時中韓的總體實力對比,哪怕出四強中國三打一的局面,想奪冠都夠嗆,更別提一打三。
但現在,今時不同往日。
當時煜成為最后那根頂梁柱時,大家的期待值反而被大大勾起。
這就好比曰本搞碁圣開放,最佳的劇本不是外國棋手全在第一輪淹死,而是井山作為救世主,驚險鎮壓來自外國的強手。
懂不懂什么叫個人英雄主義?
都什么年代了,還下別人的副本?
現在都流行被當副本下!
“請問時煜,作為唯一一名還站在賽場上的中國棋手,你是否覺得有一絲竊喜。”
面對記者刁鉆的提問,時煜一度感到棘手。
這種情況,不都是問“你是否感受到了壓力”嗎?
怎么還有問“伱是否感受到了竊喜”的?
你知道得太多了嗷,小心回家路上被我買通的殺手干掉。
“這個嘛我自認為情緒還算穩定,畢竟春節假期快到了,選手的狀態有波動很正常,我只是恰好對節假日不太敏感,所以很幸運地存活到了最后。”時煜果斷祭出一套迂回戰術。
“好吧,畢竟你一天到晚都在過節假日,對這事沒那么上心也很正常在抽簽之前,能說說你接下來最想要抽到的對手嗎?”
一番大實話之后,記者再次拋出問題。
“這”
時煜打量了一眼接下來的三人。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接下來的兩場對局,最好能與姜昌浩前輩,還有李弦鐵五段先后遇上。”
通過翻譯耳機,其余三名韓國棋手聽得清清楚楚。
在場外的江天啟聽到這話,反倒最先激動:“好!終于有人也能感受我的痛苦了!”
雖然在亞運會上,他和時煜之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但這厚度顯然也蠻有限,沒過幾天,他又變成了江七段他最近升七了。
但時煜不愧是時煜,在九段之間階層流通,九段之后階層固化這方面一向鐵面無私,絕不因為你是外國人,而對你太見外。
這李五段喊的,江天啟立刻心理平衡了。
臺上,聽到這回答,金泰梓心里有些說不出的復雜。
啥意思啊?
希望對上他們兩個,但不包括我,究竟是我太強你害怕了,還是我太弱你不屑了?
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后者是真的,你也不可以說出來!
“那先后順序呢?換句話說,你是希望在決賽對上李弦鐵,還是決賽對上姜昌浩?”主持人繼續循循善誘。
依舊是暗藏陷阱的提問。
無論是回答在決賽遇上哪個,都給人一種半決賽上,必將過關另一人的感覺。
哎,真是的,現在這世道,除了要在棋盤上勾心斗角外,棋盤之外也得心戰連連。
時煜這次干脆直球回答了:“我希望在半決賽對上姜昌浩,擊敗他之后,于決賽與鐵子哥會師。”
主持人也被這直球弄愣住了:“半決賽擊敗姜昌浩?這么有自信?話說,你上次在央視接受采訪,不是說這次要讓姜昌浩拿亞軍嗎?怎么這次改口了?”
時煜將手背在身后,淡然一笑:
“那次我多少有些玩笑成分,況且這次次難得是快棋賽,剛好命中我和鐵子哥雙雙最擅長的領域.話說他喊要當我的宿敵都這么久了,迄今為止卻沒下過一盤正式對局,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這么一提,大家算是又記起來了。
別看李弦鐵這小子一天到晚頂著時煜頭號宿敵的buff,到處吆喝。
仔細一盤算,這兩人還沒下過任何一場正式職業對局。
新龍杯是職業前的業余賽,圍甲上的加賽,只能用抽象局來形容。
時煜虛假的宿敵:沒下過任何一場正式對局,只有嗓門聲特大的李弦鐵。(×)。
時煜真正的宿敵:交手記錄高達六場,每盤花樣都不同的柳永桓。(√)!
按照順序,話筒交到了姜昌浩手上:
“姜九段,時煜的話剛才您也聽到了,有什么想表示的?”
姜昌浩接過話筒,滯訥數秒才開口:
“單論挑釁而言,我覺得時煜九段的此番言論并不太有力,不夠自然,也不夠流暢,因此我不會產生任何情緒上的波動,更不會做出任何對等回應。”
這話聽得,眾人都為之折服。
雖然他嘴上說著不會做出對等回應,但從更高的層面來看,這已經是一種回應了。
而且更自然,也更流暢!
不愧是姜昌浩!
“至于對抽簽的期待,我和時煜差不多,希望明天對陣李弦鐵,決賽上對他.就這樣。”
金泰梓更加沉默了。
啥意思啊?
我怎么又被跳過了?
你們莫不是串通好的吧,故意要這樣搞我?
按照這個勢頭下去,等一下采訪李弦鐵多半也是
李弦鐵接過話筒后,表現十分平靜:
“對于明天的比賽,我也和之前的兩位看法類似,我在半決賽擊敗姜前輩之后,在總決賽上擊敗時煜奪冠。”
金泰梓:“麻痹,果然如此”
他算是看出來了,合著你們三個真就沒一個人把我當回事?
我奉勸你們不要欺人太甚,否則我就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
咳咳,開個玩笑而已,別當真
想了想,金泰梓還是忍住了。
對于李弦鐵的回答,主持人仿佛并不太滿意,繼續問道:
“那對于有可能在決賽中遭遇的時煜,你就沒其它想說的話嗎?”
都暗示這么明顯了,還聽不出來嗎?
挑釁呀!賽前對峙啊!節目效果呀!
怎么人家說個“李五段”,你就一點都不狂躁,這還是平時的你嗎?
面對主持人的期待,李弦鐵只是低低一笑:
“我知道,你們想聽到怎樣的臺詞,想看到怎樣的賽前沖突,然而我只回答——沒有!統統沒有!
這次比賽,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我將以嶄新.不,是古老的姿態,取回我應得的東西!”
時煜愣住。
不是,你突然飚這么大音量,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開整了
發出這句宣言后,李弦鐵以睥睨的氣魄,傲視全場。
亞運結束后,他經歷了痛定思痛的復盤。
對于自己人生的總復盤。
復盤著復盤著,他驚訝地發現.踏馬的?我怎么突然淪為了搞笑角色?
明明是天之驕子的開局,結果就因為新龍杯沒定上段的緣故,鬧出了種種笑話。
如果自己當時接受段位,那么碁圣戰就有自己,時煜未必能推翻井山。
這樣一來,自己也能順利參加中國圍甲,自然也不會出現自己千里迢迢飛過去,結果找錯對手的情況。
而既然自己都打上了圍甲,肯定就兜里倍兒有錢,一天到晚烤肉開炫,自然也不會在亞運上鬧出被一盤烤鴨放倒的笑話。
一步錯,步步錯。
而這一切的元兇,自然就是時煜!
正打算繼續加上↑↓音調,喊出這個名字時,李弦鐵忽然覺察.不行,不能再這么繼續下去了。
這一定是時煜的陰謀詭計。
每用這個音調喊時煜一次,自己的病情就加重一分。
唯一的辦法是斬斷這個罪惡的循環,讓冷靜重新降臨體內。
又想和我協商掀房頂?
沒門!
這次我就坐定了,你把地皮掀掉,我都絕對不挪半步!
“好吧,那么來抽簽吧,決定明天的對手”眼見李弦鐵今天居然如此沉穩,主持人也只好快進。
抽簽過后——
半決賽,4→2——
李弦鐵VS姜昌浩。
時煜VS金泰梓。
應該說這個抽簽結果,算是大家各退一步。
顯然,李弦鐵和姜昌浩都想在決賽撞時煜,那就只好讓他們爭奪入場券。
另一邊,時煜顯然更想打決賽,那也就只好讓他進決賽。
甚至再退一步說,金泰梓作為出征亞運的韓國六兵子之一,無疑與啃掉韓國隊關鍵一分的時煜,有著深仇大恨,給他一個報仇機會想必也正合他意。
你說呢,金老師?
金泰梓:我說你媽嗨.
第五天的比賽開始。
從清晨起,寒風就在肆意凜冽,窗外一片肅殺之景,仿佛馬上就會有雪花落下。
又是冬雪將至的一天,讓人回憶新龍杯奪冠時的那個夜晚。
又是個好兆頭。
如是想著,時煜在棋盤上拍出了勝利宣言。
對著空中的某塊死棋,多補一刀。
從子效而言,這手棋無疑極低,和在角落(1,1)的位置上拍一手,沒有任何區別。
但越是這種棋,越能起到擊垮對手心理防線的效果。
金泰梓,卒。
“我就知道,這逼怪物已經沒法擋了”他靠坐在椅子上連連嘆息。
只能說,點實在太背。
無論是姜昌浩,還是李弦鐵,他都有一定信心獲勝,但唯獨對時煜,他不知道為啥自己就這么沒自信。
應該是最近韓國棋院的神經病太多了,搞得他這種沒和時煜下過棋的,都差點患上恐時癥狀。
這下好了,不用“差點”了。
這波下完,是真患上了!
復盤階段,時煜認真思考著本局。
這都第五輪比賽了,總算是下了一盤無飛刀,無天元的正常人對局。
強度也比前四局提升不少,難能可貴的讓時煜感受了一下壓力。
這份壓力,剛剛好。
如果說由真緒與柳永桓所謂的“我們打出時煜的東西”了,指曝光了時煜的飛刀。
那金泰梓的“打出東西”.大概指打出了時煜的手感吧。
“還是沒動靜么?”
時煜凝視著自己的buff,如此沉思。
這一盤贏的倒是順其自然,沒太多可值得說的,結果它反而又紋絲不動了。
怎么著,必須得是開局天元這種棋,它才肯動一下是吧?
仔細想想,時煜否決掉了這個答案。
不是天元。
雖然這兩局都點了天元,但他的直感.或者說他的棋感,正告訴他正解并非這里。
他已經很接近了。
一個與“自己”有關的答案
走出對局室,迎面看到李弦鐵也正從隔壁的對局室里走出。
通常而言,都是贏的一方率先走出對局室。
還蠻巧,連結束時間都差不多。
兩人不約而同在走廊中段停下了腳步。
盡管之前一再告誡要冷靜,但真正等到這一刻來臨時,李弦鐵終究還是憋不住了:
“時↑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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