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面上的一座名為登仙臺的高臺上，袁紹、許攸、荀諶、淳于瓊、辛評、郭圖、辛毗等一群河南人，都仰著脖子，看著天上那個掛在傘下的小人兒緩緩落下，都低聲議論了起來。

“原來這就是天降神兵啊，我還以為真有什么神兵能從上飛下來呢！不過就這么個小傘，怎么就能讓個木頭人緩緩而落呢？”

“這是什么仙家學問吧？但肯定不是法術！至于那個飛劍就更扯了是馬超一劍砍了韓文約的頭！那是我親眼所見的！”

“看來天家是在裝神弄鬼騙人啊！”

“唉，怎么天家也玩這一套了呢？”

“還不是和那個五斗米道的妖女張姜學的”

“和張姜學的？她怎么了？”

“她那個腰斬不死多半是障眼法，還有那個雷劈不是也有貓膩！”

“雷劈不死有什么貓膩？”

“你還不知道吧？曹孟德和他兒子曹子脩讓人制作了引雷針、受雷籠，用小豬仔又試了幾回那些關在籠子里面的豬仔全都安然無恙，拴在籠子外面的豬仔倒劈死了好幾只！”

“是嗎？難道那籠子有什么古怪？”

“誰知道反正肯定是有古怪的！”

“嗯咳”

袁紹聽見身邊這幫河南心腹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快把劉大仙帝裝神弄鬼的把戲給拆光了，就趕忙嗯咳一聲道：“這些事情，你們知道就是了，不要對外去說曹孟德那邊想來也在替天家遮掩吧？”

剛才把“天雷殺豬”試驗的事兒透露出來的是荀彧的好兄弟荀諶，而把這個事兒透露給他的，當然是荀彧本人的書信了

“明公，臣知道了，臣不會再往外說了。”荀諶當然明白袁紹的意思了實際上，他把這個事兒當著袁紹的面，透給河南幫的其他人聽，就是為了替袁紹揭一下劉協這個“假神仙”的真面目。

但是這只能在小范圍內揭一下，因為袁紹自己也要裝袁半仙！

雖然這個“袁半仙”在族大兵強的河北士族跟前不好使，但是對袁頓（塌頓）、呼廚泉這些異族首領，還有黑山黃巾大首領張燕等人，還是非常好使的。

有了這些勢力的投靠或是同盟，袁紹可以用來制約河北大族的力量就強大了不少！

所以袁紹這個“半仙”一邊要拆劉協的“仙臺”，一邊還得維持自己的半仙之體。只有這樣，他才能坐穩河北老大的寶座。

因此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袁紹除了指使韓遂抵抗劉協，圍攻易京的公孫瓚，想辦法拉攏汝南袁氏和陳國袁氏的族人之外，就忙著在造神傳道——造自己的神，傳仙帝的道！

沒錯，他雖然在拆劉協的“仙臺”，但他卻必須要用劉協的“三卷真經”！

因為沒有這“三卷真經”，他就沒辦法搭起仙道的臺，也就沒辦法在袁頓（就是塌頓，現在認了袁紹當義父，漢名叫袁頓了）和呼廚泉的部落當中發展仙道。

最近，甘始、郤儉這倆大仙就不在鄴城，一個去了烏桓部，當了“護烏桓仙師”，一個去了南匈奴部，但了“護匈奴仙師”

另外，黑山黃巾的首領張燕也把他的兒子張方派到鄴城跟袁紹學修仙了——黑山黃巾是信太平道的，當他們的首領最好會一點仙術。至少得會飛吧？

現在從那個熱氣球上往下丟“傘降神兵”的就是張方！

總之，現在對袁紹最有利的宗教政策，就是在神話自己的同時，不承認劉協是神仙——劉協自己在“三卷真經”之中也說明過這個問題，他自己都不說自己是有法術的神仙。

當然了，袁紹也不會說自己是神仙——那樣就和仙道的教義相沖突了，他只會宣傳自己是半仙，不是全仙

袁紹還想再和手底下的河南人交代幾句的時候，他的主簿耿苞領著袁紹的堂弟，在雒陽當太傅長史的袁敘，腳步匆匆地上了登仙臺。

“公述，爾怎么來了鄴城？是不是雒陽城那邊”袁紹看見自己的堂弟來得非常匆忙，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就覺得有什么事兒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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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初，不好了，天家要來河北乞食！”袁敘一開口就是個讓人驚掉下巴的消息。

“什么？”袁紹大驚，“公述，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本初，”袁敘又急又快地說，“天家在關中收攏了數萬西涼賊兵，而長安糧庫又被大火焚毀，現在三軍乏食，所以就要領著他們來鄴城乞食。現在大軍已經進入了河東，正在往鄴城而來天家為了讓明公提前準備，還命涼州牧楊文先持節來鄴宣旨。我在雒陽得知消息，就快馬加鞭趕來報信了。”

“數萬西涼賊兵”袁紹倒吸一口涼氣，“他，他想做什么？”說著話，他忽然扭頭瞪了眼許攸，“子遠，都是你不好何苦把長安的糧庫燒干凈？”

許攸被袁紹這么一責怪，頓時有種被人用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的感覺！

“明公，”許攸只好為自己辯解道，“兵以糧餉而聚臣燒了長安的糧庫，就是不想讓天家收了這數萬西涼強兵。只是沒想到天家居然拉下面子不要，干出了乞食養兵之事！不過明公也別太憂慮了，韓文約麾下還有不少人不愿意投靠天家。臣已經將文約之子帶來鄴城，明公只要收了他，就不愁不能募集到更多的西涼兵了！”

一聽說有更多的西涼兵，袁紹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一些了，可是他還是沒完全“原諒”許攸，“可是現在天子統兵數萬將至當如奈何？孤雖擁四州之地，但手頭也沒什么余糧啊！”

袁紹說自己沒有余糧其實是真的！

他沒必要和自己的河南心腹說瞎話啊！

當然了，沒有多少余糧的只是袁紹，并不是冀州。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冀州的糧食并不在袁紹手里，而在那些族大兵強的世家大族手里！

袁紹雖然是冀州之主，但他能掌握的東西其實非常有限。畢竟他當年來河北的時候，只有一百余個隨從幾乎可以說兩手空空！

可以有現在的實力，全靠冀州大族幫襯。

而冀州大族，在幫襯袁紹的同時，當然也牢牢掌控著冀州的土地、人口。土地和人口都是大族的，那糧食自然也是大族的！

袁紹手里當然也有糧食，但沒有多少余糧，只能供養自己的常備之軍，如果要興大兵，就得找那些族大兵強的河北大族要兵要糧算起來也是個臭要飯的！

“明公，”許攸說，“你既然沒有余糧，那就和楊文先把話攤開了說吧伱的難處，楊文先還能不知道？弘農楊氏也是司隸大族啊！”

如今的世家大族都一個德行，就是要盡可能多的掌握土地、人口，有可能的話，還想要世代當官的特權！

最好就是當官完全看門第，大漢朝的官鋪子給他們開就對了。

“天家能善罷甘休？”袁紹瞪了許攸一眼。

許攸笑道：“明公真沒有天家能怎么樣？他如果真想要湊夠糧食，就該去找有糧食的人要啊！”

“有糧食？”袁紹問，“找曹孟德？”

曹操有糧食！

曹操比袁紹能搜刮——他靠一小撮潁川士族去刮兗州的地皮，手里的存糧肯定比袁紹多。另外，曹操自己也開了屯田，在河南尹東部和潁川郡開辟了大量的屯莊，將數十萬流民變成了大將軍府的“佃戶”，所以他手里倒是掌握了一些糧食。

不過數量也不多，而且曹操現在正率軍在攻打袁術，劉協怎么都不能去找他要飯啊！

“明公，曹孟德能有多少糧食？”許攸笑道，“冀州沃野千里，人口數百萬每年能出多少糧食？都在誰手里？”

“啊”袁紹頓時就明白了。

河北的糧食主要掌握在冀州大族手里！

東漢后期的土地那是相當集中的！中原地區的那些州的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里，農民不是淪為奴客、佃戶，就是變成了流民。而如今在司隸、涼州、并州這種遭受嚴重摧殘的州，情況當然是改變了——土地都沒人種了，世家大族大多也混不下去跑路了！而在袁紹的統治核心冀州，世家大族依然強大，依然把持著土地、人口袁紹這個主公，還得仰賴他們給錢給糧給人才能維持現在的地位。

如果這幫人不合作，袁紹的實力就會大打折扣了！

歷史上官渡之戰中袁紹打不贏，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這幫河北“黃老爺”不和他一條心了！

許攸看到袁紹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就進一步獻計道：“明公可以遣個能言之人為使，去河內郡迎接天家，向天家說明河北的實情天家如果真想在河北乞食，那就只能向河北的大族乞食了！至于那些大族給不給，就不是明公能左右的了。”

袁紹點了點頭，笑著對許攸道：“子遠，那就有勞你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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