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而漫長的十秒鐘過去了，大大小小的血霧在星球上炸開，一部分無法適應這種過載的生命在過熱的思維中驟然發生了突變，包括一部分A級幻獸也是同樣的下場。狂躁的細胞直接將本體撕碎，比原本更加畸形的器官從體內沖出，然后繼續自我排斥，在數秒中之內就宛如毒瘤一般將自我完全消滅。

這之后，失樂園的約束效果消失了。向翼在空中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之后，馬上抬手向下準備開火，可就在此時，他那已經重新長出皮膚的手臂上出現了眼睛、嘴巴……五官漸漸顯現，而手臂卻不受控制。

“什么——”

那張嘴緩緩張開，面容也變得愈發熟悉，那正是向翼自己的臉，宛如照鏡子一般的獰笑從嘴角擠出：“我才是向翼，你應該死！”

這句話說完之后，向翼的腦袋就炸開了，他的軀體自空中墜落，肋骨猛然從體內探出，如同一只蜘蛛一般落在了廢墟的最上面。長出新的腦袋的胳膊用力舉向頭頂，沿著手肘的皮膚下，腦組織逐漸延展開來，這副模樣已經完全不是人了。

“A級生物受到失樂園的影響結果嗎？”宣梓瞳看著上方的向翼，“無所謂，反正哪個你都是必須死的。”

向翼沒有回答她，而是扭頭看向了旁邊：“羅綃！我們聯手怎么樣？你看，她在引爆的時候完全沒在乎你不是嗎？”

羅綃從自己挖的洞里爬了出來，她的動作緩慢，四肢出現了不自然的膨脹，這大大影響了她的敏捷，不過聽見向翼的話，她依然嗤笑了一聲。

“在你剛剛當著我的面殺了一個聯手的人之后？我看上去是傻的嗎？”

接著，她轉過了頭，看向了宣梓瞳。

“失樂園”這個名字的含義稍微有些宗教知識的人都明白，而它的某些特性也符合那個典故——構筑失樂園的人本身不會被失樂園所影響，如同上帝，而在此之外，上帝將庇護一個人，也就是“亞當”。如果上帝選擇了第二個人，那么所有的庇護都將會失效。這個措施的原理和理由已經難以看懂了，但羅綃很清楚，最后一刻宣梓瞳沒有將那個庇護留在自己身上，而是轉給了另外一個人。

“這就是被背叛的滋味嗎？倒是頭一次嘗到。”

宣梓瞳聽見了頻道里的這句話，遲疑了片刻。

她對最后關頭保下樊皓沒有任何猶豫，也絕對不會后悔。羅綃是個惡人，她可以使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但是也僅僅是表面上的說服而已。

自始至終羅綃從未對不起她。

“哦？你看起來連行動都困難了吧？畢竟不是A級生命的話，失樂園加上幻星癥候群的復合作用，你正在快速向著自己最恐懼的樣子發展，怎么稱呼來著？對！他們說是叫異變體。”向翼惡意地笑著，“現在讓我吃了你或許是更好的選擇，加上你的細胞，我就能穩定在這種狀態下了，當然，殺了下面的人也沒什么問題。”

“去死吧，想想就惡心。”羅綃卻也在笑，瘋狂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栗，“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炸彈？你以為一只A級我就炸不死了？宣仲要不是我讓了最后一刀現在就不會有本事和你對抗了，你也可以試試我能不能再來一輪？”

“憑你現在的軀體？你想死在這里嗎？”

“就好像和你合作就不會死一樣！”

無聲的爆炸帶著劇烈的震動從羅綃挖出的坑洞里展開，沒人想到此時羅綃居然還敢主動出擊，甚至是以爆破起飛的方式，她直接沖向了向翼，粗大的雙臂握拳直接砸在了向翼手臂的臉和胸口，那沖擊力將向翼直接從廢墟上撞了下來，尖銳的金屬割開了兩人的衣服，羅綃身上的宇航服材質能抗切割，可是向翼之前已經被燒掉了宇航服，一瞬間血花四濺。有臉的那只手拎著的槍已經被撞掉了，他慘叫著揮起另一只手里的刀砍向了羅綃的腿，同時肋骨如同夾子一般合攏，卻不料還沒等攻擊到，又是一次近距離爆炸，他下落的速度瞬間翻倍，而羅綃卻在空中一個翻滾砸進了旁邊的鐵塊碎石當中。

向翼則被一根豎起的金屬管直接刺穿了腹部，掛在了上面。

“啊……該死的瘋子……”

“她直接將你送到我這里來了啊。”

手臂一晃，上面的眼睛側過來，看到正在走過來的宣梓瞳，她的腳下依然有著紫色十字倒影，只要這個影子在，她就是所有被失樂園影響生物的“上帝”。向翼不知道具體的作用，但他能感覺到不妙。

剛剛的爆炸，他另一只手臂和三根肋骨被炸飛了，現在渾身血流到身體發涼，甚至他能感覺到下面那只怪物有些興奮的呼吸聲，那是嗅到了A級生命的血的氣味發出的。

“為什么……你們都要礙事啊……”向翼的嘴艱難的張開，聲音充滿憎恨。他的皮膚表面，各個傷口處開始膨脹起了不正常的肉瘤。宣梓瞳腳步一頓，咬牙切齒地說：“你居然還能問出這種問題？”

“沒有我這種人在，怎么襯托你們這些家伙的正確？”向翼呲牙吼道，“你以為我這種人能消滅嗎？就算人偶派對沒了，也會有另外一批人被打入惡人的范疇。既然如此留著我不好嗎？畢竟你已經被仇恨洗腦成這副樣子了！”

“真是清新脫俗的求饒。”宣梓瞳冷笑，“你以為你死了我就會失去目標？你只是我人生的一個階段而已，別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而且你也能代表人偶派對？羅綃可向我說過不少你們那里的事情，你這種人不過是個小角色，沒錯吧？”

“小角色……那個死女人居然敢這么說我？我是要進組的，而且一定要進入議會，我一定要成為最高階的游客，那些明明在惡人聚集的組織里還虛偽的家伙，我根本就瞧不——”

肉瘤爆炸了。

向翼的聲音被自己的崩潰打斷，碎裂的血肉化為了子彈，甚至將周圍的鋼鐵打得千瘡百孔，然而這種爆炸攻擊卻全部“恰好”避開了宣梓瞳，她就站在原地，帶著暢快的笑容看著向翼自我毀滅。

終于，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宣梓瞳迅速爬上了廢墟，找到了落在一角的羅綃。

她的軀體已經開始撕裂，頭盔內積聚了一小灘血泊，不過頭部還是沒什么變化，只是睜著有些空洞的眼睛望著天空。

“對不起。”

“我沒什么興趣聽你的懺悔。”羅綃的目光瞬間聚攏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聲音已經氣若游絲，把宣梓瞳嚇了一跳。

“你還活著！”

“快死了。”羅綃張了張嘴，“我倒是也想過，我這種人會怎么死。”

“你撐住，我試試看能不能……”

“失樂園里，上帝也沒有將亞當和夏娃返回之前對嗎？這個東西終歸是有極限的，或者說本質上還是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不是拿來救人的。”

縱然快死了，羅綃依然保持著說話的流暢，完全聽不出她語言中有任何痛苦。

“算了，你們趕緊走吧，下面那只怪物不會停留太久，失樂園的時間一過，它就會上來，你得返回部署好的那片區域，這個臨時的……撐不了多久。咳！”

終于，羅綃噴出了一口血。

宣梓瞳抓著她身體的手慢慢松開，她確實無法改變這一切了。

“我殺了那么多的人……死神……一定很高興見到我吧，哈哈？”

羅綃看著天空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然后全身徹底松弛了下來。

“小瞳，她死了。”樊皓也爬了上來，抬頭看了看洞頂，“沒人打擾的話，用鉤鎖上去還是可以辦到的。”

宣梓瞳沉默著點了點頭，兩人將鉤鎖釘入巖壁，開始攀向上方。多虧之前蕭空將出口再次擴大，攀爬已經接近斜坡，不是那么費勁了。下方的吸力也越來越小。

“樊皓大哥，那是什么？”宣梓瞳忽然看到天上出現了一顆明亮的十二邊形的飛行器，體積巨大，甚至令人想起微型空間站的大小，她憑借失樂園殘存的感知能感覺到，那個飛行器擁有一部分生命的特性。

“不知道，估計是最后的勢力要插手了？”

從飛行器上，開始有一些黑點落下，那些應該是人，卻不像是穿著宇航服的人，他們似乎穿著非常輕便的衣服，從感覺上講應該不是墨凝煙那種生物機械人。

“我知道了！”樊皓忽然喊了起來，“這是NE001，DU001和HJ001的聯合部隊，他們終于要出手了嗎？如果是他們的話或許能……”

話說道一半，他忽然感到一絲銳利的殺氣，宣梓瞳還沒有這樣的直覺，可是樊皓經歷過更多戰斗，他馬上扭頭看向下方。

一把白色的刀正在飛上來，下方的吸力對它好像毫無作用，刀鋒雪亮，直指宣梓瞳的背心。

樊皓怒吼一聲，用力一蹬懸崖，一記飛踢就踹在了刀上，情急之下他根本沒有時間回避刀鋒，銳利的鋒刃偏斜的同時也切開了他的宇航服。宣梓瞳反應過來的瞬間馬上伸手，可樊皓的臉卻已經變成青紫色。

“是向翼！！！”她尖叫一聲。

“他肯定會死……不要再思考他了……”樊皓吐出這幾個字，便掉落下去。宣梓瞳用失樂園保護了他，卻也讓他沒能針對環境進行適應性變化，真空對他而言依然是致命的。

下方的尸骸聚集體開始碾磨鋼鐵和石塊的廢墟。在胳膊的斷面重新長出一塊腦組織和嘴眼的向翼奮力爬著，殘留的腦只剩了一丁點的思考能力，他重復著毫無意義的單詞，然后被卷入了尸骸形成的鋒刃之中，瞬間絞成了殘渣。

“失樂園的影響力消失了。”

陸凝緩緩握了握拳，沒有處于激烈戰斗中的她思維尚且可控，體表也沒發生太多變化。泰就沒那么幸運了，他本身就是文明的聚合，失樂園讓他身上出現了不少多余的部件，泰不得不分離并殺死了那些軀體，這也讓他現在顯得特別衰弱。

“抱歉，陸凝隊長，鑒于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一時不能繼續你的計劃了。”

“嗯。”

陸凝應了一聲，眼睛卻望向了天空中。遠處一團A級幻獸放出光芒的戰場上，一名從突然出現的飛行器上落下的戰士降落，然后很快光芒就不見了。

飛行器正在將一個個戰士投放到戰場，而這些戰士的實力甚至能單人對抗乃至擊殺這些A級幻獸。這種情況如果不是游騎兵死而復生，那就只能是一號隊長們終于出動了。

“白狐，我們去戰場看看。”

兩人現在機動性都不差，只是兩分鐘就跑向了戰場，而余波尚未散去。那只能從眼睛里放出激光的怪鳥已經死亡，周圍橫七豎八倒著許多被它殺死的生物機械士兵，而正中央則是手里握著一根巨矛，穿著海軍大衣的老人。

在這個地方能從面貌上看出老的人其實不多，因此陸凝隱約猜到了他的身份。

老人看到跑來的陸凝，張了張嘴，然后稍微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有聲音傳到陸凝耳際。

“有點不習慣，人類在真空的自由啊，真有點匪夷所思，活得久還是有好處的。”

“您是……”陸凝下意識地用了敬語。

“我的名字是褚嵩，年輕的軍官。當然，你更熟悉的應該是我的編號，NE001。”老人微笑了一下，“我們是來處理余波和最后事項的。綜合起來這個計劃被稱為死星計劃，我是不知道那位小友為什么提出這樣一個名字，就當是她的個人愛好好了。”

“誰提出了這個計劃？”

褚嵩掃了一眼陸凝胸口的銘牌：“我們交談過，DU003，你應該知道她，你的直屬上級，DU001，大名是杜寫意。”

陸凝腦袋里立刻閃過了一個彩虹腦袋，頓時表情變得古怪了許多。

并不是不相信杜寫意的實力……她知道組織的絕對重點培養人物非常強，可是對杜寫意的一系列印象實在讓人嚴肅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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