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于悠久的時光中,很多東西消失了,只有一些殘破的痕跡被留存了下來,一些被當作是“未解之謎”,另一些則近乎失去了原本的形態。
名為書的真言并沒有強大的侵略性,它看著陸凝,好像是長輩看著晚輩一樣,陸凝倒是不怎么討厭對方的目光,她停頓了片刻之后,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里所描繪的,其實就是真言吧?曾經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生物?”
“準確地說,并不是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生物。”書強調了幾個字,“這里是海港,也可以說是曾經的內陸。”
“它們是曾經存在的世界,甚至包括那些闖入此地的人所經歷的世界,也在這里形成了相應的海港。但我不明白,內陸在何種情況下才會成為海港?而那些描繪于壁畫上的種族又去了哪里?難道都是這海港里遺落的住民?”
“不要忙,孩子。你察覺了我的存在,那么……你愿意成為我所注視的人嗎?”書輕聲說,“我們的醒來,并不意味著什么好事,無論是對你們還是對我們來說。你是第一個來到這里的內陸人,也許你能夠承擔我的期待。”
這大概就是白色海港的任務了吧。陸凝注意到書的用詞并不是像自己身上這三個一樣直接“眷顧”自己,僅僅是注視,估計是之后來這里的游客同樣有機會從書這里得到想要知道的東西吧。而對于第一個來到這里的游客的獎賞就是不需要花心思去說服對方了。
想到這里,陸凝便點了點頭:“我想知道。”
書笑了笑,隨后抬起手,瘦長的手指輕輕點在了陸凝的額頭上,一種仿佛精神上的聯系在二人之間建立了起來,書的聲音也在陸凝的腦海內直接響起,甚至還伴隨著一些畫面的展現。
曾經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繁多種族,曾經擁有過輝煌燦爛文明的的那些生命,宛如隨著這個世界的潮汐起落一般,繁榮,而后衰落。在每個文明達到最繁榮的那幾百年間,涌現了無數在各自領域的技藝達到極致的存在,在他們死去之后,隨著文明而慢慢化為了一些記載于“書”上的殘跡。那些不甘于消亡的文明,則開始崩碎,利用其最先進的技術將自身的文明殘骸封存,放逐,用一切可能的方式來保存火種。
……于是,海港誕生了。
“我有個問題。”陸凝張口,“說起來,如果海港如此誕生,那么當時肯定已經出現了海吧?否則不會出現這樣具有特色的稱呼。”
書笑了笑:“海……第一個毀滅的文明沒有保存自身的火種,但文明的崩潰帶來的是灼燒大地的戰火和積累千萬年力量的宣泄。被刻意保留下來的才是海港,而那些未能保留下來的部分呢?”
未能保留的事物變成了海。
海是無數文明的墳墓。
“真言,就是你說的技藝達到極致的存在?不,不對,那些被記載到了你的身上……真言發源于海。而文明保留下來的火種一定不可能比被破壞的部分還要多……”陸凝慢慢理清了這個邏輯,“真言是……文明的亡靈?”
“你的比喻已經非常形象了。”書微微點頭,“那么,你應該也想到更多了吧?”
當然,有了一個起點之后,很多東西都能想得通了。
海中死去的文明誕生了亡靈,而這些亡靈正如很多奇幻的故事那樣憎恨著生者。當然,這里的生者并不是人類——這也符合為什么真言并不會直接對人類出手的特點,死去的文明只會憎恨活著的文明。
它們溝通現世,它們引誘人類,它們希望通過這些在世生靈的軀體,讓滅亡的過去復活。真言會襲擊海港……因為海港同樣算是活著的文明,盡管只是一點點殘渣。不,這樣來說,究竟是真言想要復現過去的文明還是想要讓現在的文明一起死去都難說。
陸凝的思緒回到了自己身上的“冬”。
“我要提醒你一些想岔了的部分。”由于陸凝這段思考并沒有隱瞞,書當然也看到了她的想法。
“什么地方想岔了?”
“真言和你們并不一樣,盡管有些方面或許類似。首先,在你們眼中復活的死者比生者要恐怖這種情形,并不適用于我們。一個活著的文明無論再原始,在死去之前都會保有旺盛的生機,真言敢于攻擊只剩下殘渣的海港,卻終究不會敢直接觸碰內陸的。第二,你需要將海和海中的真言區分開來,記住,是海中誕生了真言,而不是死去的真言形成了海。第三……即使在真言之中,也存在幾個極度特殊的。”
“極度特殊的,例如……您?”陸凝看向書。
“我的確是其中之一。”
“您是第一個毀滅的文明所孕育的真言。”
“聰明。”
“正因為如此,您能夠進行記錄之后的一切,您能夠保存最多的理性大概也源自于此,看起來您已經徹底脫離了海的掌控。”
“全部正確,那么,讓我考考你吧,如果你通過了,我就給你一份禮物。”書的笑容更加溫和,“除了我以外,還有四個真言是極特殊的,要不要猜猜看?你不必去猜出具體的名字,只要將相關聯系說出來,我就算你猜對了。全部猜中的話……”
書沒有說完,但陸凝知道這肯定是個好獎勵。
她不可能毫無根據地去猜,如果在此已經能夠進行猜測,那么場景里勢必已經給了足夠的提示,要保證每一個來到白色海港的游客都能猜出這四個真言來。
游客共有的信息,有這一條,加上極度特殊一定是和書類似的情況,已經足夠讓陸凝挑選出答案來了。
“第一個真言,大概是建立了這個白色海港的文明所代表的真言,或許也是第一個嘗試保留火種的文明,您會在這里,而不是其它什么地方,就足以說明了這里的特殊性。您承認自己是一個沒有留下火種的文明誕生的真言,那么這里的建立者想來不是您。”
“對。”
書的確認讓陸凝信心大增:“那么,根據您剛剛讓我區分開海和真言,我便認為這第二個真言其實是‘海’,海洋本身,無數文明遺骸的組合,或許在這其中早已誕生出了屬于它自身的真言。而且一般的真言醒來后降臨現世,吸引信徒,海洋卻通過幽靈船將人拉扯入己身,這個行為模式也足夠特殊了。”
“沒錯,海早已誕生了屬于自身的真言。”
“好的,第三個……請不要深究我是如何知道的,假設這座白色海港并非這位真言所建立,那么‘光’就應該是另一個極度特殊的真言,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特性又為何而特殊,但我從某個渠道知道了這個存在。”
這次書就稍微有些驚訝了。
“光確實是第三個,只不過……光從不曾沉睡,也不會去吸引信眾,其存在甚至不屬于真言擁有的知識范疇之內,只有我這樣古老的記錄者才會知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即使精神連接,書也無法看到陸凝不準備展現的信息,尤其是這信息還來自于集散地。
“這算是秘密了。那么……最后一個。”陸凝深呼吸了一下,“如果這個也答對,希望您兌現諾言。”
“當然,我從不食言。”
“真言與人,有不同之處,但您也說了有相似之處。如果死去的文明誕生了亡靈,那么活著的文明是否也擁有自己的生靈?最后一個真言,代表著現在內陸上的這個文明,它可以說是所有真言的目標,但也和您說的一樣,它是最強大的一個。”
看到書的表情,陸凝就知道自己都猜中了。
靠著游客身份作弊還是挺快樂的。
過了片刻,書才發出了一陣輕松的笑聲:“很不錯……你比我想的還要厲害,既然如此,我也會兌現自己的承諾,收下這個禮物吧,對你來說,它是有用的。”
書取出了一把鑰匙,放在陸凝的手中。
“最后告訴你一些事吧。”書輕聲說道,“正如我們最開始說的那樣,海港是不同的世界文明制造出來的,它與內陸其實并沒有聯系,實際上是海港尋找著足以成為內陸的文明,而海則追著海港一路過來。”
“海……追著海港過來,海港則在尋找著文明,誘餌化的食物鏈。”陸凝低聲說。
“是的,每當海里的真言蘇醒的時候,也就意味著新找到的文明已經可以進食了。它們盡管不敢直接去面對那個強大的,生命旺盛的靈,卻會像蟲豸啃噬巨木一樣一點點將其蛀空。我沒有見過哪個文明逃過了這個命運,因此我很希望見到一次不一樣的結局。”
書輕輕點了一下陸凝手里的鑰匙。
“這枚鑰匙,能幫助你前往光真言的勢域,光真言和我們都不一樣,它沒有經歷海的誕生,從某種意義上講,只有它的原初程度足以與海等同,如果你要尋求一個解法,那么前往那里拜訪是必不可少的。拿著它,不需要引渡人,找一個完全黑暗的地方,你自然會被引導至光真言的所在。”
“謝謝。”如果這是真的,陸凝必然要感謝對方。
“難得能和人交流,我也很高興。”書點了點頭,“我希望……一切能呈現在我的記錄上,我會注視著你,孩子。努力吧。”
陸凝將鑰匙放好,向書鄭重地行了個禮,隨后便離開了這片花園。
探索白色海港,任務完成。
陸凝離開后,書轉身走向了墻壁,打算返回自己的浮雕,不過就在這時,它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另一個浮雕。
一個瑩白的傳送門驟然打開,將一個人送到了這里,緊接著,一個有著七對巨大羽翼的生物跟著走了出來。
“你居然會主動將人帶過來?”書看了看被送過來的人有些茫然的臉,“有意思,你什么時候變了性子?”
“這個人已經發現了秘密,他已經符合我們的要求了。你可以考察一下他的本事,如果足夠的話就送去見光。”
“你自己不考他一下嗎?這可是你找到的人,而不是找到我的人。”書笑道。
“沒有興趣。”對方說完,張開羽翼飛向了白色海港的遠端。
書目送對方離開之后,才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人身上。
“你叫什么?”不是主動找到自己的,書在交流上就少了一絲平等感,它終究還是一個真言,和人類并不是等同的生物。
“我叫艾菲利克。”這個人已經鎮定了下來,“我發掘了海港的一些記錄,從中找出了一些歷史的痕跡殘留。在找到白色海港和‘承’的聯系之后,我通過指定方向的真言儀式接通了‘承’,然后我就被送到了這里。”
“嗯……雖然你說得簡單,不過我是能想象其中的艱苦的。要知道那個家伙可沒有在別的海港中留下太多關于自己的痕跡。”書贊賞地拍了拍手,“這樣看來,你也是有資格面對我的考驗的。”
艾菲利克愣了一下:“也?”
陸凝是感謝書的,但她并不相信對方站在自己這一邊。
永遠不要將非人個體的思維和人類等同,縱然它們能夠模仿人類的方式思索和溝通,那也不意味著它們和人會有同樣的思考邏輯。或者說,從最基礎的情況上講,書已經脫離了海的束縛,也已經有了白色海港這樣一個僻靜的安居地。無論海和內陸打生打死到什么程度,也妨礙不到它。
會幫助自己,也許僅僅出自于興趣這種簡單的理由。
陸凝捏著鑰匙,在離開書之后,自己身上的三個真言再次開始活躍了起來,開始迅速解讀那個鑰匙上蘊含的知識。勢域這種東西,是真言蘇醒之后會開辟的地方,它們會從內陸上撬下一小塊空間,利用自己的力量浸染,讓這一小塊空間呈現出自己擅長的形態。只是死物所誕生的終究也是死物,就算陸凝之前見到的那片古戰場,那上面的生命其實也是走在死亡的不歸路上,并沒有跳出循環的可能。
光的勢域也是如此。三個真言的解讀速度很快,通過鑰匙對其基礎構成很快就有了概念,但在最后看到名字的時候,陸凝心頭頓時一顫。
“月光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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