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掌令使的死亡，周圍的掌令使都是能感應到的。他們可以立刻得悉一面令旗的消失。

因此，在勾陳城墻外的那個掌令使死亡的一刻，陸凝就知道了。掌令使的死亡無疑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幸運的是僅有少數人會立刻知道這個結果。

陸凝不認為掌令使在明知對方陣營中有多個妖王的存在下會缺乏警惕，而一般的妖王是不可能突破絕陣完成對掌令使的擊殺的，之前關元的那次戰損可是足足三個妖王一同襲擊才達成了這個戰果。

“喂，秦梳，我不擅長對靈魂方面的感知，你能感覺到現在戰場上的靈魂狀態有沒有其他什么不對的地方？”

“我在感知……我的感知范圍沒有那么大！”秦梳死死盯著遠處的天空，那里積聚起來的陰云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來，但那個遙遠的距離遠超常人所能觀察分析的范圍，而秦梳甚至不是第一掌令使。

陸凝也無法看到附近，城墻的厚度已經超過妖目所能透視的極限。她現在也沒能力轉移陣地，遠處的炮擊還是懸在頭上的利劍。

剛剛飛掠過頭頂的那些鳥形的妖魔，與此前下戰書的妖魔相比大概是同一類，只是體積小了很多。它們投擲的那些充滿妖氣的東西都被攔截了，可陸凝不覺得妖魔們會考慮不到這個。

它們在十絕陣的壓制下吃了多少虧，就會對十絕陣付出多少重視。

菱江之外，大量妖魔的尸體被拋進了紅色的河道之內，妖魔的血液立刻將河道染成了更加黑紅的顏色，帶著大量詛咒意味的腐臭，隨著水、霧向菱江城蔓延過去。

這些妖魔都是被同為妖魔的部下殺死后拋入河流的，那些殺死它們的妖魔，無論是否是人類的形態，身上都長滿了枯枝敗葉，手中的武器也是枯木削成，看起來似乎一碰就斷的模樣。

而下令做下這一切的，形容枯槁的老者，拄著一支手杖坐在河邊，手杖末端探入河水之中，隱約帶著一股不可察覺的黑氣。

妖魔軍隊，菱江一路軍隊的元帥，妖王彭祖。他那張布滿褶子的臉上沒有什么悲喜，他也不像帝辛那樣喜好排場，會給自己弄個巨大的車輦顯示身份。

“萬眾。”

戰爭就是戰爭，彭祖才不會計較什么手段，能夠殺死城里所有人，就是他的勝利。

死亡蔓延向菱江，與菱江城接觸的瞬間，無數堅冰在城墻上生成，與那蔓延而來的暗色相撞。祭儀之間的威力相撞，那就只看雙方的能量消耗了，但這偏偏正是葉驄的弱點。

寒冰陣不畏懼任何陣前攻殺，也擅長輔助作戰，如果以武學類比，那么在招數技巧上可謂出類拔萃，可妖魔卻要與他直接拼內力。

葉驄剛一與對方接觸就察覺到了問題，他的戰爭經驗何其豐富，瘟疫戰術也是見過的，這一次不是瘟疫，卻比瘟疫還要狠毒，在祭儀的加持之下，它直接向城內傳播著死亡，只要觸碰到它，恐怕城內的人沒有幾個能活。

“敵襲已至……”

冰之鏡在他的號令之下向所有將領傳達了此消息，隨即開始拗轉整個菱江的寒冰陣結構。從防御狀態迅速轉化為了攻擊狀態，敵人想耗空他，他怎么會跟對方拼弱點？

河道開始迅速上凍，冰層從防御狀態化為尖銳的刀鋒。浸淫寒冰陣許久的葉驄在掌控熟練度上可不是陸凝能比的，他不需要下達任何指令，刀鋒便自動跟隨著寒霧籠罩，瞄準了城外寒霧當中的一切活物。

接著，冰刀之上泛起了紅光。

紅水陣適時為寒冰陣添加了更進一層的威力，接著，冰刀散射而出，第一批測試的冰刀三十六把，在河道附近的妖軍之中瞬間打出了三十六條血霧紛飛的通路。

彭祖見狀，發出了一聲冷笑。

“殺吧，殺吧，殺得越多，死亡就離你們越近……”

然而，葉驄的變陣并未結束，在以冰刀命中確認敵軍方位無誤之后，他馬上又令陣型改變，冰墻從城外升起，一座與菱江有著同樣規則制約的迷宮拔地而起，將那些妖軍沿著河道通通包攬入內。

配合許久的同僚們立刻跟上，城門一開，紅砂、紅水的兩支軍隊便已沖出，直撲被迷宮困住的妖魔軍隊，如這般配合，菱江已演練多次，嫻熟得很。

而冰的迷宮之內，彭祖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舉起手杖，所有妖魔身上的枯枝敗葉開始瘋長，他們用手中的武器刺入迷宮的墻壁，然后被迷宮之中的規則捕獲，冰片自體內爆開，霎時間死亡。然而，枯朽的枝條依然生長，死亡的物體不會再次死亡，冰層也開始逐漸被這死亡生長所頂開、破碎，直至一些墻面被徹底摧毀，染上死亡的顏色。

城內的葉驄猛然吐出一口血來，正常來說，施放出去的法術不會產生什么反噬，不然也太廢物了一些。但是他卻能感覺到這次攻城的妖王使用的能力與此前交手過的妖魔都有不同。

“長生有盡。”

彭祖向前走著，紛飛的黑色粉塵在他的周圍揚起，不斷倒下的妖魔們臨死前發出的哀嚎，“萬眾”實在是一個太合適于他能力的牲祭了，合適到根本不該再多派什么有戰斗力的妖王來輔助他。真正的大戰還是放在關元好了，彭祖很有信心，他能跟菱江共同走向又一個生命的盡頭。

關元，菱州第一城下，在這宣戰之日，卻并未見任何大軍壓境。

針對這座城市，黃夔自然也不會怠慢，攻打關元的總軍元帥正是備受他信任的老師之一，徐福。

土行的妖王不需要什么試探，在戰爭開始之前，他已經在三城附近走了一遍，對于周圍的情況頗為了解。關元看似建設在平原之地，仿佛易攻難守的樣子，實際上哪個不長眼的要是敢在平原進軍攻擊這座城市，二十里之外就得被那些高塔上的陣法炮臺轟碎。

要打贏這座城市，強攻是下策。因此，徐福要先進行圍城，再做之后的打算。

在更大的范圍，從關元城墻上也幾乎看不到的距離，被委派的妖軍們已經散開點燃了祭臺。自塞北妖軍成立以來，搜羅、煉制、偷竊、掠奪的上萬件奇珍異寶、古玩名作、仙靈秘器在徐福授下的煉火內毀滅，其中所包含的一切意義被火焰抬升，貫入天際，珍寶之意所化的七彩流光形成了切斷天地的帷幕，名為“萬物”的牲祭在妖軍們最后自身也投入火中之時而完成，那一時刻，關元城內的所有人，無論周圍有多少朋友、同僚、親人相伴，都感受到了一股與世隔絕一般的孤獨。

意志堅定的人很快會從這種孤獨感中清醒過來，但并非每個人都能有如此意志力。更多的平民百姓驟然墜入了這種孤獨的心理狀態之中，長久以來被秦太師的威勢所壓制住的對于戰爭的恐懼和失去家園的悲痛頃刻間爆發出來，頃刻間形成了不小的混亂。

然而啟動祭儀的徐福那里也出現了意外。

“萬物”的啟動一共需要五千個小型祭壇作為節點，當所有節點同時啟動，這個祭儀的影響力才會達到最大，然而剛剛大約有二十個節點沒能啟動。

這是理論上不該出現的問題。關元正在嚴陣以待，徐福慎重考慮之下，對每個祭壇周圍都進行了大面積的排查，以避免一些伏兵干擾。如果對方想要攻擊節點，那只有在今天當天派出足夠多的高手攻擊那些節點才行，而這些高手還不能是一般水平，至少要能夠與幾個妖將相抗衡。這個條件，只要不是十絕陣直接關聯的人員，等閑也沒幾個人符合條件。

關元還有別的支援？

就在這時，關元城頭忽然也爆開了一團蒼茫的氣息，這股氣息同樣作用于心理，恰好沖抵了一部分“萬物”的效果。

姜瑤站在城頭，手中書卷展開，目光嚴肅地看著天幕。“隔絕”只是一種心理攻擊，那帷幕并不能真的起到阻斷效果，如滎陰的“斷龍”那樣切斷與外界的溝通，不過……或許更加危險。

既然要守城，游客們也該把壓箱底的本事掏出來了，姜瑤手中最強大的道具也在此用出——寧靜之樂園。

墜入深黯：詛咒道具。

向一個人類的聚居點發出詛咒，同時自身也承擔相應的詛咒效果。

詛咒會分為七個階段進行，每向前一個階段，自身承受的詛咒效果增強，自身獲得對應詛咒強度的場景內能力強化。

詛咒可被持有者主動中斷，中斷后，下個場景內不能使用此道具，承擔中斷時的詛咒效果，不享受增益。

持有者離開詛咒區域或死亡時，詛咒中斷。

寧靜之樂園:抑制區域內所有人的情緒變化，自身失去情緒感知能力，情商下降，情感冷漠化。區域內所有人情緒全部失去波動后，進入下一階段。

崇敬之柱：區域內所有人對詛咒發動者隨時間推移產生信仰，自身失去對生命的感受，因極端信仰產生自殺者超過十人，進入下一階段。

造神禮堂：區域內所有人自發為被詛咒者構筑偶像崇拜之地，并組織類宗教形態的社會結構，自身失去離開該區域的能力，開始凝聚遭詛的神格。第一場宗教戰爭開始時，進入下一階段。

圣戰之地：游客尚未進入過此階段。

——直到現在，那名為信仰的監獄深處，仍有無數曾被稱為神的人還在嘶吼，他們的語言沒有意義，他們的行為也沒有意義，他們是被奉上神柱焚燒的囚徒，而刑期是永遠。

冷汗滑過了姜瑤的額角，她曾在種種科技水平或者能力水平遠高于這個場景的地方戰斗過，可是此時此刻，或許比那些時候更加危急。

城外，破碎的祭壇上炸開了一片火花，被整齊切碎的珍寶上還殘留著一些靈光，但也在慢慢消散。戴著斗笠的灰衣人將鋒利的長劍緩緩納入鞘中，吐出一口濁氣。

周圍橫七豎八地躺著妖魔的尸體，每一個都是被瞬間砍斷要害部位，一劍致命。而還有三名打扮類似的人也在這里巡點，給那些生命力頑強還沒死的妖魔補刀。

相距不過百米的另外一個祭壇，被鎮妖官們生生拆碎，幾個鎮妖官還有些不太滿意，抱怨道：“這些妖魔怎么布置祭儀這么粗糙……祭壇之間間隔都不一樣……”

“不用考慮這些，祭儀的應用就是各種情況都有，而且妖魔在祭儀上的使用本來就不如我們。”寧恪拍了拍手，招呼了一下下屬們，“我們是最適合進行這些破壞行動的，只可惜人手不夠，妖魔們布置的小型祭壇數量太多了。”

“喂，寧恪，我們這個狀態……”林夕音頗有些不太自在地走了過來，輕輕握了握拳頭，應對妖將原本對她來說也是個吃力的事情，可現在她卻感覺自己憑空多了許多對付妖魔的經驗，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將它們誅殺。

“只是一些經驗而已，我沒有讓黎端雨全力發揮。”寧恪說道，“你們只管使用，它是無害的。”

林夕音眼中依然還有猶疑，只不過出于對友人的信任而把懷疑壓在了心底。從小練習混元一炁早就讓她不相信什么白來的力量了，問題在于，寧恪很清楚黎端雨給的就是白來的力量。

老一輩游客的底蘊很多都是新一代還無法相比的，黎端雨的“醍醐灌頂”正是如此。寧恪并不知道其全部效果，只知道黎端雨可以將場景之內所獲得的所有力量、經驗、記憶乃至習慣全部注入一個人的體內，令其近乎變成場景之內自己的復制版本，只是沒有從場景外帶進來的那些本領。

限制只有兩個，一是同一場景人數有上限，二是同一人只能接受一次。這個能力就寧恪的觀察來看，不會對黎端雨的實力有任何損耗，而人數方面，除了鎮妖官中挑選了二十名精英接受了他的灌頂之外，黎端雨自己也不知道從關元哪里找了一批人來，受到灌頂的人數大約也有一百。

這人數上限也不少，怪不得黎端雨傳聞中經常悄無聲息地一直藏到場景結束后才會出手解決最后的問題，場景內的能力當然是越到最后階段積累得越強。：mht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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