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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遺影

143遺影

未見寸芒

在外人看來，妖星那伏下的皮囊猛然開始了膨脹，大量針尖一般的凸起在皮層表面出現，但很快就恢復了原狀。這些凸起次第出現，無疑對妖星造成了相當大的沖擊，但它還是就那樣伏著身子，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吞掉什么一樣。

然而在經過了一段不算長的僵持之后，在妖星龐大的軀體的正下方，猛然發生了一起劇烈的爆炸，皮肉和碎骨在暴風中涌出了那個炸開的洞口，尉遲隆帶著一些人從洞內沖了出來，他們的狀態并不算好，而且人數也減少了很多，在妖星制造的龐大壓力下，尉遲隆也沒辦法遮蔽全部的人。

他們的心臟已經失去，但最后一刻，沖擊力依然炸短了那堅硬的骨頭，在皮層之上打出了一個洞。妖星的軀體搖晃了一下，終于倒下，在地上砸起了大團污穢的泥塵。

尉遲隆喘著粗氣，抹了一把臉，手臂擦過嘴邊的位置浸染了大量鮮血。

他的心臟也開始受到了牽扯，只是還沒有像一些犧牲在妖星內部的同伴那樣主動從胸腔里跳出來。而妖星……他依然不認為自己的攻擊足以殺死對方，一次擊倒已經算得上是他拼盡全力能做到的事情了。

“只剩這么點人了嗎？”尉遲隆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原本龐大的隊伍只剩下了二十幾騎，都是緊隨在他身后沖鋒的人，距離他遠一點的，已經都葬身在那片黑暗之內。

軍陣之勢到這樣的人數，已經發揮不出什么效果了，不過他最后的一擊也算對得起這么長時間的積累，在最后穿透它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妖星的顫抖。

“老大，咱們得走了……”有人低聲說道，“大家狀態都不好……得離開了。”

“我知道。”尉遲隆努力催動戰馬，又往前走了幾步，但馬匹忽然跪了下來，一刻心臟從它的口中噴出，而尉遲隆也跌落馬鞍。

其余人見狀大驚，立刻紛紛下馬過來，查看尉遲隆的狀態。

“別慌，維持住陣勢……”尉遲隆扶著馬身起來，卻感覺自己的腳都有些軟了，他渾身的力氣都在快速抽離，剛剛在妖星體內如此接近的時候，都沒有令他有這種怪異的感覺。

“老大，我們沒人了，我們已經維系不住了……”

尉遲隆咳嗽了兩聲，抬起頭看向天空，綿延而開的青山仿佛正在向著他的頭頂壓落，這讓尉遲隆明白，他終究是只能阻止妖星和昔時邪物中的一個，如今，邪物們不想再失去另一個“家園”，不只是無間行者，所有趕來的邪物都會對他這個破壞者發動攻擊。

“一群沒腦子的怪物。”

他伸手從懷里摸出了一塊方印。

“你們現在就撤離，軍陣已經沒了，你們現在毫無防護。”

“老大？我們能帶你離開！我們的馬還能跑！”

“跑個屁，你們的狀態我都清楚！都給我滾一邊去，現在是我的時間！”

尉遲隆拋起方印，上面的字符開始自行變化起來，然后他對自己的同伴們用力揮了揮手：“執行命令！”

妖星的軀體正在重新慢慢起身，擴散的邪物威能也逐漸將周圍的景象變得愈發扭曲。

榮譽：領袖

已解鎖特殊獎勵：混沌文字。

當文字誕生于世上之時，秩序落于載體之上，于此，國度即可誕生。

獲得獎勵物品時，根據獲得時的情況，獲得九個封印字。單個場景之內，限制使用兩次。進行三回隨機文字組合，并令該三項組合在場景內立即產生效果。同時，根據生成隨機文字之前的具體情況，獲得九個新的封印字，前后的新舊封印字不會相同。

特別警告：文字的規則帶來的所有影響均不會將使用者排除在外。

——坐于高位的領袖俯首，在獨屬自我的封閉世界之中，誦讀混沌文字寫下的法典，向萬物展現絕對的權威。

尉遲隆不是個喜歡賭命的人，但身為游客，必要的時候得有點賭命的手段。

方印之上的文字快速切換著，尉遲隆知道上次留下的九個文字——裂、陣、斷、化、玄、星、命、幻、門。

他聽到其他人都在逃跑，但是他感覺眼前發黑，力氣正在飛速抽離，但他還是努力看清了正在從快速變化之中緩慢下來的文字——

“最好的結果，應該是斷裂、化命、幻門……”

他倒在了黃沙地上，目光望著那最終停留的方印，有些無奈地勾起嘴角。

“斷命、幻化、星門。”

也不錯——他最后想。

方印忽然失去了懸浮的力氣，落在了沙土之上，并開始逐漸粉碎消失，新的文字仍然在生成，但是由于使用者的死去，一個“祝”字在角落出現，隨后便隨著方印一同消失。

然而死亡并非尉遲隆的落幕，在他倒下的位置，一棵巨大的樹木幻影驟然升起，那真正通天徹地的龐大軀體可不是妖星那可能只是數百米的高度可以相比的，那正是遠古之時，曾經留存在這個世上的參天之木的幻象。

這個幻象立刻吸引了所有昔時邪物的注意力，甚至連它們此時趨近癲狂的精神狀態都一時恢復了不少。它們迅速拋棄了正在重新直立而起的妖星，沖向那重新出現的家園。

最后，是在天空中出現的光圈。

純白色的光環，散發著冰冷的輝芒，那光圈的高度足以讓半個大魏的人都看到，甚至比建木的幻影還要明顯。在菱江的陸凝當然是最先認出來的——建木和真仙，雖然她只是口述給了尉遲隆是什么樣子，但尉遲隆憑借想象力就將其還原了七七八八，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至于為什么是尉遲隆，因為她萬分確認趙漁樵是不會去搞那么大動靜的，勾陳只有兩個游客有能力去再次描繪她口說過的奇景。

但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展現這種景象又是為了什么？陸凝分明感受到那里面有那么一絲力量與自己存在某種聯系，只是這聯系太過渺遠，她根本無法判斷那是什么。

“有人沒有！”她激發了冰鏡上的力量，讓寒氣擴散出去，終于有人注意到了她這面鏡子，是個親兵。陸凝讓他趕緊找秦洛三位將軍中的一個過來。

秦太師也沒有說什么，只是一直關注著戰場的變化。

陸凝沒想到等來的并不是秦洛等人，而是趙漁樵。

“陸凝，啊，你身邊那位……”

“趙漁樵，怎么是你？”

“唉，亂套了……”趙漁樵撓了撓頭，說道，“城外那突然出現的大樹吸引了所有邪物的注意力，它們倒是沒對城池發動攻擊，可三位將軍不得不防啊。現在他們恐怕都沒時間回答你什么。倒是我，你知道我之前給三位將軍治療的時候也在這里熟悉了，他們就請我過來跟你說說現在的情況。”

“一項項來，妖星呢？我看到妖氣正在變淡。”

“正在離開。妖星對于這里似乎失去興趣了，但它去的方向是北方，你在菱江大概不用擔心，不過……”趙漁樵有些猶豫地往鏡像里面陸凝旁邊那個水晶看了一眼。

“會到關元，是么？”秦太師說道。

“是啊，關元坐落的位置就算不在勾陳正北，也差不了太多，那妖星的移動實在是無跡可尋，如果它嗅到氣味，去了關元，那……這……”

“但說無妨。”

“陣線怕是要一觸即潰。”趙漁樵說，“這個狀態的妖星，我上一次見，可是在滎陰。”

這事被趙漁樵說出來，倒也省得陸凝再稟報了。秦太師聽到這句話也明白了趙漁樵的意思，妖星的實力自有衡量標準，既然滎陰一戰以那般代價才拿下了妖星，如今關元要是正面遭遇，恐怕也得付出相當的代價來。

“關元之力，想要湊出匹敵天庭的威力，還是能辦到的。”秦太師說道，“不過若真是如此，少不得要從勾陳菱江抽調兵馬馳援。”

“皆請太師下令。”陸凝說道。

趙漁樵可不想搭這個話茬，趕緊說道：“那下一件事，城外出現的那個。很有可能就是陸凝你之前跟我講過的建木，至于上面的光圈，怕不就是當年真仙的影響。我也不知道是誰搞出來的這東西，不過嘛，猜也大概能猜到一二……尉遲隆那小子可能沒了。”

“他跟妖星碰上了？”

“這是最大的可能，你知道那小子眼里不揉沙子，而且一貫是看到有危局就要去解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搞出來這么大動靜，但你要是往天上仔細看看，大概也就知道那個東西徒有其表。沒看妖星理都沒理就跑了么？”

“如果尉遲隆出事了，他最后不會扔個徒有其表的東西出來。”陸凝說道，“你們最好盡快去看一下。建木的虛影大概會吸引昔時邪物，但不知道它們發覺這是假的之后會做出什么來。我要調查一下那個光圈。”

“調查光圈？那么高你怎么查？”趙漁樵驚訝地問。

“到夢里去。”

須臾之景能夠映射出天地之間的一切，而在夢境之中，陸凝可以飛翔。如果真的是真仙手段，那陸凝覺得須臾之景估計都照不出來，但如果是尉遲隆留的，倒是不妨一試。

她向秦太師和兩位將軍拱了拱手，便找了個安靜的房間閉上眼睛，瞬間就進入了夢境之內。

夢中的菱江被赤紅色的堅冰所包裹，與勾陳一樣被嚴密防守著。陸凝檢查了一下防衛之后，便開始向天空中升去，她自由地穿過了屋頂，開始迫近天空中冷淡的光圈。

仿佛察覺到陸凝靠近了一般，光圈開始閃爍，陸凝也沒有著急加速，而是謹慎地繼續觀察著光圈的變化。在近到一定距離之后，她終于看到構成光圈的并不是純粹的光輝，而是一些發光的字符，它們像是什么東西的碎屑，在空中呈環狀排列著，看起來就像是真仙代表性的環一樣。

陸凝微微挑眉，隨后試著開始從那光環之中抽取出一定的意義來，就像是夜游靠著多人的印象構筑出夢中的城市和不存在的人，她也是學著這樣做了。

在環的中央，一個人從光的粒子中顯現出來。

“尉遲隆……果然是你。”

“我失敗了，陸凝。”光粒構成的尉遲隆開口便直奔主題，“我認為妖星和昔時邪物存在聯手的可能，便率先嘗試驅逐妖星，但我對昔時邪物的瘋狂程度認知不足。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大的原因，最大的原因是……我踏出勾陳的時間太久了。”

“嗯？”

“陸凝，不要忽略在我們周圍已然開始異化的土地。大荒的土地之上容不得我們駐足許久。以我的實力，完全狀態下當然沒問題，但一旦我受傷，或者花費了太多力氣在殺敵上，還有我的軍陣遭受了巨大折損，來自大荒的反噬就會出現在我身上。在我死之前，我弄清楚了自己的問題所在。”

“不要在人之律的作用范圍之外陷入虛弱？”

“是的，但這也是個好消息，陸凝。大荒土地對所有東西都一視同仁，無論是昔時邪物還是妖魔，受到的影響都跟我們一樣。昔時邪物可不適應沒有建木之類的環境構造者塑造出來的大荒，至于妖魔，陸凝，這可是個殺死妖星的好辦法，哪怕勾陳出現的妖星那么大，也照樣受到了大荒侵蝕，它很虛弱，我在洞穿它軀體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它根本就沒有那么強，只是一般人照樣對付不了它！”

光粒中的尉遲隆語速很快，陸凝也就這樣聽著，她清楚這話語可能留存不了多久，那只是一段通過某種方式記錄下來的信息而已。

“我的尸體應該化為了一棵虛假的建木，只要移動我的尸體，建木就會跟著移動，告訴他們，將我的尸體送去大荒的土地上，讓自然殺死那些我們都殺不掉的邪物吧。然后，妖魔就交給你們了，陸凝，還有其他游客。我不指望諸位能殺死所有妖魔，但這個世界……終究要由人族執掌秩序才好。”

說到這里，尉遲隆的頭頂忽然出現了一個殘破的方印，光環和他的身體都開始向方印飄去，補全著印中的文字。

兵、心、祝、夢、故、求、山、歸、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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