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茗玥平復了情緒，她從徐牧森的懷里輕輕抬起腦袋，她知道自己已經隱藏不住了。

徐牧森坐在長椅，讓她的腦袋可以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還記得嗎，其實小時候的我比起同齡人而言發育的速度都慢了那么一點。

有時候還會有一些低血糖和貧血的癥狀，總是時不時的就會有點頭昏腦脹的，就導致我很少做一些激烈的運動，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默默的看著同齡活潑開朗的小朋友盡情奔跑玩耍。

一到了冬天就更是如此，我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每天躲在被窩里還是手腳冰涼，每年冬天總是病殃殃的……”

在上初中之前，她始終就是小小一只，每天都跟在徐牧森屁股后面，走得快了都會喘氣的一個小跟屁蟲。

這些問題在她長大一些之后才稍微有了好轉，但是心臟的問題也始終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

徐牧森當然記得，小時候的姚茗玥就很漂亮，但是臉色總是白慘慘的，就像是一個十分精致但是一碰就碎的小瓷娃娃。

握著姚茗玥的小手，徐牧森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緩和氣氛：“嗯，我當然記得，當年你小小的一只，怎么也吃不胖，有時候遇到一只大一點的狗我都遭遇一劫。”

“我哪有你說的這么弱啊！”

姚茗玥悲傷的情緒被他這么一說都有點沒心情了，不過看著他賤兮兮的模樣，可是握著她的手卻很暖。

就和小時候一樣，他也總是賤兮兮的樣子，可是只要是有好吃的有好玩的，他永遠都會先留給她。

她氣哼了一聲。

“反正我以前就是發育的不好，吃飯也吃不多，要不然的話本美女現在肯定……”

姚茗玥說著，目光卻悄咪咪低頭看了看，低頭不見腳尖的實力還差了一點。

要不然的話，就老媽的那種身材比例的遺傳基因，她現在絕對能和某個暖暖大西瓜比一比的！

不對，要這么大干什么，只會肩膀酸，穿衣服也不好看，只是讓某個人更喜歡而已，呸！才不需要被這個只認胸不認人的死渣男喜歡！

于是，徐牧森就又被踩了一腳。

徐牧森看著她微微發紅中又帶著幾分怨念的眼眶，徐牧森知道這個小心眼的少女想什么呢：“我可什么也沒說，是你自己又腦補什么呢？”

“你才不會沒想…”

姚茗玥幽幽的又拽了他一句，慢慢靠在他的肩膀，以前她可愛吃醋了，連老媽的醋都吃，有時候還會有點埋怨老媽為什么不把那么好的身材全都遺傳給他。

而且看暖暖就知道徐牧森這個膚淺的家伙還就是喜歡這一套！

但是現在，姚茗玥真的沒有太多力氣繼續去吃醋了。

“其實我爸爸媽媽從小就帶著我看了很多醫生，但是結論都是一樣的。

心臟先天羸弱，就好像是普通人都是2.0的發動機，但是我只有1.0，平時是沒問題。

可是一遇到了冬天，或者是身體的變化，經歷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緒刺激就很容易“趴窩”了。”

姚茗玥笑了一聲，明明是打趣一樣的口吻，可是聽起來卻總是讓人感覺這么心酸苦澀。

徐牧森默默握著她的手聽她講述。

“醫生給出的意見就是保守治療，徹底手術的風險太大，隨著年齡增長一些會好一些的，但是以后也很難擁有和普通人一樣的壽命長度……”

姚茗玥就像是一朵開在青春歲月里的璀璨的花，綻放的熱烈，但是凋零的也比尋常人快上一些。

只是這些年來姚茗玥一點點改變的性格，讓她變得越來越強勢，讓她學會了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隱藏在內心。

在外人眼里也徹徹底底從一個只會躲在徐牧森后面的小跟屁蟲，變成了一個各方面都讓人羨慕的完美女神。

完美的讓所有人都以為她真的沒事，甚至連柳如霜都漸漸以為她寶貝女兒的病真的隨著年齡增長已經逐漸好了。

一切的強撐，都在她的內心里糾結扭曲，成了她邁入病嬌性格的催化劑……

徐牧森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看著她發紅的眼眶和發白的俏臉。

一如小時候，那個冬天里兩個人手牽手回到家，徐牧森都要先給她暖半天小腳丫的那個可憐兮兮的小模樣。

“這些事情，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呢？”

徐牧森沒有責怪她，但是這些事情確實從來沒有聽她和柳如霜提起過，徐父徐母也只是知道姚茗玥身體有點虛，也不知道她有這么嚴重的問題。

“讓你們知道也只會讓你們擔心啊，那還不如讓我一個人去選擇…”姚茗玥低頭，輪椅上的雙腳微微并在一起，糾結而傷感。

“如果我連擔心你的資格都沒有了，這比讓我擔心更讓我難過。”

徐牧森還是忍不住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什么事情都想自己一個人，那我算什么？”

徐牧森的這句話才算是帶著一些生氣的責備。

姚茗玥被他嚴厲的眼神看著，可是心頭卻是暖洋洋的，她明白這種感覺。

他們從小到大都是一起的，幾乎所有的事情也都是一起經歷的，他們早就不分彼此了。

如果彼此之間真的有了什么秘密，而且是要特意瞞著對方的秘密，那反而對于另一個人來說就如同是硬生生撕裂開的悶痛。

姚茗玥知道這種如同“背叛”的感覺，可是…她看著徐牧森的堅定的眼神。

他越是如此溫柔，姚茗玥的心頭就越是隱隱作痛，她怕此刻越難舍，到了以后就更加難分。

萬一…萬一她沒有從手術臺上撐下來，那么如今的一切只會成為日后生活寒冬的又一層冰雪。

“我以前…是有過想告訴你的。”

姚茗玥的聲音微微停頓，又想起來什么。

“你還記得，上一輩子我在大三之后突然離開的那三年嗎？”

“我記得。”

徐牧森點頭，他一直都記得，大學期間兩個人雖然也是別別扭扭的，但是明顯兩個人已經慢慢開始往真正情侶的身份去走了。

姚茗玥也答應過他，等到他們大學畢業之后，他們兩個就結婚。

但是沒有等來畢業，姚茗玥卻先消失了，渺無音訊，柳如霜也沒有透露半分，這一別就是整整三年。

徐牧森看著姚茗玥：“所以，那三年的時間你是選擇一個人去接受手術了嗎？”

“嗯…對不起，讓你等了我三年，你也別怪我媽，是我不讓她跟任何人說的。”

姚茗玥眼眶泛著蒙蒙霧氣，一個人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她自己又該遭遇著怎樣的壓力。

而且那個時候，徐牧森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徐父徐母的公司也剛剛重新起步，都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倒不如她一個人全部承受。

“我沒有怪阿姨，我也沒有怪你，我是自己有些難過，我就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好像我都真正幫到過你和家里什么忙，反而都在為我考慮，讓我感覺我這個人好像很自私一樣。”

徐牧森深深吸了一口氣，自嘲的說著，姚茗玥消失的那三年對她也是一個重大的打擊，最愛的人忽然離開，不聲不響的。

尤其是知道了她離開的愿意之后，他更覺得胸口悶悶的，雖然這種事情知道了也是無能為力，可是總歸是能一起分擔一些憂愁，可是他這個落魄了的青梅竹馬似乎誰的忙也幫不上，什么事情也改變不了。

“誰說的！”

姚茗玥忽然激動了起來，她一只微涼的小手輕輕放在徐牧森的臉頰上：“你不是已經盡全力保護好你的茗玥妹妹了嗎？”

姚茗玥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泛紅的眼眶閃爍著光澤：“不是每個人都要做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我也不喜歡這樣的人，我只記得只要跟著你，第一口吃的永遠都先夾給我，你的零花錢也永遠攢著給我買禮物，每天回家之后也是你用自己的肚子給我暖腳…對我來說，你就是我屬于我一個人的超級大英雄啊！哼哼，這可是連暖暖都比不過我的！”

姚茗玥瞇著眼睛，臉上洋溢的自豪的明媚笑容，仿佛是在炫耀自己有一個大英雄的青梅竹馬，這可是全天下獨屬于她的這一份。

“把我夸這么好，其實還是不想讓我愧疚吧，你越這樣倒是顯得我越自私了。”

徐牧森看著她眼眸里的溫暖和驕傲，便如最溫暖的陽光，也不覺得外界寒風了。

“如果非說自私的話…自私的人也是我吧。”

姚茗玥輕輕靠在他的肩膀：“我本來以為我是能一個人承受的住一切結果的，可是當我真正躺在手術臺上，當我差點就走不下手術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其實我沒有那么堅強，也沒有那么偉大……

真的，牧森，那個時候我差點就連重新回來找你的機會都沒有了。”

姚茗玥和徐牧森握在一起的手就更加用力了，生怕一松開就再也抓不到了一樣。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著。

“所以，從那一次之后，我心中問題就更大了，我更怕失去你，這份害怕讓我心中的控制欲也越來越強…可是我終究知道我自己的身體，很難和你一起走到白頭，而且我可能也沒有辦法擁有我們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越恐懼，就越想控制，得到你的一切越多，我的心中就無法接受未來可能會失去你……”

姚茗玥說著，她的聲音都忍不住的苦澀顫抖著。

她知道的，即便上輩子沒有那一場車禍，她也很難和徐牧森走到白頭。

而且孩子的問題，不可能有人不在乎的，她也很痛苦，她怕的不是孩子會搶走徐牧森給她的愛，而是怕徐牧森要是知道了她不能生孩子…心里肯定會更有壓力。

她知道徐牧森的這個性格肯定會安慰她沒事，可是這不就更委屈他了嗎，這就相當于把他的所有希望都被磨滅了……

她很自私。

明知道不是結果的結局，可是她偏偏不肯松手…

到了這一世。

姚茗玥的記憶一點點蘇醒之后，其實她也有想過，上輩子徐牧森已經被她傷透了心，所以要不然就這樣算了……

反正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女孩子了，就算是少了她這個讓人失望的青梅竹馬他也可以過的很好的。

可是她還是放不下，她還是不甘心，她還是想，能不能……再和他好上那么一兩年，一兩個月，一兩天也好。

可就那么一不留神，她就又陷進去了。

她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靠在徐牧森的肩膀抽泣，委屈而自責：“我就是這么自私啊…我明明知道以后你還是會傷心的，我明明知道其實我這輩子消失就是最好的選擇，可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牧森，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好喜歡你…”

徐牧森的心頭都聽的有些破碎一樣的疼，他輕輕抱著她的肩膀，讓他埋在自己胸膛哭泣。

“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怪你，相反的，我覺得我們都應該慶幸，我慶幸我自己沒有真的下定決心忘記你，也慶幸你能繼續保持自己的自私。”

徐牧森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聞著她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這是伴隨了他兩世最難忘的味道。

“如果你這輩子真的選擇瞞著我，選擇和我真的錯過彼此，可我遲早還會知道你的消息，如果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些真相，那我才會真的發瘋，才會真的無法饒恕自己。”

徐牧森輕輕說著，如果真的如同一開始兩個人的執拗勁，兩個人帶著對彼此的誤解和“埋怨”。

徐牧森是可以過的很好，他會得到揮之不盡的財富，他的身邊還會有安暖暖這么好的女生陪伴。

可是，真相終究是包不住的火。

如果有一天，這一世的姚茗玥沒有成功挺過來，那徐牧森是真的會發瘋的。

因為姚茗玥的病嬌性格形成，有一大半其實都是他的責任…

作為青梅竹馬，作為一個丈夫，他也沒有猜到姚茗玥內心真正擔憂的事情。

甚至當時還拿孩子的問題去逼問她，對于當時的姚茗玥而言，這無疑是打碎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線…

徐牧森看著低頭看著姚茗玥，他咬了咬牙，最后伏在她的耳邊開口：“茗玥，那我們以后不要孩子了，我們就好好的一起，好不好？”

姚茗玥抬起頭，眼角淚光哭腫了眼眶，她看著徐牧森，好久之后才搖了搖頭：“我知道的，你喜歡孩子，你喜歡的我都會喜歡…這是遺憾，也是我這一次的選擇。”

“孩子的到來一定是愛意溢出的結晶，而不是掏空一個人的拖累，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那我上輩子一定不會跟你說出那種話……”

徐牧森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姚茗玥輕輕擋住了嘴唇。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姚茗玥抽了抽鼻子，雙眸閃動：“你啊，就是從小就習慣了委屈自己來寵著我，可越是這樣，我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有什么不安的，我就愿意寵著你，我就樂意，人家想有這機會還沒有呢……”

徐牧森幫她擦著眼角的淚光，舔狗嘛，都是自愿的，更何況他們也從來不是一廂情愿。

姚茗玥深深凝望著他，一只手捧著他的臉頰：“徐牧森…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的，但是我這次真的已經做好決定了，我想再去拼一次，我這次也算是有經驗了，成功率已經有一半了，我覺得，我的運氣這會總是會好一些的，實在不行的話……說不定我們還能再來一世呢？”

姚茗玥也說著輕松的語氣，可是眼角的淚光一刻不停的流淌。

誰又能保證還有下一輩子呢。

誰又能保證就算有下一輩就一定能擁有好的結果呢？

“茗玥，我說的也是真的，我只要你和我好好的就足夠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個傻瓜為了我什么委屈吃不了呀，可是現在我不想再讓你委屈了啊…”

姚茗玥看著徐牧森著急的目光，她蒼白的臉頰露出一抹帶著淚光的笑容：“而且你現在可不只是要對我一個人負責了，還有一個姑娘也需要你呢。

其實能聽到你今天對我說的這句話我就已經很開心了，而且我也真的體會到了暖暖和我說的那句話，愛一個人，一定是付出的，是要讓對方覺得歡喜，反過來才能說真的喜歡，暖暖她真的很厲害……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她真的很好。”

徐牧森久久無言。

等著天空中的細雪慢慢覆蓋頭頂，像是染白了兩個人的發絲。

姚茗玥的肌膚被襯托的更加雪白，她的手一點點變涼，呼吸的每一口都讓心頭一陣發悶，但是她的眼神卻無比的堅定和熾熱。

“牧森哥哥，這輩子，讓我再選一次吧，我不信我運氣還會那么差的，而且…我還是那個自私的小女生，如果我這次能賭對的話，我可還是會和暖暖再搶一搶的。

畢竟，我們是青梅竹馬，是前世夫妻，我們一起走過的時間很長，可唯獨缺少了一起共白頭的結局，這次，再讓我自私一次吧，好不好，老公”

點點雪花飄落，此刻在兩個人的雙肩，頭頂，都仿佛染上了一層白霜。

一句哥哥，一句老公。

兩個人兩世的糾纏，那幾十年的過往，似乎在這兩句話里渡過了漫長的歲月。

黑發變白絲。

兩個人在這一刻仿佛邁過了時間的場合，似乎遙遙相望，也緊緊依偎。

徐牧森知道，他勸不了她。

他久久出神的抱著懷里的少女，看著她不甘又釋然，溫柔又倔強，不安又堅定…

矛盾又合理，這就是她。

憨憨是她，病嬌是她。

徐牧森許久慢慢伸出手，幫她輕輕彈落發絲朦朧的雪花，露出她如墨色的柔軟長發。

“雪花染不了我們的黑發，也帶不走我的茗玥妹妹，我們一定會看到對方真正白首的一天，對嗎？我的老婆大人。”

徐牧森的聲音同樣溫柔而熾熱，仿佛要融化這寒冷到冬日。

兩個人默默對視許久，等到風雪又慢慢落在頭頂，姚茗玥眼角淚光都閃爍著笑意。

“好呀…”

真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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