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昏暗。
倒也不能怪電業局沒有成績,其實六九年京郊就實現了鄉鄉通電。
只是一般電線就扯到大隊辦公室,村里各家想通電需要自己申請,出拉電錢。
老百姓出不起拉電費用不說,也舍不得交電費。
所以,仍以煤油燈為主。
李源撥弄了下燈芯,讓火光大了一些,可仍舊談不上明亮。
他對看書入迷的秦大雪道:“咱家把電線拉扯上吧?為了這么點小錢,別把眼睛看壞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秦大雪想了想,點頭道:“也好。這樣,明天讓大哥問問公社還有誰家要通電,爭取做到公社全員通電。公社賬上還掛著一筆錢,是這幾年種茴香攢下的。正好拿出來栽電線桿扯電線,估計還有剩余,趁開春前,把路再修一修。
可惜了,這筆錢本來攢著準備架塑料大棚的,我這一免職,這項議案肯定要被廢掉。當時區里反對的聲音就不小,是我拍桌子強行通過的。現在人一離任,就沒機會了。不趕緊把這筆錢用掉,他們敢拿去吃喝了……媽的!”
女人也是會爆粗口的……
見李源在笑,秦大雪白他一眼,道:“笑什么笑,覺得基層工作可笑是不是?”
李源搖頭道:“越是下面的斗爭,其實越激烈。我想起宋朝奸相蔡京,一開始就給他兒子蔡九謀了一個知府的官位,連他媳婦兒都覺得心虛,說老爺,要不先給小九謀一個抄抄寫寫的活兒,讓他先歷練歷練吧。你猜蔡京怎么說?”
秦大雪笑道:“這個故事我聽過。蔡京說,就是因為這小子什么都不行,所以才不敢讓他從下面做起。因為下面做事都是真刀真槍,做不好連個背鍋的人都沒有。在上面做事就不同了……”
李源道:“是啊,所以唐朝起就有一個規定,不歷州縣,不擬臺省。只有在下面見識到老百姓艱難的人,才有可能,將百姓放在心上。”
秦大雪笑道:“你說話還真嚴謹,可能……不過也有道理。現在吃吃喝喝浪費最嚴重的,都在下面。公社一級,嚴查起來,哼!”
李源道:“不說其他了,等你明年官復原職后,再籌備此事也不遲。用塑料布蒙大棚種菜,面對整個四九城,百分百供不應求。”
秦大雪點頭道:“這不僅可以提高一個區的發展,甚至可以以此為樣板,對各大城市周邊農村,都有示范作用。而且,不僅是蔬菜,還有水果、肉類、牛奶,都大有可為!關鍵是上面不能給我們戴緊箍咒……”
看著秦大雪靠在炕頭,眉心緊皺,李源覺得很神奇……
原來憂心憂國事就是這樣子的……
前世他連個縣級干部都沒接觸過,更別說上面的了。
這些人操持權柄,好多事都在他們一念之間。
倒也有些意思……
隨后就見秦大雪咬牙道:“豁出去了,明年有機會就干!要是能夠一年做成,一年出成績,就能形成示范效應推廣全國,再一年,就能對全國農村經濟起到莫大的提振效應!要知道不僅是大城市,市一級、縣一級同樣如此。”
李源嚴肅點頭:“好!我支持你!咱們說干就干!”
“滾”
秦大雪拍開罪惡的雙手,羞嗔道:“不能好好說會兒話啊?沒完沒了了……”
李源嘿嘿一笑,倒也沒再急于一時,道:“給你說點好玩兒的,換換腦子。你知道娥子還有兩個哥哥吧?”
秦大雪點了點頭道:“嗯,怎么呢?”
李源樂道:“我剛去港島那一年,她大哥婁英差點就把秀姐給賣一個混社團的。本來還沒那么狼狽,也算是家資百萬的小富豪,那時港島最豪華的別墅,也才幾十萬。可惜,六七年的時候,這家伙貪心不足,把所有的家產都投入股市,結果遇到股災,多年積蓄全打了水漂不說,大宅子也賣了。還是娥子她爸爸變賣了從四九城帶去的金條,幫他還了高利貸。從此之后,誰在他跟前再提股市二字,他都要發火。他兒子婁志澤是個性格比較好的孩子,學習也好,學的是金融專業,也不敢在家提股市。
又經過這么些年的打拼,婁家工廠做的很興旺,家資又有千萬之巨。結果七三股災,又都栽進去了……哈哈哈!”
見自家男人笑的這么開心,秦大雪扯了扯嘴角道:“你怎么那么高興?”
李源樂道:“老小子不識好歹,他拿著全家積蓄投入股市,賬面身家眼看都快破億了,又嘚瑟起來,非讓給娥子當金融顧問的大兒子回去跟他干。走路也跟神經病一樣六親不認,一把年紀了,還在外面玩兒花的,鬧離婚。就算這樣,娥子在撤出股市時,還是專門回娘家跑了幾回,苦口婆心勸她大哥,見好就收,落袋為安。他還不領情,要跟娥子借錢投入股市撈大的。娥子當然不可能借給他,他就把娥子給罵回來了,說她吃里扒外,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還說我們家嫉妒他云云。
結果好了,又欠了一屁股債,呵!”
秦大雪笑道:“那事后呢?你們幫助他還賬了么?”
李源笑道:“怎么可能。秀姐心還軟一些,娥子卻不是爛好人。雖然給婁家借了一筆錢先把外債給平了,可也把工廠給拿了過來。秀姐的明月閣生意越來越好,正缺產能。生意場上連父子都沒有,更何況兄妹?
不過還是給了活路,讓她侄兒重新回公司上班。拿的薪水不低,足以養活一家人了。至于她大哥,要么去工廠當門房看大門,要么去酒樓當洗菜的,他還得打工還債呢。
嘿,娥子發起火來,六親不認。”
秦大雪“嘖”了聲,道:“厲害,往后活路都被掐在手里,她大哥翻不起浪來了。”沉吟稍許,又問道:“盛海灘曾經也是股市風云地,大亨們在那里叱咤風云,每年跳黃浦江的也不少。不過我對這些不是很了解,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魔力,讓那些富翁甘冒奇險去賭?”
李源道:“這個賭字用的好。本來是一種初衷很好的金融工具,集資方式,可惜后來慢慢就變味兒了。
你想啊,婁英手里的資金,投入工廠一年能賺百分之三四十,就算是利潤豐厚了。
可投入股市里,一天就能漲百分之十,這誰扛得住誘惑?
所以股市慢慢就變成了武器,像鐮刀割韭菜一樣。
七三年的那場世紀股災,除了英資和親近英資的華資外,其他所有人都被收割一空。
這還只是港島一地,國與國之間,也會利用金融做武器進行收割。
回頭我給你多找些這方面的書,你慢慢看,將來總能用到。”
秦大雪在聽了李源對股市的簡單介紹后,面色嚴肅的搖頭道:“這是一門經濟科學,西方國家比我們領先的太多太多。在兩邊實力不對等之前,國內絕不能開放這一領域,不然只會像港島一樣,被人隨意收割,哀鴻遍野。”
李源笑了,雖然對外沒那么開放,可內部收割起來也一點都不手軟。
不過這些和他沒啥關系,在他淺薄的認知里,股市和賭場沒啥區別,既然下場了,就要有賭輸了的準備。
兩人說著夜話,越靠越近,最終還是融為了一體……
時間飛快,轉眼大半個月過去了。
算算日子,秦大雪這個月的月信未至……
脈象雖然還摸不出什么,但懷孕的概率,在九成以上。
李源不愧是絕世好男人,在推算無誤后,就決定給老婆多一些空間,讓秦大雪好好修養修養,他去城里住三天。
秦大雪得知這個決定后,只是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送他倆字:“快滾!”
其實她也快忍到極限了,誰攤上這樣一個牲口也受不了!
軋鋼廠,行政樓。
今天是關坰的日子,前來領工資的人從二樓財務處門口,一直排到大門外。
眼見就要過年了,大家都指著這些工資,今年能過個好年。
雖然打去年十一月起,好些事又開始吹回頭風,車往后倒,但前面十個月,經濟形勢還是全面轉好的,大家都充滿了希望。
連消失多時的李源,都出現在了隊伍行列中。
好些陌生的臉龐,但也有相熟的……
“嘿!源子,你這可真是一年見一回,又露面了?”
二大爺劉海中看著李源不無驚喜的笑道。
李源笑瞇瞇道:“二大爺,有日子沒見了。怎么我瞧著您,面色不大好,好像,官運不大旺啊……”
劉海中日了狗了,心里懊悔,真是閑著沒事兒干,找這位活閻王瞎聊什么。
后面傻柱不知從哪躥了上來,插隊到前面,高興道:“我剛在下面聽二大爺的聲音還不大信,沒瞧見您來軋鋼廠啊,嘿,還真回來了!源子,你這話說的可太對了,二大爺當了一陣官兒,就讓人給擼了!哈哈哈!”
劉海中只覺得自己腦溢血都快犯了,咬牙道:“傻柱,我可沒得罪你!”
傻柱氣笑道:“您還沒得罪我呢?”說著轉頭對李源道:“您猜咱們二大爺能做出什么事來!”
李源搖頭道:“不知道……下限有些低,不好猜啊。”
傻柱哈哈笑道:“確實確實,他哪有什么下限?咱們二大爺當官兒后,領著咱們保衛科的人來拿我,說我見天往家里帶飯盒,盜取工廠公物。得虧那天……啊,你懂得,讓他撲了個空。不然他這是要抓我進去蹲禁閉啊!手上有點小權力,不用用顯擺不出他的威風來。他還舔著臉說沒得罪我!”
李源無語的看著劉海中道:“二大爺,您這辦的都是什么事兒啊。我還準備幫您去主任跟前說說情,可現在看來,您還真不是當官的料,動手前好歹查清楚啊……”
劉海中:“……”
“啊?!”
傻柱也滿臉無語。
李源樂道:“逗他呢,我就知道,他鬧不準這些。”
傻柱也是粗腸子,罵一頓也就痛快了,又道:“源子,您猜猜,咱們院誰回來了!”
李源斜眼道:“不是吧,許大茂回來了?”
傻柱哈哈笑道:“嘿,您還真神了,可不就是他回來了!這孫子還真行,居然硬是從大三線提前回來了。那你再猜猜,他們家怎么回來的?”
李源搖頭道:“這可真不好猜。”
傻柱壓低聲音道:“老許沒了,說是救人沒的,臨了給領導提了個要求,說想讓許大茂帶著他落葉歸根。打七一年后,那邊建設就慢了下來,這兩年越來越慢,人家也不愛養那么些人,就放他和他媽回來了。現在分在前院倒座房,嘿,恨一大爺恨的呀……”
“源子,你怎么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又一道熟人聲音傳來,李源側臉看去,不是秦淮茹還是誰?
那些年的針灸推拿真沒白做,這娘們兒都四十一了,還不見多老。
他樂呵呵笑道:“這不是關坰發工資了嘛,我就回來了。”
秦淮茹登時樂不可支道:“你可真行!”
李源沒說話,心里好奇怎么有個叫郭大昌的人瘋狂發出負面情緒,就見樓梯拐角處一個疤瘌臉陰冷笑道:“丫還真有臉說!上班的時候不見人,領工資的時候出現了,要我說,就該斗一斗這樣的害群之馬……哎喲我艸!”
話音未落,慘呼一聲,樓梯拐角處傳來一陣騷動。
只見兩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走上前來,不知是哪個剛踹了一腳,這會兒一個上前蹲下看著疤瘌臉,一個對著李源燦爛笑著叫了聲:“干爹!”
李源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又同傻柱說起閑話來,傻柱給他介紹:“那是郭大撇子,還有印象沒有?”李源呵了聲,搖了搖頭。
那邊蹲著的年輕人手里居然拿著一個扳手,拍了拍那個糙漢的疤瘌臉,道:“孫賊,識字不識字?看沒看過人民報紙,我八叔是上面點名表揚的,《赤腳醫生手冊》救了多少窮苦百姓,知道嗎?再敢說一句不敬的,爺們兒叉了你!有能耐現在就去把你郭家那幾快爛番薯瓤子叫出來亮亮相,就后面排著隊呢,爺們兒等著,滾!”
郭大撇子一句硬氣話都不敢說,低頭走人。
叫個幾把叫啊,人家一家子幾十口子,他們家湊一起都不夠人撕吧的。
傻柱對李源哈哈笑道:“看到沒,這就是你們家老十九,上回你可還擔心別人欺負他呢,這會兒瞧見了?都快成軋鋼廠一霸了。”
李源搖頭嫌棄道:“沒出息的很……領完這個月工資就讓他回家種地去,明年不用來了。”
傻柱傻眼道:“為什么啊?”
李源道:“不是您說的么,他都快成軋鋼廠一霸了,這還能叫好事?”
傻柱:“……”
秦淮茹忙道:“源子,你開玩笑的吧?李墦這小伙不錯……”
傻柱也急道:“是啊,源子,我開玩笑的!”
李源搖了搖頭,對站拐角處有些不安的看著他的李墦道:“去前面告個歉插個隊,現在領完工資就滾回家待著,開春下地種地去,我會給你們處長打招呼的。”
李墦垂著腦袋,一句話都不敢犟,到前面給人說了聲抱歉,插了個隊,領了工資后,又回到李源跟前,道:“八叔,那我先回家了。”
李源點了點頭,教訓道:“以后不要隨便耍威風,都是工人兄弟,稱哪門子的霸?毛病!去吧。”
李墦應了聲,然后看了傻柱一眼后,下樓走人了。
張國慶估計怕殃及池魚,連工資都沒領,也跟著跑了。
李源心里啞然一笑,算算日子,距離恢復高考也就剩一年半功夫了。
正好這一年他都在家,提前雞一雞娃,不考出幾個清華來,都對不起他這先知之利!
秦淮茹罵起傻柱來:“你看看你這張破嘴,瞎掰扯什么玩意兒?”
傻柱急道:“我說兄弟,您這可真誤會我的意思了,你們家小十九可從沒欺負過老實人!人家在這上班上的好好的,怎么還攆回家種地去了?”
李源一身正氣道:“欺負誰也不行,我們家的家風,不允許!不能因為我們家人口多,就仗勢欺人,這絕對不行!”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排隊領工資的隊伍響起熱烈的掌聲!
“行了,別說了,我去找主任說點事,柱子哥,你先回去吧,我晚會兒回四合院。”
實在受不了這貨的聒噪,李源打發走人。
傻柱一臉懊悔,道:“得,我先回去弄倆酒菜,咱們晚上邊喝邊說。兄弟,真不至于……”
李源擺手上樓,三樓轉角碰到聶遠超。
他自然大人不記小人過,熱情打了聲招呼。
誰料這塊老姜居然只點了點頭就走了……
李源胸襟寬廣,也不在背后罵人了,前往了李懷德辦公室。
這貨在軋鋼廠還有半年好日子,倒也沒必要得罪死,送了幾片純度依然不夠的升龍丸,瞎雞兒胡扯一通,也就糊弄過去了。
李懷德這幾年還是老實了些,不過最近又跳脫起來,可能覺得黃金歲月又要回來了,對升龍丸的需求也大了不少。
只要李源手里還有藥,其他都好說。
又從老李手里套出一筆經費,李源樂呵呵的出了主任辦公室,去趙葉紅那邊坐了坐后,就騎車出了軋鋼廠。
自行車拐進東直門,看著熟悉的東直門內大街,打他五五年進廠,二十年來幾乎沒什么變化……
李源笑了笑,哼著小曲一路向西:“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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