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堂屋,李源聽到這些年宋家的境遇后,眉頭皺起說道。
當初北面形勢何等緊張,宋家三個兒子先后打報告調到前線去,宋鋌退役了又重回部隊,押輜重上了前線。
什么叫上陣父子兵?這就是。
老毛子的鋼鐵洪流啊,連歐洲都在瑟瑟發抖,哪個不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
王亞梅和媳婦李雪梅甚至都找他托孤了,一旦大戰開打,連她們都要準備以身許國的。
這是玩笑話嗎?
這是信念!!
悲壯而慘烈。
現在回頭看看,可以馬后炮說大仗打不起來。
可當時連海子里的大佬們都紛紛疏散到各地,士兵們寫遺書,那是開玩笑的嗎?
但就是這樣忠于祖國的一家人,七一年后工作全丟,還被關起來審查了幾年,就因為宋鋌說了幾句公道話,那人有過,但也有功,不是十惡不赦的惡魔……
看著李源慷的憤怒神情,宋鋌風骨不改,緩緩道:“有什么過分的?保證組織和部隊的純潔性,還是有必要的。小李,你也是讜員,宣誓時是怎么說的?要無條件的相信讜,相信組織,忠于組織。如果我們做不到這一點,還當什么讜員?現在,也不會有新中國。”
是啊,如果不是一批又一批的前輩,寧可被自己人殺頭,也不改赤紅的信仰,又怎么可能有新中國?
很難理解是吧?
李源也不能理解,更不可能做到。
但是,尊重吧……
他嘆息一聲后,看著王亞梅道:“王姨,這房還能還回來,倒是不錯。”
王亞梅笑了笑,比實際年紀看起來要大不少的蒼老面上,并不像宋鋌那樣平靜,道:“是老領導幫忙說了話,你勝利哥他們也在人武部重新安排了工作,我跟你宋叔,也能按月領一些生活費。源子,這些年,伱過的還好?”
那是她三個立下赫赫戰功的兒子,前程盡毀。
李源撓了撓頭,一時不知怎么說,只能道:“比較曲折,但也一直在為人民做事。”
王亞梅笑了起來,點頭道:“那就好。”
李源看著王亞梅道:“王姨,您是知道我的,不來虛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么?勝利哥他們如果需要重新安排工作,我盡力去辦。安南反擊戰的時候,我專門從港島跑過去,留個兒子在前指,然后孤身前往戰地當醫生,還殺了好多特務。這功勞我一直沒要,覺得不需要,但是,如果勝利哥他們想回部隊,我試著去找找關系……”
王亞梅有些驚奇他這么能折騰,不過還是搖頭笑道:“不用了,平平淡淡的活著就好。”
宋鋌道:“你去港島了?”
李源“嗯”了聲,道:“不止我,我還把我師父一家都接過去了。我在那邊開了個藥廠,安南戰役時,傷亡慘重,消炎藥不夠,我捐了一大批,牛老將軍都夸我,說記一功。宋叔,我不是扯淡,我去找找牛老將軍,把事情說說。勝利哥他們一輩子都在軍中做事,我想他們也是希望能回到部隊的。”
宋鋌笑的有些苦澀,道:“小李,你對咱們隊伍的審查還是不了解。有過這種經歷的……是回不去的。”
李源道:“我先去試試,實在不成再說,不強求。”
王亞梅看向宋鋌,目光隱隱有些期待。
哪有甘心認命的,宋家一門根基都在軍中,一輩子都在軍隊里付出,甚至不惜犧牲性命。
哪怕退,也應該年紀到站后光榮退伍。
這樣不清不白的被掃出來,怎么甘心?!
宋鋌看著李源,目光有些復雜道:“算了,回不去了。回去后,也不能再帶兵打仗。走關系安排到一些有油水的位置上,又有什么意思?宋家人,還是堂堂正正的做人吧。”
李源看著宋鋌笑了笑,道:“每當我覺得這世道開始變了,變得庸俗的時候,宋叔,您簡直就如一盞明燈一樣,照的我還會相信,這個世間仍有信仰和紅色風骨在。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和牛老將軍商議過,每年會拿出兩千萬來捐給傷殘軍人和烈士,我跟他討個人情,把勝利哥他們仨安排進去……”
王亞梅聞言,一下激動的臉色動容起來。
宋鋌也沉默不言,不再反對了。
都是一輩子的老革掵了,在社會上也工作這么多年了,怎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雖然不會重回軍隊,但掌握那么大的資源,也就意味著和各大野戰區都會緊密聯系起來,這里面蘊藏著多大的人情啊!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可不管哪個官上來,都要和宋家三兄弟打好關系。
宋勝利他們這一輩或許也就這樣了,可下一代呢?
這就是宋家重新崛起,重回部隊的希望啊!!
看著王亞梅掉眼淚,李源笑道:“王姨、宋叔,我覺得這并不算是走后門交易。您家里是我見過最忠誠,也是最熱血的軍人家庭。如果連這樣的軍人家庭,都不能得到公正的待遇,那我也會心寒的。這話我會原封不動的說給牛老將軍聽,和烈士基金沒有關系,因為這錢又不是捐給牛老將軍的,是捐給那些烈士家屬的。我只是表明我的態度。”
王亞梅拿出帕子擦眼淚,哭的不能自己。
哪有不會委屈的人……
李源笑道:“王姨,別哭了,我今兒就去打聽打聽,牛老將軍現在在哪。要是在四九城那好說,要是回了金陵,那我就找到電話,給老將軍打個電話說,總得過年前讓您二位知道這事行不行。您可是老革掵了,要是哭壞身子骨,可等不到好消息了!”
王亞梅到底非同常人,用力點了點頭,道:“好,好!我不哭,我不哭!”
“這個事,你不該插手啊。”
回到聶家接人時,李源本想詢問聶遠超、程霞知道不知道牛老將軍的落腳地,便大致說了下情況,沒想到聶遠超卻很嚴肅的說道。
李源倒沒急著上火,而是問道:“是違背相關紀律原則了?真要是有明文規定,那就算了。可宋家一家子已經通過了審查,放出來了,人家是清白的。而且,宋叔已經很自覺的維護軍隊的純潔,受了多大的委屈也自家認了。管一個基金會而已,難道還犯忌諱么?”
聶遠超皺眉道:“不是犯忌諱,只是辦此事,你要搭進去多大的人情啊?這份人情留給你們家三個子侄不好么?小李啊,這種人情是相當珍貴的,用一分就少一分。”
李源看著聶遠超笑道:“岳父,我辦這個基金會,真是沒有任何想要獲利的想法的。在親眼目睹那些十七八歲,二十來歲的年輕士兵,被炸的支離破碎,明明早上還高興的打過招呼,轉眼抬下來時已經面目全非,人已經恍惚了,卻還仍然高呼向前向前向前時,我怎么能生出一絲一毫用這些最可愛最可敬的同胞兄弟,來為自家子侄謀進步的心思?為宋家開口,是因為他們家值得。
岳父,看看這是什么!”
他輕輕拍了拍胸口。
聶遠超臉上早就掛不住了,自家姑爺這一番話,都快把他襯成勢力小人了,他不愿搭理,可架不住女兒搭腔,聶雨好似沒看出父親的窘迫一樣,眉開眼笑道:“這是什么呀?”
李源笑道:“當然是一身正氣,一身風骨嘛!”
聶雨嘻嘻哈哈起來,小七也抱住爸爸笑道:“嗯嗯,我爸爸最了不起!”
李源對女兒說道:“其實這也是跟你外公學的,你媽媽說過,外公這輩子,就沒為私事求過人,要不然,早就成大官了。可是外公呢,一輩子甘愿守著一座軋鋼廠,默默做奉獻。所以,他也是清高,正氣。”
小七聰明伶俐,多會配合爸爸,看著聶遠超驚呼道:“外公,您真了不起!”
聶遠超臉上的郁悶一下化開了,笑道:“應該的應該的,都是應該的。”
李翠云沒忍住,一下笑出聲來。
米糧胡同,古家。
李幸被工作人員接到這里后,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齊大姐。
老太太看到李幸后,驚喜的親切笑道:“哎喲,長這么大了?和李醫生簡直一模一樣,真是個漂亮的小伙子!”
李幸笑著鞠躬問候道:“齊奶奶,您好!”
齊大姐點頭笑道:“好好好!”
正說著,一個三十來許的女人推著一個輪椅,上面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出來了,女人笑道:“聽到動靜哥哥就坐不住了。”
男人看向李幸,伸出手笑道:“長的是像李醫生,你好,我叫古元長。”
李幸忙上前去握手,笑道:“古先生您好,我叫李幸。”
又和推車的女人握手,還沒開口,這位女士就笑道:“我叫古榆,和你雪媽媽關系很好,你叫我三姨就好。”
李幸從諫如流,笑道:“三姨好。”
古榆笑道:“你雪媽媽提起你的時候,很驕傲的。”又對齊大姐笑道:“媽,治國您見過,那小孩很不錯。這是治國大哥,也特別厲害。今年才二十歲,已經掌管著幾十個億的大唐集團了。他爸爸不管事,就愛做醫藥研究,然后回家做飯,他一邊上大學,一邊管理家族企業。港島那邊的大亨,沒一個不夸他的。”
齊大姐笑道:“哎喲!這可太厲害了!”
李幸笑道:“我臉都紅了,確實當不得夸。我爸爸雖然不管事,但大的決策都是他做的,我只是做一些瑣碎的事而已。我還太年輕,其實港島那些大亨們,也只是給我爸爸一個面子而已。”
齊大姐笑道:“太謙虛了。走走走,去見見老爺子,我們吃晚飯!別緊張,老爺子就喜歡叫一些年輕人來家里聊天。”
李幸隨一家人往里走,古元長笑道:“你爸爸呢?李醫生當年教我們家的那套推拿手法,我用了十幾年了,效果很好,還想當面跟他說一聲謝謝。”
李幸不好意思笑道:“我爸爸不愛出門,今天我們家全家都去什剎海滑冰去了,我媽媽還有弟弟妹妹們都去了,我爸爸也沒去。”
古元長無奈好笑道:“還真是這樣啊,在港島也這樣?”
李幸點頭道:“對,爸爸一般都待在藥品實驗室里做試驗,到點了回家給我們做飯。長年累月的如此,所以港島那邊好多大亨也笑我爸爸古怪,不會生活。但也正是因為這樣辛苦,我爸爸才研發出了中國人發明的第一款化合藥物,并在歐洲賣的特別好。匯豐銀行在港島一手遮天,卻不能置大唐于死地,就是因為我爸爸研發出的藥物,每年都能從西方國家獲得高額的利潤。”
“了不起啊!”
帶著濃重川音的普通話從走廊邊的辦公室門口傳出,李幸就見到一個身量不高,但面相和藹的老人,手里夾著一根煙,正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他笑著說道。
李幸忙上前躬身問候道:“古老您好!我是李幸,能獲得您的邀請,是我的榮幸。”
古老笑容滿面的擺手道:“好好,不過,不用這么正式。我們還是老相識了,好多年前就見過面的嘛。”
古榆也在一旁笑道:“這點你該和你雪媽媽學,你雪媽媽在老爺子面前從來不會客氣,天不怕地不怕,比我們還大膽,有啥說啥,你古爺爺喜歡的很!”
李幸忍俊不禁哈哈笑道:“那可真學不會。港島的報紙笑話我雪媽媽是電母轉世,行的是霹靂手段。”
古家一家人哈哈大笑起來,古老笑道:“她心中無私啊,那有什么好怕的咧?敢闖敢干!這不是,剛剛在盛海和港島的包船王確定成立了家國際聯合船舶投資有限公司,經營航運業務。這是改革開放后第一家中外合資公司,并且啊,敲定了與六機部訂立六艘總價為一億美元的建造合同!聽說,你父親還邀請包船王到京城來?”
李幸點頭笑道:“我爸爸讓雪媽媽給包船王帶句話,說他在秦家莊準備殺頭年豬,請包船王來吃一頓殺豬菜。”
古老哈哈笑道:“好好!就是要多打交道啊!小李,我們也邊吃邊聊!”
很簡單的家常菜,但李幸吃的比較可口。
一個人頂古家全家一半的飯量,讓古家看著笑,也更加喜歡。
古老如尋常老人一樣,說起了年輕時的飯量:“飯量大的很,吃多少都吃不飽!”
小女兒古榆打趣父親:“那怎么還長不高啊?”
古老笑道:“說了嘛,就是因為吃不飽嘛!”
李幸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笑罷,古老問道:“小李,改革開放已經兩年了,不算你們家大唐,一直到今年包船王才開了個好頭。你說說看,港島那邊的工商界,到底有哪些顧慮?”
李幸想了想道:“就我所了解的,大部分港島商人關心的,還是在大陸建廠后的市場問題。如果大陸沒有市場,還是靠外埠市場。那么即使大陸的成本低,可是眼下他們在港島的工廠產能就已經足夠出口了。西方經濟受石油危機的影響并不好,市場有限。另一個,就算大陸市場起來了,可是在大陸賺的是人民幣,他們想換匯回港島,恐怕很難。畢竟,大陸的外匯儲備太少。”
古老點燃一根煙,沉默片刻后問道:“那你們大唐咧,大唐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么?”
李幸笑道:“大唐對大陸是有長期的投資計劃的,我們對大陸的投資,除了愛國情懷外,更堅信大陸只要堅持改革開放不動搖,未來一定會成為令世人矚目的偉大經濟體。有龐大的市場潛力,有豐富的自然資源,有穩定的社會環境,有勤勞樸實的勞動人民,沒有任何理由發展不起來。
所以,大唐集團三十年內在大陸所有的投資收益,會全部進行再投資,不從大陸換走一分錢的外匯。這既是我們相信大陸的未來,也是李家身為炎黃子孫,對祖國發展建設盡一點微薄之力。”
古家一家子感動的鼓起掌來,古老目光殷切的看著李幸,叮囑道:“這個道理啊,你也要和港島那些商人們多談談。是啊,我們有龐大的市場潛力,有資源,人工還便宜,沒有道理發展不起來!我們歡迎他們回來發展,帶動國家和中華民族經濟的前行!”
李幸道:“古爺爺,這個工作我盡力去做,不過效果估計未必能多好。因為匯豐銀行的敵視和打壓,港島商人多數不敢和李家走的太近。好在我爸爸比較厲害,他雖然不怎么出面,但港島富豪比較怕死,又青睞我爸爸的醫術,所以他說的動,而且也已經這樣做了。”
古老笑道:“好好好,你爸爸是個奇人啊。”然后給家人們道:“曹大姐昨天才跟我說過,這么多年,年輕人里敢跟她開玩笑的,就見了一個,就是小李他爸爸。曹大姐要抱他小兒子,李醫生說啊,曹老,你要小心你的老腰啊!哈哈哈!”
古老都忍不住大笑,古家人更是笑成一團,齊大姐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道:“這個李醫生啊,真是有些古代白衣傲公卿的狂士風采。”
古榆樂不可支道:“您要是知道他當年在南鑼鼓巷四合院里的事,才笑的要命呢,真的特有意思!”
李幸就知道,李家在大陸的根底兒在上面早已經跟透明的差不多了。
古老不在意這些,他問李幸道:“你是年輕人,又在港島,思想活啊,還是旁觀者,在你看來,大陸經濟最大的問題是什么?”
李幸聞言遲疑起來,古老擺手道:“這是家宴,沒有外人,你放開膽量說。”
李幸點點頭,道:“我個人不成熟的看法是,大陸農民實在太苦了,負擔太重了,幾乎所有的壓力,都在農民身上。機關、部隊、學校等等,都壓在農民身上。甚至還有好多工廠,大陸的工廠設備落后,技術落后,管理落后,生產出來的產品是沒辦法出口的,價值遠遠低于實際價值。但是農民,卻在用真金白銀的糧食,來維持這些虛高的產品價值。
當然了,每個農業國家向工業國家的轉變過程中,剪刀都是少不了的工具。但從數目上來說,大陸農民需要供養的人實在太多了,也就消耗掉了很大的市場潛力。而且,依靠行政力量剪刀農民供養出來的工廠,是沒有競爭力的,也很難有足夠的動力去創新。短時間內還行,時間久了,很難維持下去。”
古老的煙是一根接著一根,李幸說不下去了,他看著老人家道:“古爺爺,以前我總聽說一個詞,叫壓力如山。去年匯豐財團狙殺大唐的時候,我一度以為那就是壓力如山。堅持的挺過來后,還有些自豪。可現在看到您,才知道我那根本都算不上什么壓力,別說如山了,充其量就是一個小土塊。”
古老聞言一怔,隨即哈哈一笑,將手里的煙摁滅,道:“不算什么,壓力是大點,可是你都說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了嘛,執行下去就好。負擔重,那就盡量減負!機關行政人員多,那就精簡機關人員。軍隊太多,那就裁軍!工廠的事,也要想辦法去面對,去改革!有問題不怕,去面對就好。摸著石頭過河,總是有辦法。”
李幸笑道:“希望我能學習到這種偉大的品質:大道就在前方,堅定不移的往前走就好。”
古老笑道:“小李,你們大唐今年有什么打算呀?”
李幸道:“大唐集團今年有比較重要的戰略目標,包括收購一系列的半導體公司和藥品生產工藝等等。如果順利的話,這些技術和生產線,明年就會陸續在大陸落地。大唐集團的未來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半導體及相關科技產業,另一條,則是醫藥。而這兩條路,都是只有背靠一個強大的祖國,才能發展壯大。
這不是馬屁之言,半導體公司想要發展提升,想要不斷進步,就必須要進行規模化工業生產,在實驗室里的零星突破,但不能降低成本規模化生產,那毫無意義。
而想要規模化生產,首先得要有足夠的市場,現在全球幾乎所有市場都被美、日壟斷著,其他人根本進不去。
大陸市場,就是大唐半導體最好的市場。
芯片在幾乎一切電子產品中都會出現,冰箱、彩電、洗衣機、收音機、電子表等等、等等。
將這些初級水平的芯片技術掌握了,再一格一格的往上升級就有基礎了。
藥物同樣如此,單在實驗室里突破,無法形成工業化生產工序,那也是毫無意義。
只有龐大的市場,才能催動更優秀的生產工藝不斷的進步。
大唐將來到底能不能成為世界級的偉大企業,就看能不能和大陸的發展共頻!
就目前來看,已經有了一個非常好的開端。”
這篇坦誠的長篇大論說完,至少在古元長、古榆等人看來,古老看向李幸目光里的喜愛,是遠遠超過對榮志堅的喜愛的。
雖然李幸的歲月要比榮志堅小二十歲,但目前來看,兩人壓根不是一道局!
南鑼鼓巷,九十五號。
中院,東廂房。
賈張氏一邊坐在炕邊納鞋底,一邊不時的看看立柜上的座鐘,見指針都指到九上了,對桌子邊站著裁布樣的秦淮茹道:“這小當怎么還沒回來呀?讓她去何家打聽消息去了,她倒好,又賴在那看彩色電視機不肯回來了。這賠錢貨就是賠錢貨,靠不住!”
秦淮茹不滿道:“行了!丫頭是賠錢貨,兒子就好?二大爺家的劉光天,娶了媳婦兒成倒插門了,年節都不回來看他爹媽一眼。”
賈張氏撇嘴道:“我們家棒梗又不是那種人!哎喲,你說說,這源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咋分不清好賴人呢?何家那一窩子有一個好人嗎?趙金月那個喪門星,掙一點錢都不知道北是哪了,瞧她那浪樣,還穿貂呢!家里買彩色電視,還是日本牌的,呸!狗漢奸!
淮茹,你過去叫叫小當,看看怎么回事還不回來。哎喲,要是源子回來就好了,聽說還帶著他兒子一起回來的。淮茹,他那大兒子和小當可差不多大,這要是結了親,往后咱也穿貂,也買彩色電視機,比何家的還大!
對了,那王府井那大唐酒樓就是咱們家管了,先把何大清和傻柱那兩個短命鬼給趕走!!”
看著已經陷入幻想中不愿自拔的婆婆,秦淮茹心里又氣又好笑,盡管她也幻想過,但別說出來啊,這么不著調的事,說出來多可笑!
她嘆息一聲,道:“我可不敢想這樣的好事,只要能給棒梗找個好工作,能看著他早點結婚,我就心滿意足了。馬上都要三十了……唉。”
賈張氏看了眼兒媳婦都四十多還俊俏的臉,埋怨道:“要我說,你也是個沒用的,白長了這么一張臉。當初但凡你咬咬牙,把他的褲子給脫了,現在還至于發愁么?”
秦淮茹一時都氣懵了,咬牙道:“媽,您說的什么話?”
賈張氏嗤笑道:“你還跟我裝,你看源子啥眼神,你當我看不出來?我是老了,可我不傻。都是女人,你瞞得過我?哎喲,都怪易中海那個老不死的,當初非要鬧那么一出抓奸。源子那小子跟猴兒一樣奸,哪肯為了一個小媳婦壞了自己的名聲跟前程?被人嚇了一次,就再不敢出手了。唉,易中海那老東西害人。要不然,現在說什么也抱著他家不放,讓他給個交代!只要棒梗不改姓李,其他怎么樣都成!”
秦淮茹目光惆悵了片刻,腦海中滿滿都是那些年某個眉清目秀的壞種,在炕上給她插針的畫面,甚至那句輕描淡寫的“秦姐,腿再張開些,不好進針呢”,也總是不斷徘徊回蕩在她腦海里。
可恨啊,什么便宜都讓他占盡了,看完了,摸(推拿)完了,人家醫術蹭蹭蹭的上漲,她落下了什么呢?
不過她很快又心軟了,心道也不能這樣想,至少給她留下了一具健康的好身體,光看她這張臉,也就是三十多的樣子,勞累了半輩子,身上也沒什么大毛病。
這樣算下來,也不叫吃虧……
忽地,秦淮茹嚇了一激靈,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大臉,一雙三角眼盯著她,差點沒把她魂兒給嚇掉。
賈張氏得意了,撇嘴道:“還跟我裝,眼睛里都冒著騷氣,腦子里不知想什么事兒呢!”
秦淮茹真是受夠了這個神經病婆婆,正想呲噠兩句,房門卻打開了,十九歲的小當歡天喜地的走了進來,不過回到家就有些不開心了,道:“傻叔家熱乎乎的,還有電視看,咱們家冷冰冰的……”
賈張氏正想罵,忽然三角眼一瞇,若有所思道:“你比何旦,就大三歲……”
秦淮茹不跟她扯淡,問小當道:“槐花說了沒有,你源子叔去沒去酒樓,什么時候來四合院?”
小當搖頭道:“金月嬸那是在吹牛說大話呢,她說要請源子叔來家里吃飯,可鬧了半天源子叔連酒樓都沒去過。媽,您說源子叔到底多闊氣啊,這么大的產業,四九城都是數一數二的酒樓,他回來幾天了連看都不帶去看一眼的。就他兒子去叫了傻叔走了一趟,烤了兩個羊,連源子叔的面兒都沒見著,不在家。哎喲喲,源子叔可真了不起!媽,您和源子叔關系挺好的呀,怎么后院趙嬸兒都能送她兒子進酒樓工作,還是開車拉貨的,多得意啊,您怎么不能把我和我哥送進去呀?”
這話扎心了,秦淮茹連衣服都裁不下去了,也不看小當一眼,轉身就走出門,小當急道:“媽、媽……”
賈張氏攔道:“你叫什么叫?你媽在想轍呢!”
小當撇嘴道:“她還能想什么轍啊?上回好不容易快說服傻叔帶我哥去酒樓,結果讓金月嬸給攪和了。奶奶,您說金月嬸干嗎非要和我媽不對付?干嗎老欺負我媽呀?”
賈張氏哼哼了聲,沒說話,孩子面前,多少還是有點把門兒的。
還能為什么?
傻柱那狗日的到現在還時不時看你媽發呆,你瞧不見啊?
賈張氏雖然經過了掃盲,到底還是沒什么文化,不知道男人心中的白月光是怎么回事。
不過嘛,說不出來,認知還是有的。
就如同趙金月一樣,多少年了,一直死死防著秦淮茹,壓制的妥妥的……
后院東耳房,趙家。
趙寡婦已經是七級電工了,常年的勞作,讓她看起來比秦淮茹大二十歲不止。
見秦淮茹上門,趙寡婦也沒多少意外,都不等她開口,就開門見山笑道:“小軍去酒樓上班的事兒,我可沒去找過誰,你婆婆那個狗東西說我勾搭上何大清跟何大清睡覺了,我是懶得和她撕扯,怕一巴掌打死了還得給她賠命,劃不著。不過回頭我肯定去街道告她一狀去,非讓她掃幾天大街去不可。”
秦淮茹一張臉臊的呀,道:“趙嫂,我給您賠不是了。我婆婆那人您也知道,不怕您笑話,剛還在家罵我沒本事,當年沒能爬到源子炕上……您說說,我能怎么著啊?”
說著,落下眼淚來。
趙寡婦哭笑不得,道:“得得得,你也甭跟我哭了,跟我哭也沒用。你啊,還是去何家看看,能不能擺平趙金月吧。要不然,就等源子什么時候回來,你再去說道。”
見此,秦淮茹也沒法子,只能嘆息一聲回家了。
路過隔壁廂房,看著黑漆漆的屋里,她站在門口看了看,多盼望此刻再能推門而入,反手插上門咲啊……
三天后,臘月十八。
一夜鵝毛大雪后,李源初晨推門而出,就看到地上鋪了一層能淹沒腳踝的積雪。
他才掃了沒幾下,李幸、李思就起來了,兩人本想接過他的掃帚,李源讓他們再去拿工具。
婦女同志們在看了幾天錄像帶后,覺得不大對勁了,婆婆們看她們的目光顯然不那么高興了。
要戒,于是抱著錄像機帶著錄像帶都去婁公館了。
李源則回來多陪陪老父母,婁曉娥、婁秀、聶雨也跟著回來了。
曹永珊、何萍詩、趙雅芷她們因為著實對旱廁接受不能,臥房內尿盆也困難……所以就沒在這邊住,晚上會安排車送回城。
父子三人很快將大院清掃干凈,然后李源就看到李母穿的厚襖、棉布鞋,戴著頭巾走了出來。
他上前攙扶住,笑道:“媽,今兒雪大,就不出去遛彎兒了吧?”
李母不同意,道:“要去要去,不去在家坐著都不舒服。”
李源沒法,哄道:“那我得陪您一起去,我也想看看早晨咱秦家莊是啥樣的。”又回頭對李思道:“去把奶奶的尿盆給倒了。”
李思臉比雪還白,李幸一腳踹開,笑道:“你去劈點柴,我去倒。”
李思在父親淡淡的目光下,夾著尾巴溜頭就跑。
那邊李桂已經提著尿桶出來了,李幸趕緊去接過來,李桂想躲都沒躲掉。
看著李幸拎著尿桶去倒,李桂對李源笑道:“湯圓行,十八都躲著跑。”
李源呵呵笑道:“回頭讓他倒一個月的,老爹,你穿的單了些,回去添件襖吧。我陪媽出去溜達一圈。”
李桂點了點頭回屋了。
外面路上的雪似乎更厚些,這年月也沒有來來往往的汽車壓路,李源對母親道:“媽,我背您走一圈吧?這雪厚,不方便呢。”
李母不怕,牽著兒子的手笑道:“就這樣剛好,你拉我一把就行。”
娘倆順著村里的道路,在秦家莊的主干線上穿行了幾圈,后來李母發現大雪里行走確實費勁,只好讓兒子背上,但這也不耽擱她和鄉親們打招呼的熱情。
嘿,嬉笑怒罵張口就來,面對別人的羨慕,偶爾會謙虛一下,但多數時候是大笑三聲過來的。
等背回家后,果然喝了兩碗粥兩個饃,吃了個雞蛋,還吃了幾口扣肉!
大嫂子都擔憂呢:“老娘,可別吃撐了!”
李桂直接點:“撐死就讓人笑話了!”
如愿挨了李母一頓熊。
李源一家子看的笑的不行,婁曉娥問李源道:“今天大雪回來吧?”
李源點點頭道:“包船王一起過來。殺頭豬招待一下。”
婁曉娥笑了笑,自然沒當真。
李源開口請人家過來,就等于開出了條件的盤口。
李家能讓包船王心動的,除了李源的醫術外,也想不到其他什么了。
為了幫心尖尖兒,李源也算是破了回戒。
婁曉娥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但卻不會說什么。
整個大唐集團都是她兒子的,她再計較其他的,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李幸道:“爸爸,那我就去機場接人了。”
李源“嗯”了聲,叮囑道:“慢點開。如果他們要先去賓館安歇,就順道送一趟。”
李幸笑道:“治國去不去?”
治國放下小米粥的碗,看向李源笑道:“爸爸,這是公事,我就不去了吧?”
李源道:“去!你媽媽的公事辦完了,今兒是私宴。我在后座給你準備了禮物,等見到了送給媽媽。”
李治國高興的應了聲,告辭了爺爺奶奶、大伯、大娘后,就隨大哥一起出發了。
李源還得給三個老婆解釋一下:“不是我偏心啊,討好一下,回頭得請她幫忙解決一下師父家月玲對象的事。小伙子人是不錯,家里面當年也冤的很,就這小伙子這些年居然一直沒忘記看書。我這兩天心血來潮走訪了圈,你們猜怎么著?”
雖然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婁曉娥還是疼他,笑著捧哏道:“怎么著啊?”
李源“嘿”了聲道:“同樣是下鄉知青,可這些身份有些黑的,父祖輩有知識算得上是精英的人,出人頭地的居然占比不小。好多都上了大學,即使沒資格去考大學的,好多都在外面弄些小買賣在干,這些人沒有像大多數回城知青那樣,漫無目的的瞎晃悠。都在努力著,積蓄著。看吧,將來過的好的,還是這一撥人。”
這一撥人里,將來有個最典型的,叫杰克馬,他們家就是灰五類。
婁秀抿嘴輕笑,婁曉娥白了李源一眼,這和秦大雪的事有關系么?
這么順滑的就岔開話題了……
聶雨比較實在,還認真思考起來,想了好一陣,目光落在二婁身上,恍然大悟道:“你們不就這樣嘛!就該革了你們的掵!”
婁曉娥哈哈笑道:“那你就是叛變革掵的,一會兒回來的那個才是真正的革掵者,是鋤奸隊長,先鋤了你!”
老李家一家子算是見識到了老幺家的日子過的有多么歡快了,李桂都忍不住感慨道:“得虧你們去港島,不然這話在這邊說,全家都得住牛棚啊!”
李源都哈哈大笑起來。
到了中午,一溜轎車進了秦家莊。
不過進了村口后,很快其中大多數又原道折返。
只有兩輛皇冠,繼續往里面開,一直開到李家大院門口。
看到包船王下車后,李家人都面帶微笑熱情相迎。
等看到秦大雪抱著一捧火紅的玫瑰下車笑吟吟的下車后,三雙目光如同箭頭一樣,“咻咻咻”的射向了某人。
王八蛋啊!!
其他人遇到這種事就完了,這是家宅不寧的開端,可李源是一般人么?
手伸在婁曉娥面前,一個響指,一朵粉色玫瑰出現。
“哇!!”
從城里回來的曹永珊、何萍詩、趙雅芷、小七等紛紛驚嘆。
婁曉娥也笑的眼睛放光!
又伸到婁秀面前,又一個響指,一朵淡黃色的玫瑰出現,掌聲都響起來了。
最后等聶雨拿到一朵紫玫瑰歡喜不已后,李源裝模作樣的抹了把額頭,上前和瞠(幸)目(災)結(樂)舌(禍)的包船王握了握手,一握就松開,然后裝模作樣的擁抱了下秦大雪,還悄悄wink了下。
秦大雪明媚的大眼睛似乎比太陽還亮,抿嘴一笑后,摟著治國去里面,不忘對婁曉娥等人說了句:“我兒子送的!”
在一雙雙白眼中,把花兒送給了李母。
李母也稀罕啊,小心摸了摸,發現了端倪:“咋是假的呀?”
秦大雪笑著解釋道:“這不是離婚了么,哪還有真的?媽,咱們進屋說話,這回從盛海回來,我也沒帶什么東西,就帶了兩件羊毛衫,您一件,我媽一件。”
另一邊,李源也請包船王進了屋,是之前收拾出來的一間凈室,里面放好了針盒。
李幸和包船王的秘書等在門口,以免小孩子沖撞了進來。
大概三十分鐘后,包船王走屋里走出來,再次和李源握手后,坐上車,和秦大雪一并離去。
秦大雪還要專門去海子里,和相關領導匯報。
不過李源和婁曉娥、婁秀、聶雨也要上去了,今天還有事,孩子們都不帶。
婁公館的侄兒媳婦們又悉數回歸,帶著錄像機開啟了新的錄像帶大業……
等李源開車汽車,載著三個老婆回城的路上,忽然眉尖微微一揚,村口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往秦家莊里去的那個身影,不是秦淮茹又是誰?
而秦淮茹顯然也看到了轎車里的人,開車的人好似沒有任何變化,連副駕上的婁曉娥都光鮮靚麗的令人自慚形穢,這一刻,秦淮茹心里驚慌失措,甚至低下了頭,想繞道走開……
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根本不配和他們認識。
然而就在這時,汽車在她身邊停下,車窗落了下來,傳來一道讓她“恨”的心癢癢的聲音:“這不是棒梗他老娘么?嘿,還裝不認識是怎么著?”
婁曉娥也熱情笑道:“秦姐,您回娘家啊?”
棒梗他老娘……
這一刻,陽光照在秦淮茹身上,讓她有種佛光普照的感覺,忽然一切都釋懷了,大徹大悟。
不是她的,本就不該胡思亂想瞎惦念,就當個老鄰居,老朋友,常常罵一聲王八蛋,就挺好。
她捋了捋耳邊碎發,笑著抬頭看向車里,先對李源道:“這不是怕你不愿搭理窮街坊,怕你為難么?”又對婁曉娥笑道:“曉娥,你回來了?這么多年,你咋一點不見老,還越活越漂亮了呢?”
婁曉娥高興的“鵝鵝鵝”笑了起來,李源寵溺的看了她一眼后,對秦淮茹道:“秦姐,今兒忙不多說了。過兩天請四合院的街坊們吃頓飯,你幫忙通知一下。各家都備好糧票什么的,吃多少備多少,別忘了啊!”
說罷,搖起車窗,開車走人。
寒風中的秦淮茹甚至聽到了車里響起一陣爆笑聲和嗔怪聲,以及婁曉娥那句“秦姐再見”!
目送轎車轉彎不見蹤影后,她才“噗嗤”一笑。
還是那個小王八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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