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師兄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緩緩起身,身上悄然飄出三道白茫茫的云紋。
他垂眸注視著沈儀,嗓音極輕的誦念起一段晦澀音節。
沈儀心中的暴戾情緒被莫名的清涼感沖刷,略顯猙獰的神情也是稍稍平復。
祝師兄抽出他腰間的潛淵,將刀柄放到他掌心,仍舊是最初呆呆的模樣:“你……太……急了。”
“多謝骷髏師兄。”
沈儀長長舒一口氣,眼眸中的紅霧迅速褪去。
“不……不客氣。”祝師兄結結巴巴搖頭。
聞言,沈儀沉吟片刻:“金身法。”
這三個字就好像是某種開關,祝師兄神情間多出幾分清明,說話也流利起來:“我會清心法訣,你要是感覺不對勁,就喚我一聲,但此法訣屬于小道,用多了會讓你產生依賴。”
“你還是要盡量去感悟金身法的鎮字訣。”
“我知道了。”
沈儀點點頭,全然沒想到那些雜念的危害會如此恐怖。
普通人的心念對于修士而言其實算不上什么。
但這個數量若是膨脹到上萬人,甚至數十萬人……即便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有了經驗,沈儀繼續小心翼翼的朝金身法中灌入壽元。
大約每灌入數百年,就稍微停下來一會兒。
第六千三百年,你感覺自己的神魂已經被雜念聚滿,再多一分,便會神智徹底崩潰,你得將其全部鎮壓下去,可是要鎮在何處……你看向了旁邊的青花夫人
看著面板上的提示。
臉色慘白的沈儀突然也是反應過來,對啊,自己不是還有妖魂嗎?
第六千九百年,你將諸多心念盡數寄放在了青花夫人的魂魄內,看著她和伱一起痛苦的抱著身子呆坐,你心情突然平復了許多
沈儀靠在架子上的身軀忽然癱軟下去,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祝師兄好奇看來,卻發現青年雙眸清澈無比,帶著絲絲輕松。
他陷入沉默:“……”
片刻后,臉上逐漸有驚駭之色涌現:“師弟,你這就渡過去了?”
“一半吧。”
沈儀掙扎著坐直身子。
能不能渡過去,得看青花夫人還能承受多少。
她是妖魔,是那些心念最痛恨的存在,如今被強行寄托了雜念,宛如被火烤油煎,身處煉獄。
受盡世間萬般苦,以護其主無上法。
此刻隱隱有了應驗。
要知道這些雜念宛如心魔,灌入的妖魔壽元越多,折磨就越猛烈。
推演中過去了幾千年,然后把所有情緒在短短幾息時間內匯入沈儀的腦海……不變成瘋子才怪了。
他抗住了前半段折磨,剩下的便要看青花的本事了。
“一半?”
祝師兄不是很理解,但心中卻涌現出一種很少體會過的古怪情緒。
他摸了摸自己臉部五官的變化。
這樣的神情,似乎在很多人臉上都看過,只不過通常都是別人對著自己表現出來。
震……震撼?
沈儀將這位師兄的臉色變化收入眼底,卻也沒有出言解釋什么。
對方遇到的難關其實很簡單。
就是單純的天賦太高,潛意識里壓根沒拿他自己當人看了。
這問題再容易解決不過。
上一個覺得她天資無敵的姜秋瀾,已經在自己磅礴的妖魔壽元之下,差點道心破碎。
也讓這位師兄體驗一遍,保證藥到病除。
小閣樓看似普通,實則乃是大乾朝最森嚴之地。
自是無人打擾。
一晃就是十多天過去。
沈儀坐在角落,他和旁邊那具骷髏架子唯一的區別,就是他還有皮肉。
兩者眼眸同樣空洞。
鎮魔司的香火愿力早已消耗完畢。
他單純只是在休息而已。
一萬八千年的妖魔壽元,換來了羅漢金身法的入門。
此刻,他終于可以開始鑄就真正的金身。
祝師兄蹲在旁邊,給沈儀誦念著清心法訣,他眼睜睜看著這青年坐在角落,然后跨過了自己三千九百年都未觸及的深淵。
心里莫名發酸。
但又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
“羨慕?”沈儀側眸挑了挑眉。
“不止。”祝師兄搖搖頭,羨慕這種滋味,大約是七天前體驗的,現在的感覺要更深一些。
“那就是嫉妒。”沈儀沉吟片刻,給出了回答。
兩人認真探討著關于情緒的問題,場面略顯詭異。
“對,我嫉妒你。”祝師兄認真的點了點頭。
“差不多了。”沈儀拍了拍骷髏的肩膀,隨即跌跌撞撞起身,走到了另一處架子前。
“師弟對這些也感興趣?”祝玨站起身子,就算不談金身法,他的話語也是流暢無比。
“高深的學累了,來點粗淺東西洗洗腦子。”
沈儀的神念在十余枚玉簡上快速掃過。
“也有道理。”祝玨深有同感,他以前也這樣,只不過看得都是一些雜書,倒是沒有看過混元武夫的東西,總感覺有些粗鄙。
“師弟接下來要去做什么?”
他感覺出來這位年輕師弟似乎有了離開的意思。
“去武廟找吳師兄要個空缺。”
沈儀略微掃了眼面板上多出的一排字跡,然后抱拳跟骷髏師兄道別,轉身離開了閣樓。
“快看!”
在墨衫青年走出閣樓的剎那,十幾道陰神便是齊齊把目光投向他。
有稍微臉皮厚些的已經迎了上來。
“沈師弟,可挑好了心儀的金身法?”
“多謝,已經挑好了。”沈儀頷首。
此話一出,在場武仙皆是面色微變,擠出笑容,互相對視的目光里隱藏著濃郁震撼。
青年相當于是承認了上境武仙的修為。
恐怖!
先前的傳言是真的,這天驕的確擁有強悍到讓人無法置信的吸收能力。
如今選了金身法……那必然是要調用武廟弟子的香火愿力。
念及此處,大部分人仍舊是感慨祝賀,但也有幾位臉色掠過些許異樣。
祝玨已經用親身經歷證明了天賦未必對凝練金身有效果。
但他畢竟吃的不多,即便浪費也有限。
要是換了這尊貔貅來,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短短時間就能吃完鎮魔司的愿力,成就上境武仙,那吃完大乾朝的香火又需多久……一年?
要是鑄就金身失敗,后果簡直難以想象。
武廟內大殿內,四道青衫身影正結束了一場洗練。
吳道安拍了拍袖口,下意識發出嘆息:“唉。”
“怎么了?咱們那位師弟又巡查九州去了?”胖乎乎的秦廟祝樂呵呵笑道。
“那倒不是。”
吳道安搖搖頭,頗為欣慰道:“一直在武庫內修煉……老夫就是覺得他與我們不太親近。”
從對方第一次進皇城。
到現在為止,總共才見了三面。
“莫非是我等又老又丑的緣故。”吳道安蹙眉捋了捋胡須。
聞言,其余三人同時瞪了他一眼,懶得跟這老鬼計較。
就在這時,墨衫青年踱步走入大殿。
他認認真真的拱手道:“沈儀見過幾位師兄。”
見狀,幾人面露笑意。
瞧吳老鬼說的,人家這不是挺客氣的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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